第11章 章節
了兩三滴墨在那幅字上,他就與我念念叨叨,把書聖生平和整個書畫史給我念叨個遍,接着就翻臉。你說這點小事,難道比不上幾十年的師兄弟情誼?”
我貌似意識到什麽,幹笑道:“你确定是兩三滴?”
阿南的神情極為掙紮,長嘆道:“那天袖子太寬,到硯臺裏拂了一拂,然後轉手又拂了拂……就弄了那麽兩三滴。”看他邊說邊演示的動作幅度,我默默捏了二兩汗。
我愣在那裏,真心為他師弟的寬大仁愛表示嘆服。若非這幾十年的師兄弟情誼,他還能安安穩穩坐在這裏喝酒?我心想,如果這幅真跡是父君之物……不敢再想,手心冒汗。
“這回我把爛攤子全丢給他,自己跑了出去,說不定又得翻臉。”
聽他這麽一說,我感覺這幾十年的情誼馬上就得耗盡了。照他這麽折騰,幾百年的情誼也很難耗得起。
“師兄對我,似乎有些不滿?”霧霧岚岚的聲音在我身後盤繞。為什麽又在我身後!
恰似一對活斷袖
已經是第二次。我煩透了這種以突然現身表現步法精妙的狗血套路。雖說不拿尖銳物體站在後邊也沒什麽,但這頻率足以令我産生背後陰氣旺盛的詭異錯覺。
霧霧岚岚的聲線讓人聽着很舒服,似乎不久以前方才聽過。我發覺阿南笑容僵硬,唇角有抽筋跡象,看他漆黑瞳孔裏的影子異常眼熟,引致我的唇角也略微抽了抽。
坐在邊上放空的駱塵驀然起身,單膝點跪:“弟子駱塵,參見師叔。”
回過身,對上那身玄衣清冷,盈盈笑出幾分勉強的春日明媚,我顫抖着聲音,當前臉色必定十分難看:“北……北真道長。”
阿南讪笑的眼裏閃出星光,與北真親昵擺手:“嗨,師弟。”
我只覺一道驚雷直劈腦門,把靈臺震得粉碎,落在地上紮到腳趾,激得整個人晃了晃。
什麽阿南?這人根本就是須清掌門南玄!難怪駱塵把酒噴成那樣!要駱塵喚他作師兄,難道在強調自己依然很年輕?眼前閃過他摳牙縫的優雅,不寒而栗。
回頭看那張英俊的年輕面龐,一雙眼睛笑得眯成月牙。直到這時,我才發覺他笑起來很要人命。不是他笑得誇張,而是一個将近八十高齡的男人還能是這般容貌,能不吓出人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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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發覺自己越來越不能理解這個世界。南玄、北真……無法直視!
終于明白南玄額前發帶的熟悉感,原來那發帶的色澤和材質與北真的衣袍一模一樣。
轉眼間,南玄走到北真身邊,兩人月下相望,衣袂起落,翩若谪仙。有那麽一瞬,我開明的內心生出些許斷袖的錯覺。
關于斷袖這回事,我還算是有些認知。書寅曾替父君去禮部侍郎府中擺了一回駕。聽說是他家公子婚禮上有個極美的男人來攪局,說是那公子的相好,抱着侍郎公子的大腿說了一通肉麻情話,侍郎公子一時把持不住,居然當場抛下新娘,跟那男人雙宿雙飛去了。書寅去的目的就是擺平前來讨說法的新娘一家。
說實話,書寅對有的事沒什麽經驗,就讓人把侍郎公子和那男人一同捉回來了事。據說現在三人相處得其樂融融,外人看着很羨慕。我完全不明白這哪裏值得羨慕了!
“舍得回來了?”北真平靜的眸子裏,隐約浮出惱怒神色,說話還是很客氣。
“也該回來了。”南玄的表情盡是讨好,也不理身旁圍着徒弟,直接就把骨氣給散了。
北真淡淡看他,音色依是輕飄:“若我不來,你是打算在這裏躲多久?天山老頭來了信,說你把他地窖裏藏的南疆果酒給搬了空,你倒是很會為我找事做。”
原來,我的猜測全錯了。南玄得到果酒,并非因為與酒窖老板的深厚交情,而是直接去朋友那裏搬。聽北真的口氣,真相貌似已完全超出友情搬運的範疇。看來南玄口中所謂欠的人情,是一輩子也還不回去了。話說那個天山老頭沒去報官麽?
南玄一副久經沙場的樣子,居然沒有半分尴尬,反倒勾起一絲笑紋。只是唇邊的弧度剛起來,就被北真的如刀目色給折了。
“你還笑得出來?”北真轉開眼去,想必是眼不見為淨,“這一次的事,你自己解決,我不會再把經閣的書卷予你揮霍。掌門師兄,好自為之。”
南玄見北真不予理會,面色頗為惆悵:“北真,你知道我向來不會處理這些。”
北真目光如炬,僅用眼角盯住南玄:“是本座。”
南玄遵照北真的提醒,把話複述一遍:“好。你知道本座向來不會處理這些。”
比起南玄,貌似北真更像是掌門。想來也是,依南玄的個性,三天兩頭跑出去搬酒,能有多少時間處理門中雜務?答案是無需辯駁的。我想這師兄弟情誼一定累積了幾世,要不按南玄這般耗法,如何能耗到今日。
北真長嘆:“師兄,你身為一派執掌,當堪大任,可幾十載春秋過盡,你竟是還如當年一般胡鬧。江湖人敬你為尊,自是不會多說什麽,但門中弟子來去,你當是注意分寸。若時常一去數月……”此處省略三千字。
我覺得自己誤會了太傅,與北真比起來,太傅的煩簡直連個西瓜皮也比不上。待九哥接我回去,我一定要向太傅好好道歉,以後一定留張字條再去膳房學做菜。
“……為人師表。”不知北真前面說了什麽,反正最後四個字是聽清了。我看南玄那習以為常的漠然表情,很難令人相信他還醒着。南玄最令我欽佩的地方,就在于北真落下最後一字的瞬間,他從夢中清醒。不愧是幾十年練就的實力,眼白居然沒紅。
“師弟所言甚是。”南玄擺出萬分嘆服的姿态,接過北真遞來的拂塵和一封信。
信上的火漆封印是九哥的印記。南玄揭開封印,把信随便看了兩眼:“與我想的一樣,他拖拖拉拉這麽些年,總算有這個心了。道法無為,但有些事并非道法所能左右。”
我聽他說這些,只知九哥要去辦一件大事,還未把道法無為什麽想清楚,南玄的手便落在我頭頂:“你要在這裏住上好一段日子,不妨拜于我南玄座下,披個身份,那些人也好忌憚一些。”
北真的眼光耀得我心裏發寒:“你又要收徒了?這幾十年,你可曾專心教過一個徒弟?連駱塵的武功都是出自我手。收徒如此随便,不如讓她拜入我座下……”
“非同小可。”南玄的不羁眼神,終于顯現與其玄青衣袍相符的沉穩,“你不必插手。”
“你真心要她做入室弟子?可別收了不教,耽誤了姑娘。”
“她的武功,自然有人教。”南玄轉眼看駱塵,浮出笑意,“白小柒,見過你二師兄。”
我瞪大眼睛,茫然看着駱塵呆住:“二……師兄?”沒想到他在須清門中僅次于裴岚!
北真溫聲不屑道:“你果然又是不教。”
大致是看我身邊少了一人,北真就問:“顏羽現在何處?他不與你一道麽?”
這種難以啓齒的問題,想來駱塵是不會替我回答。我擡手指向屋裏的時候,內心的艱難蕩然無存:“他在睡覺。”
“他倒是真睡得着。”北真是個嚴于律己律他人的嚴師,既然幫南玄管了須清門上上下下,那眼前這事自然也要管一管。
見他一彈指,窗紙就破了個洞,南玄的視覺對此屏蔽。
屋裏傳來某物墜地的悶響。奇怪的是,這悶響過後沒有後續。
待北真拽南玄離開,我與駱塵才匆匆推門看顏羽如何。
見顏羽摟着被子在地上睡得又香又甜,我二人自是不忍擾他清夢,默默關了門就走。
第二天,顏羽吸溜着鼻涕控訴床榻不夠寬,以導致他落床染風寒。
當然,需要解釋的時候,駱塵是不在場的。我淡淡道:“山裏比較涼,你可以考慮減肥。”
玉清殿裏,我與顏羽一同遞上各自書函。昨夜他睡得很好,對于阿南一事全然一無所知,所以也無我見到南玄時那般尴尬。
南玄對我信中內容了然,自不必多看。但他看到顏羽那封,倒是看了很久。我微微擡眼去看他手邊的信封,發現他信上也有火漆封印。
在景國,只有王族、或與王族有親近關系的貴族才可使用火漆。
由此可見,顏羽與蕭家的關系不止是過節送禮這麽簡單,以火漆的身份标準,至少也應是白日攜手逛賭坊,夜裏搭肩遛青樓的絕佳關系。
顏羽火漆上的族徽有些熟悉,似乎在九哥的書房裏見過,具體是哪家,暫且不知。
我心裏咯噔一聲巨響,以他的身份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