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落花……“九哥!”我撲入他懷中,環住他的身體。有溫度。是活的。
戲谑的語調萦在耳畔,他微微翹起唇角,覆手在我額前,笑得淡然:“病好了?”
我埋在他胸前,未及說話,就見南玄探入腦袋:“師叔,我在外邊守着。”
九哥含笑點頭:“好。”
南玄閃身不見,我險些湧出眼眶的淚水,被他一句“師叔”硬生生堵了回去。
“授我劍術與道法的人,是他太師父。按輩分來說,他确是要喚我一聲師叔。”九哥讓我枕着他,如在遲暮亭一般,把手輕輕搭在我肩頭,伸指恰好撫着我鬓發。
“九哥,我還以為你,你已經……你沒事就好了。只要活着,就很好、很好……”擡眼仰望他瞳孔的深邃無盡,似将我看得層層透明。不敢相信前一刻還失魂落魄,下一刻就能偎依在他懷中。
“聽聞你出事,我緊緊趕來,路上中了個埋伏,折了一些影衛而已。放心,我的命,他們要不起。”九哥的語調比北真更為無謂,好似一陣夜風,連葉子還未吹起,就散了。
我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不敢松開:“可我聽他們說你的影衛全軍覆沒,還有說你作了什麽九死一生的決定,還有信裏寫什麽不幸殒命……九哥,你到底在做什麽?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做了?我真的不想,不想……”我膽怯了。
九哥唇畔雖是笑着,卻含了兩分陰沉:“已經威脅到你,我不能再有半分縱容。我之所以甘心退居遲暮亭,無非是給他們機會。既然他們不懂珍惜,還傷了你,我也不必再顧念什麽。小柒,你好好在這裏等我。若要傳信,直接交予南玄。”
望着這張俊逸非凡的臉,聽着如是琴音的聲音,我的心并未如往常安定下來,直覺有哪裏不妥。他依然溫柔注視我,手攏在我肩頭,眼珠一轉,察覺他的右臂始終沒有動過。
我伸手去印證,卻牽扯到自己的傷口。他擡了右臂來阻我。就在這一瞬,我清楚看見他眼底掠過一絲痛意,平順的眉間略微一蹙。
“你受傷了!”我彈起身子,左手掀開他外袍,果真見着與我幾乎一樣的厚實繃帶。九哥劍術出神入化,竟然也會受傷!可以說,我從來不認為受傷這種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傷的地方都一樣,你我還真是心有靈犀。”他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把袍子掩回去,并不準我再看下去。
“是不是中埋伏那時候傷的?所以,是為了來看我,才……”感覺眼角有些溫熱,之後便有什麽順着臉頰滾落,滴在手背上,滑入掌心。
九哥低下頭,以為他會斂袖替我拭去淚痕,可眉眼印上的兩片涼薄又是什麽?我呆在那裏,久久都不能相信,九哥……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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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傷而已。”那足以令萬物消融的笑意,就在我眼前,似乎只要一眨眼,睫毛就能蹭到他。
漸漸地,他的笑,如繡竹染遍澹林:“下個月,是你十七歲生日。小柒,你想要什麽?”
玉簪花香淡若湖風,我許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我,我要你來陪我。”
“好。”他靜靜看我,沉吟不語。
做人應當見多識廣(1)
九哥什麽時候離開,我不甚清楚。記憶停在他的沉吟。我睜眼時,已不在澹林。
腕上纏了一串念珠,一百零八顆玉髓珠,六根三世。是九哥留給我的。一個修道之人為何向佛祖祈求圓滿?為我?不得而知。
看窗外日頭讷讷懸在中間,我奇道駱塵居然沒來催我、也沒罰我,想必看我從澹林回來,睡得天昏地暗與他師尊脫不了幹系,而且他也管不上師尊的事,自然也就管不着我。難得睡個懶覺,可惜從頭到尾都沒知覺,真是浪費。
肚子盡責叫了一聲,看門中弟子陸陸續續歸來午休,估計飯堂的一片狼藉已經照顧不了我的胃。趁着人走光,我拾了裙擺,從後廚小門溜進廚房。
見竈臺幹幹淨淨,我納悶不已,須清門掌廚的弟子不是豪放派麽?比戰場還恐怖的廚房,居然煥然一新,難不成是歡迎我歸來做飯?一想到這裏,我很難感到高興。
伸手想去拿架上懸着的豬肉,擡手又扯到傷口,無可奈何搬來椅子,剛踩上去又腳底一滑……我跟這須清門還真是八字不合。不過,也就是摔一跤,在宮裏摔的還少了?
落下去的時候,心裏沒什麽想法,到有了想法,身體已歪進一人懷裏。感覺臂膀挺穩,第一反應是駱塵,斜了眼睛去看,見他眉目含笑地看我,十分要命的樣子。我從未料到他的身體居然這麽結實,與駱塵不相上下。但現在不是想這事的時候。“顏羽,放我下來。”
顏羽竟然沒理我的話:“你餓了?”
“你能不能先放我下來?”我騰了左手出去,恰好摸到案上的菜刀。
“不好意思,剛才沒聽見。”顏羽放我下地,眼角往菜刀上瞥一眼,“這東西太危險,不如讓我來拿。”
“你是怕我砍你?”他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顏羽擡手就取了豬肉下來,身高優勢在某些時候還是比較現實的。他把手伸向我:“你不給我刀,我怎麽給你做飯?”
我瞪大眼睛:“你,你做飯?”
顏羽悠悠看我,渾身散發明都土豪的優越感:“你覺得我不會?”
我重重點頭:“你那天不是說什麽掂勺人膽寒,下廚産砒霜?”
看得出來他略微不悅,但仍是給我一個大家風範的笑:“我真的會。”
我姑且當他在笑:“……如果你會,那天看駱塵做飯做成那樣,怎麽不見你挺身而出?”
顏羽“嗤”了一聲:“看他不順眼,所以不想做。”
我真的想揍他一頓,但現時自身難掂勺,只好把脾氣軟一軟:“我餓了。”
說實話,顏羽刀起刀落的樣子還挺利索,刀工挺有看頭。可是我完全不能理解,為何他在雕花,是的,他在雕一根蘿蔔。雕兩筆還沖我笑一下,難道不怕雕到手麽?
事實證明,他沒有吹牛,他是真的會做飯,而且是規規矩矩的四菜一湯。那根蘿蔔被雕成一只兔子放在金菇肉卷中間,我問他兔子能不能吃,他說只能看……
顏羽的手藝确實很好,比我好太多,我甚至覺得以後把他介紹到宮裏當禦廚也不錯。
我伸筷子夾菜,袖子往後一退,露出腕上的念珠。顏羽莫名其妙捧起我的手:“這是哪來的?”
“撿的。”我漫不經心,總不可能告訴他是那個白阿九送的。
“這是西域珍品,你還真會撿啊!”顏羽也算是個見慣好東西的人,能讓他感慨至斯,看來這念珠确是了不得的好貨。
俗話說得好,樹大招風,招來的風把飯菜的香氣引了去。須清門規沒有對午休進行任何約束,于是方才躺下的師兄師姐全都衣衫不整地跑來,見此情景,我終于領會書寅那句“吃貨無尊嚴”的真正含義。
他們齊刷刷看我:“師妹,你能做飯了?”
我叼着兩片蘑菇,拿筷子指右邊:“是他。”
不用看也知道顏羽的臉色難看到什麽地步,但這不是我能夠關心的範疇,至少能肯定一件事,以後廚房的事,基本與我無關了。
眼看顏羽被師兄師姐埋沒,我默默吃完飯,默默放下筷子,默默離開……
回房的路上,我低頭看腕上的念珠,回想十年間,九哥送過我不少東西,每一件成色都不比這念珠差。看得慣了,也沒把那些當回事。然今日看明都闊少那眼色,想來九哥送我的東西個個了不得。
步子緩了緩,心中漸生慚愧,原來我從小到大都沒送九哥什麽東西。下個月是我生辰,九哥一定又會尋個寶物來給我……不如,我也送個給他?
可是,須雲峰這荒山野嶺,最值錢的東西應該就是南玄和北真手裏的拂塵。九哥又不是真道士,總不可能拿個拂塵到處跑,到時候被父君看見,還真得掃地出門了。
忽而眼角瞥見角落幾個空籮筐,那是門中弟子下山采買所用。
見裏邊的東西空了,我立馬回房取了銀票,轉身就買通明日下山采買的師兄,讓他把機會讓給我。不過他說明日一同下山的還有另一個弟子,但不知是誰。
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穿上從某師兄那裏順來的衣服,扮了一身男裝,早早背了空籮筐在山門等候。見有人走來,我忙低下頭。
那人的聲音冷峻低沉:“換了個人?無妨,走吧。”
他說完就往前走了,我還滿心以為他會幫我分擔一兩個筐子來着,正想抱着公平态度提點他兩句,哪知擡眼就見那一身墨色……駱塵,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