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我丢的。溪裏一深一淺,石頭刮得腳底生疼。衣裙很快濕透,沉甸甸拖在水裏。我為圖方便就把裙子撩起,挽在腿上打了個結。可這結還沒打好,就覺身下一空,是駱塵把我橫抱起來。
本想有溪水遮掩,挽起來也沒人看見,哪知他挑這個時候一撈,我兩條腿全露在外邊蹦跶,涼風吹來,惹得我打了個噴嚏。
駱塵低頭看我:“回去吧,會生病。”
趁他把我放下,我手忙腳亂去解裙上的結,奈何氣急攻心,愣是沒解開。他靜靜看我,往我腿上指了指:“要不要幫忙?”
“不用!”我死命掙着撥開他,雙腿已無禁锢,飛快跑回溪裏。
他沒有再次阻止我,只是緩緩走回溪裏,和我一起找那顆珠子,而我也沒阻止他。我想他武功高,眼神應該也好,是個好幫手。
兩人默默找了許久,耳邊盡是林子裏婉轉到變調的詭異風聲,聽得心裏略感異樣。人的想象一旦開始,便是一發不可收拾,尤其是結合話本圖冊對鬼怪的憑空幻想。
忽覺大腿內側滑過一個冰涼涼的東西,一來一去,像是人的手。為了證明這是錯覺,我定定站在水裏,集中神志……果然又有一只手從腿上摸過。天吶,這是遇上色鬼了!它怎麽就不去摸駱塵啊!別守舊了,摸俊男不好麽!
身體僵得動不了,眼前又有什麽突然躍起,甩了我一臉水。視線被水迷得模模糊糊,只見一個白影掠過,兩腿一軟,就癱進水裏。
駱塵與我相距不遠,頭砸進溪水之前,我看見他過來了。待他把我撈起,我攀着他手臂,以口吃的形式向他闡述了關于色鬼的輕薄行為。
他僅用一手扶着我,往水裏閑閑一看:“那是魚。”
我循着看去,果真是兩尾魚,只是水面粼光映在身上,顯得白而已。長長籲了一口氣,适才發覺我與他之前完全不是我所認為的“扶”。我根本就是吓得不輕,一個勁跳到他身上。所以他僅用一手扶着我,另一只手正牢牢端在我腿彎裏。
“珠,珠子找到了麽?”我發覺自己的兩條爪子正勾着他脖子,忽然想看他有沒有臉紅,可惜天色太暗,看不真切。
“沒有。”駱塵說話的吐息恰好在我額前拂過,吹得我靈臺上的積灰騰得一塌糊塗。
“你為什麽幫我找珠子?”
他兩只手緊了緊,“覺得珠子,對你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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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靜寂,似乎能聽見須雲峰上的夜蟬低吟,連林間怪聲也憑空消失,耳邊只剩下他平淡低沉的聲音,在夜空劃過一道銀光,悄悄落了下來。月光漸盛,明明是黑夜,我卻莫名看清他的眉眼,清俊容顏上的朝露明澈。
一時魚躍,我有些尴尬,兩手松動些,拍拍他的肩:“放我下來。”
駱塵似乎神游天外,我拍了他幾次,才感覺腿彎的手往下一墜。但這一墜實在是太突然了,我雙腿狠狠砸在水面上。意識到不可能站穩,就順勢往他身上一撲,誰知道這人看着挺厚實,我這麽一撲,居然直接把他撲到水裏。
由于水深問題,我的腦袋也跟着沉下去。在水裏睜不開眼睛,只覺嘴唇蹭到什麽柔軟,大概是水草之類的,手在唇上一抹,就坐起來。
發覺耳邊有點靜,駱塵在哪裏!望着寧靜過頭的水面冒起幾個氣泡,一個人突然縱身躍起,手裏握着一個散着幽光的東西。是夜明珠,他找到了。
我開心地抱住他,兩人臉頰不慎蹭過,觸覺告訴我,他好像發燒了。
回到山上,已是卯時。
駱塵一路也沒與我說上半個字。盡管我不斷致以熱情感謝,可他就像根木頭,毫無反應。
他照常送我到房門前,眼神竟有些茫然,我看他良久,他才道:“我先走了。”
我好奇道:“你是不是發燒了?”
駱塵一臉從容鎮定:“沒有。”
“分明就有。”我擡手覆在他額前,再往自己頭上一摸,再摁回去。我呆住,就這麽一轉手,他的額頭怎麽就燙成這樣?我踮腳捧起他的臉,鄭重道:“你真的發燒了。”
“你給我松開!”顏羽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直接拽了我的手拖到身後。他手心一頓,回頭看我一身濕噠噠,再看駱塵的衣衫亦然,眼裏的光澤忽然就亂成一團棉花。“你們……你們昨晚……”他踉跄兩步,在牆上扶了扶。
我好心湊過去搭一把手,看他虛弱得站不穩:“你要不要下山買點人參鹿茸什麽補一補?我看你身子有點虛。”
顏羽扶牆,嘴角抽了半天,才笑着看我,看我的時候,嘴角依然在抽,我知道他已經很努力克制了:“小柒,餓不餓?”
我如實點頭:“能不能多熬兩碗姜湯?”
顏羽眼角瞥着駱塵,整張臉都開始抽動:“一碗行不行?”
“不行。”
承卿一諾者
那天之後,駱塵似乎總躲着我,就算我故意找茬遇上,他不是假裝摸柱子,就是假裝摸樹,要不就假裝摸人……呃,我看錯了。
久而久之,我見他就打招呼:“師兄,又在摸樹啊。”
一個月的時間在無盡的問候聲裏過去,我給九哥的信一如既往地有去無回,擔憂難免與日俱增。幾次想方設法去澹林偷聽些什麽,結果全被裴岚拎出來,想必是上回北真對我起了戒心。南玄也沒好到哪裏去,神經兮兮派了好幾個高階弟子時刻關注我的一切行動,可謂寸步不離,難不成是怕了那位杳無音訊的師叔?
莫說去南墉逛一逛,連下後山去青溪也遭嚴肅拒絕。成天呆在山上,守着一堆鍋碗瓢盆和一張時不時抽動的臉。不知顏羽吃錯了什麽,一見駱塵經過,眼神就綠了。
而我,每晚揣着夜明珠睡覺,也不知何時才能送出手,可能九哥與珠子無緣,改日回宮送給書寅好了,這樣就不必每晚偷着點燈看書,也不必因此時而把寝宮燒個洞。
又到夜裏,我藏在弟子房某處準備對駱塵進行堵截,見他一步步謹慎走來,心裏正竊喜着,忽然就聽山門那邊傳來某人的撕心裂肺:“快來人啊!有人闖進來啦!他快死啦!”
嗓門挺大,整座山都聽見了。駱塵轉身往山門跑去,我感覺肩上搭了一只手:“拿開。”
顏羽打着哈欠,斜披着衣服,露出半個肩膀:“什麽事啊?”
我細細打量他一身風塵氣息:“你可以把衣服穿好麽?”
顏羽理好衣衫,朝山門那頭瞧了瞧:“去看看?”
我擡頭看他一頭稻草:“你可以把頭發紮起來嗎?”
顏羽白我一眼,一邊纏着發帶,一邊快步走去:“再晚點,可就看不……啊!”他被人撞到在地,他被一個九歲孩子撞倒在地。
桑流踏過他,飛奔到我面前:“師妹,師伯喊你過去。”
“多謝了,小十七。”我一聽就跑,但聞桑流在我身後大喊大叫:“是十七師兄。”
玉清殿前,須清門上上下下百名弟子齊齊圍觀,估計是幾十年也未能得見的場面。
南玄執拂塵而出,眉目之間甚為嚴肅,示意讓我過去。無人不知南玄生性不羁,能讓他皺眉的事是少之又少,眼前就算是一件。
他沒有說話,只是清咳令弟子散開,現出躺在地上的一位血淋淋的黑衣客。北真正從旁為其診治,側目看我:“他快死了,你過來。”
北真的醫術超凡入聖,如果他說沒救了,那基本就能直接埋了。聽他這麽一說,我仔細去看那個血人,已無鮮血從他體內滲出,想必是流幹了。但他袖口染血的銀紋,隐約令我感覺熟悉。
上前俯身一看,我的臉頓時煞白,不顧他一身鮮血,忙扶他起來。他是九哥的影衛!
“九哥在哪裏!你不是一直跟着他,怎會弄成這樣!”看他唇上一絲血色也無,氣息亦是時斷時續,我的聲音也開始顫抖,“你慢慢說,我聽着。”
“九……殿下,他……”影衛眼珠垂下,死死盯着胸口。
我循着摸出一塊浮刻木蘭的白玉腰佩,每一道刻痕都沾滿殷紅,血水已幹。這是九哥的貼身之物,是他母妃留下的東西。從不離身的東西一旦離了身……九哥一定出事了!跟上回不同,上回他還能來澹林見我,可是這一次,只有一個将死的影衛麽?
影衛拽住我衣袖,欲散的瞳黑映入我眼底:“殿下遇刺,三……三川……城。”最後一個字憑我猜測得出,他已斷氣。
“遇刺?遇刺是什麽意思?你說啊!什麽是遇刺!九哥在哪裏!說啊!”我瘋狂搖着那個已死之人,搖得他積在喉裏的餘血,盡數湧出,淌在腰佩上,觸目驚心。
“駱塵,好好看着她。”南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