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她可以先去找你,之後再來找我。”
他們之間反差到極致的争辯,似乎完全把我這個當事人置之度外,毫不理會我的感受。其實我很累,其實我一個也不想找。但見顏羽的執著,心想若是不去,将來一定被他煩死。鑒于公平原則,我還是現在先去補眠吧。
世界在每個人眼裏都是不同的。比如,我自認為很清楚“晚上”的定義,可就有那麽一個人在黃昏拼死敲開我的門。
那個人很執著,好像手怎麽也不會痛似的。我估摸他再這麽敲下去,定會把整座山的人都給引來,所以也顧不得束發,為他開了門。“顏羽,你是有病麽?”揉眼看他,我愣住,這人是真有病,穿得像是去辰宮赴宴一樣。
顏羽笑眯眯,拉過我的手就走:“跟我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步子一歪,險些把臉拍在門框上。顏羽像脫了缰似的,一路我拖到飯堂後的柴房。這人果斷是病的不輕,有事不能找個地方好好談麽!
當他推開柴房的門,我才知道誤會他了。他不是病的不輕,而是根本沒藥救了。把柴房布置成豪華客棧包間是怎麽回事?地毯貴到不行也就罷了,那牆上的挂畫,能與父君的藏品一較高下。不過半日,他是如何做到這些?唯一的解釋,只剩下: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拉我坐下,為我滿上一杯酒:“你看,全是你愛吃的菜。”
暫且不論他有何目的,但一桌熱氣騰騰的美味,的的确确是我愛吃的東西。心中的疑惑全然蓋過我吃貨的本能。我自認行事謹慎,在須清門的這段日子,沒有一刻顯露喜好,更別說是食物。他這麽做,無異于識破我的身份。
我冷眼看他:“什麽時候?”見顏羽滿目無辜,“你到底知道多少?”
“什麽知道多少?”顏羽夾了塊水晶燒麥到我碗裏,“先吃吃看。”
“若非知曉我身份,如何能做出這一桌的菜?”我下意識側開幾分。
顏羽止住笑容,靜靜看我許久,忽然笑了笑:“我是不是很聰明?”
我拍案而起,酒水震了他一手:“給我說清楚!”
顏羽難得沒有嬉皮笑臉,從容抽出羅帕,将手背的水漬擦幹。“那天洞澤之上,我被關在一間倉庫,剛好聽見廚子說話,說的就是這些菜。我閑來無事,略微記下而已。你以為,我聽到了什麽?白小柒,你的身份,很神秘。”他說話的語氣像是一個過氣的詩人。
聽他這麽說,也有道理。父君派人截我回去,弄些我喜歡的東西哄哄我,也無可厚非。結果就是讓左丘衍弄一桌菜……吃貨也是有尊嚴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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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發現顏羽仍然盯着我,我若無其事夾了燒麥:“你找我什麽事?”話題雖然轉得硬,但願他別再繼續糾結剛才的問題。
顏羽果真順了我的意,給我舀了一碗翡翠羹:“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沒有。”腦子一抽,我意識到說錯什麽,捧起小碗,埋下頭,“沒事,你繼續。”
“跟我回明都好不好?”他湊得很近。
“噗……”我噴了他一臉翡翠羹,斂起袖子又放下去,扯了一角桌布就往他臉上抹,“對不起!對不起!快擦擦!”
“跟我回明都好不好?”他順勢将我手握住,連帶桌布和一手翡翠羹。他忍下兩手之間黏糊糊的感覺,保持音色清朗溫柔:“跟我回明都好不好?”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手指,抽了另一角桌布擦手,咦了一聲:“你不是有未婚妻嗎?”
顏羽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我想你做我的未婚妻。小柒,我喜歡你。”
喜……喜歡?深思我與他的交情,貌似并非十分深刻,除卻他帶我下山,餘下的盡是萍水相逢的禮貌情誼,而我也沒做什麽令他誤會的事。
“你是不是也喜歡我?”顏羽問得太過直接,兩只眼誠懇得像是要冒出火來。
“我,沒有。”這個問題,實在太容易回答,因為我根本不需要考慮。
“你再仔細想想。”顏羽有些失落。
我頓了一會兒,輕聲道:“你是明都大戶,我只是個混吃混喝的野姑娘。就算我肯,你爹娘也一定會顧慮門當戶對的問題。豪門大戶不适合我,你千萬不要放棄那個姑娘。不過被甩兩次,還可以挽救一下。”
顏羽的神情變得奇怪,他看上去想說什麽,卻閉眼笑道:“感覺要被甩第三次。”
我覺得他缺乏毅力:“不管三次、四次、五次,只要有恒心,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
顏羽喃喃道:“如果我錯過這一次機會,只怕她要嫁給別人了。”
很少見他這樣沒精神,我也不知該怎樣安慰他,斂起袖子,替他把嘴邊殘餘的翡翠羹拭幹淨。“你一定可以的。你長得不錯,家裏又有錢,武功更是好,她一定會喜歡上你。”
顏羽望着我:“我好像除了錢,什麽都沒有了。”
分明是悲傷的話,聽起來怎麽感覺很欠揍?我發覺他氣場不對,忙起身退出兩步,對他擺手道:“我還約了駱塵,你知道的。要是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他似乎在背後說了什麽,但我沒有聽清,只是直覺應該快閃,免遭其負面情緒波及。
跑出很遠,突然撞上一個人,我猛然想起自己正頂着一頭未束的亂發,遮臉道:“師兄對不起,天太黑,沒看着路。”
“怎麽了?跑得這麽急,摔了可不好。”溫柔的嗓音跌在我頭頂。
擡眼就見駱塵笑盈盈站在我面前。從前的他沉默寡言、不茍言笑,如今一下子轉換屬性,連帶我的腦子緩不過彎,卡在半路。
感覺他正用手為我清理亂發,退卻道:“重心很穩,不會摔。”習慣性擡手擋開,當我觸碰他的手剎那,我怔住了……真的很不好意思,手上還沾着翡翠羹。
駱塵說:“顏羽與你說了什麽?看你這般慌亂,是很了不得的話?”
我默默把手負到身後,仰面一笑:“沒什麽,他失戀了,我安慰他而已。”好像并沒有。
“這個,給你。”話音一落,眼前多出一柄匕首,是那天我還給他的。
“不用。”我再次把它推回去,“我看上面有刻印,應該是你家人留下的東西。既然這麽貴重,還是你自己留着比較好。”
“因為貴重,所以給你。”駱塵抽出我的手,把匕首牢牢摁入我手心。
心弦一動不動凝在那裏,我愣愣地把匕首接住,居然沒給推回去。他的聲音繞在耳邊,仿佛每一個字都滴落心弦,微微顫動,撥出清響。
他說:“那次之後,我以為你遭到不測,突然之間,我覺得報仇毫無意義,人與事也如過眼雲煙。但是現在,你回來了。小柒,你問過我是否有心上人,我說有。現在想告訴你,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如果我要你永遠留在須雲峰,你可否願意?”
這,這又是……表白?一天之內,兩個?桃花樹上的花會不會太多了點?枝沒壓折麽?
奇怪的是,我居然在考慮。與面對顏羽的毫不猶豫相比,目前略微顯得困難。
腦子一陣發昏,握匕首的手有些抖,忽然就啞巴了。我兩眼看地,就是不敢看他。一輩子最慫的時刻,莫過于眼下,就算上回九哥突然吻我,我也不曾如此。
“小柒,我喜歡你。”第二個對我說這個話,這句聽起來,比較順耳。
我這是怎麽了?要是青竹在就好了,我就能問問她。呆了半晌,我才察覺自己被人擁在懷裏……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一點感覺也沒有?
駱塵松開我,伸指在我鼻尖上輕輕一點:“不用着急,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我。”
問心何能爾
整個人暈乎乎的,在須雲峰上晃蕩。是留在須雲峰,還是一個月後随九哥回家?駱塵要我想,我是真的在想。可是,我幾乎沒有留下的可能。不論父君還是九哥,他們都不會答應。
他說喜歡我、他說希望我留下,不知那時的猶豫意味着什麽。倒吸一口冷氣,我……我喜歡的人,明明是九哥呀。
迎頭撞上一根竹子,我揉揉腦袋,環顧四周。怎麽走到澹林來了?
“喲,不回房就寝,是等着受罰嗎?”南玄的聲音一晃而過,轉眼在我面前粲齒一笑。
“我,我走錯路而已。”我低頭退步,生怕他那雙飽經歲月打磨的厲眼看出什麽。但退了兩步又想,依顏羽的性格,定會等在弟子房外哀怨,此時回去無異于自作孽。看南玄竹廬裏燃着燈,心生一念:“師尊,我可否……借宿一夜?”
“歡迎之至。”南玄居然答應得如此爽快,委實有些不對勁。
南玄很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