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去時宣陵還得背着顧雪嶺。

宣陵思來想去總覺得哪裏不對,“你怎麽上的樹?”

至今還沒學過禦風和禦劍飛行的顧雪嶺焉巴巴地趴在自家小師弟肩上,也不嫌丢人,“蕭師叔帶我上去的,他說站得高,看得遠。”

蕭珩的确回來過,見到小媳婦似的在問劍閣門外等人的師侄,一時心喜,壞心眼地過來逗他。

宣陵好一陣無言。

是這個道理沒錯,可是問劍閣內外布着層層陣法,還有樓閣遮掩,站得再高也不可能看到裏面的。

說起蕭珩,至今宣陵都沒見過他,只在顧雪嶺口中聽過他的名字,這位蕭師叔好似并不怎麽回來。

顧雪嶺不只是坐久腿麻的,還有恐高。蕭師叔忒不厚道,把他放到樹上,惡作劇完了就跑,害顧雪嶺吹了幾個時辰風,心都懸到嗓子眼上了,乍一放松下來,靠在小師弟背上,他就開始犯困,連着打了好幾個哈欠。

待師兄弟二人回到無回宮門前時,顧雪嶺已經睡着了。

宣陵本欲送他回房,只見大殿前走出一紅衣人,便硬生生拐了彎上前,邊叫醒了顧雪嶺。

“師父。”

南宮清面色冷淡點了頭,伸手扶顧雪嶺下來,顧雪嶺迷迷糊糊地靠着師父在邊上揉眼睛。為了等小師弟他每日早出晚歸,好些天沒睡好。

“此番入問劍閣,宣兒得益不淺。”南宮清一眼看穿宣陵的修為,入問劍閣前是築基初期,眼下已是中期。進階倒是快,不過在他純陽之體這特殊的體質看來,這個進展還是慢了,南宮清說不上欣慰還是不滿。

宣陵拱手應是。

南宮清如顧雪嶺所願傳授他萬劍訣,但并非是他親自傳授,他先教了顧雪嶺口訣,再讓顧雪嶺一重一重慢慢傳授他,這個模式與在向顧雪嶺學習玄霜心法的雪衣異曲同工。

有時宣陵都羨慕顧雪嶺,南宮清是瞞了所有人他的修為和根骨,卻又一心護着他,他如此對待雪衣和宣陵,許是為了讓他們不得忽視顧雪嶺,只有顧雪嶺會傳授他們心法劍決,他們在功法大成前就必須一直對顧雪嶺好。

難怪整個宗門都知道,宗主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大徒弟。

南宮清颔首,見他兩手空空,遂問:“劍試過了嗎?”

宣陵道:“還未曾試劍。”

正巧太淵無極跟徒弟路過,南宮清說:“那讓你師叔陪你練練。”

宣陵:……

顧雪嶺總算清醒過來,驚愣道:“小師弟才是築基期啊!”師父對師弟真是太嚴格了!平日讓他和衆師兄切磋不說,還讓師叔也來……

太淵無極笑着走過來,“宗主可不要為難小九了,景兒,還是你來陪你九師弟練練手吧。”

二人過來時就已聽到了南宮清的話,葉景自是應好,南宮清不置可否,宣陵見狀同葉景交換了個眼神,二人便心照不宣地達成了共識。

他們二人切磋也不是頭一回了,只要不是太淵師叔,宣陵就不會單方面被毆打,顧雪嶺也就放心了。

果然,七年來一直針鋒相對的二人打起來還是那個老樣子。

葉景早已結成金丹,按理來說築基期的宣陵應該是打不過他的,往日只能在他的畫軸藏劍下走幾招,今日為了試劍,宣陵多扛了半盞茶功夫,時候到了,葉景也便見好就收。

葉景早知宣陵在藏拙,他手中有上品靈劍飲冰,威力強悍,不說自己一個小小金丹期,宣陵足以勝他。

可這場試劍是給南宮清看的,二人按着常理來,點到為止。

宣陵最後撫着胸口趔趄退開,葉景見之心下由衷贊嘆:盟主戲真好,難怪過去幾年都被他騙過去了!

于是這一手露出來還算差強人意,南宮清和太淵無極也說不上什麽,顧雪嶺卻被那缭亂的劍影撩得興奮不已,二人一收劍他就跑過來。

“宣兒好厲害!”

顧雪嶺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細窄長劍,這劍看着尋常,劍氣卻非凡,冷幽幽的,凍得顧雪嶺心下一顫。“宣兒,劍可以給我看看嗎?”

劍氣是淩厲了些,顧雪嶺則更激動。他養大的小師弟求來的劍,在他眼裏,比他的劍還要寶貝!

宣陵都見他一臉渴望也不忍心拒絕,顧雪嶺便順勢握住劍柄,誰知劍尖直墜地面,顧雪嶺還被意想不到的重量牽扯險些摔倒。宣陵及時扶住劍柄,順手扶了把顧雪嶺細瘦腰身,待他站直後手便火燎似的立時松開。

顧雪嶺拍拍心口,驚道:“好重,我手腕都要脫臼了。”

“此劍名曰飲冰,劍身淨重近百斤,師兄大抵是拿不起來的。”宣陵很不是時候地來了個馬後炮。

早知道就不碰了,顧雪嶺悻悻收回手,宣陵旋即收劍歸鞘,動作利落幹脆,絲毫看不出來此劍有百斤之重,換了是他,根本就提不起來。

顧雪嶺一臉惋惜,外加羨慕嫉妒恨地看着我宣陵。

宣陵習慣性地安慰:“無事,師兄的止戈也是同等品級,材料還更為稀罕,劍身也要輕便許多。”

可止戈是短劍,還是不如長劍威風。顧雪嶺盯着飲冰不放。

被二人忽視的葉景默默将窄劍收回畫軸中,語調涼涼。

“大師兄心裏只有小師弟,也不來關心下四師弟有沒有受傷。”

“宣兒是小師弟,四師弟應該讓着他的,而且四師弟修為比宣兒高,宣兒是不可能傷到你的。”顧雪嶺理直氣壯道。最重要的是宣兒是他養大的,還是肩負着他們玄天宗未來的頂梁柱呀!這就不能怪他偏心了。

這種狀況葉景看過不下百遍,可聽着這話,這會兒再看宣陵,他竟不知該笑還是如從前那樣氣。他能傷到宣陵?那得問問他的劍準不準了。

南宮清和太淵無極說了一陣話後,也走了過來。南宮清對宣陵向來嚴厲,見他進步也不吝于誇贊,末了道:“這段時日山下不大安寧,聽聞青石鎮有邪祟作亂,鬧得人心惶惶。宣兒,葉景,你們二人一起下山去瞧瞧,若真有邪祟,正好磨一磨你的劍意。”

下山除邪祟這事宣陵也不是頭一回去,便幹脆地應下了。

顧雪嶺也躍躍欲試地舉起手,“師父,我也要去!”

南宮清頓時板起臉,“不準。”

大家都清楚南宮清是輕易不準顧雪嶺下山的,除了山下的天譽城,其他地方根本就不讓去。

顧雪嶺一臉委屈和渴望,直勾勾盯着南宮清看。

南宮清視若不見。

葉景道:“宗主放心,大師兄放心,我定會照看好九師弟的。”

顧雪嶺不語,心道就是因為是你跟宣兒一起下山,我才不放心。萬一這家夥在山下跟宣兒打起來……

顧雪嶺擔憂的目光落到宣陵身上,充斥着滿滿的不舍。

宣陵無法忽略,低聲說道:“師兄放心,我會給你帶好吃的。”

顧雪嶺:……師弟真是不解風情。

總之南宮清定下了,宣陵和葉景接了任務馬上就下山了。

顧雪嶺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随後被南宮清帶回去吃藥。

南宮清每回都給顧雪嶺準備一年份的丹藥,讓他三月服一粒,如今顧雪嶺慢慢長大,修為也逐步增長,南宮清知道不好糊弄了,只好每年酌情地給他漲上那麽一層修為,如今七年了,顧雪嶺理所當然到了練氣九層。

宣陵看破不說破,南宮清因此對他還算滿意,卻也極不放心。

顧雪嶺服了藥,跟往常一樣在床上要歇上一段時間。

約莫是丹藥吃多了,已經對他沒有什麽效果了,他現在躺上兩天就能恢複精力。但因為每一年修為都在漲,顧雪嶺至今對南宮清的話還是深信不疑的。只不過小師弟下山不帶他,顧雪嶺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

師父為什麽老是不讓他下山呀?顧雪嶺感覺自己要跟羅旬一樣,在山上悶得要長出蘑菇了。

不同的是羅旬被困在陣法裏,他則是被困在偌大的玄天宗裏。

不,師父一定是為他好的。顧雪嶺堅決不會把師父想成惡人。

宣陵走後,顧雪嶺跟往日一樣修煉冥想半日,抄寫經書半日,一天就這麽過去了,就是有點無趣。

大抵是因為終于被他養大的小師弟不在身邊了吧。

顧雪嶺經書抄到一半,止不住嘆氣,小師弟越長大就離他越遠了。

窗外日光大好,院中新栽的海棠樹開了一樹紅花,山風輕拂,幾片嫣紅的花瓣飄飄揚揚落到窗棂上。

外頭天地廣闊,小師弟會不會有危險?

感覺自己要變成老媽子的顧雪嶺趕緊晃了晃腦袋,将那些不吉利的想法甩開,重又執起筆杆,正要接着抄書,一張臉忽然出現在窗口。

“嘿!大師兄!”

顧雪嶺瞥了眼突然出現的雲鵲兒,神色恹恹道:“做什麽?”

“大師兄怎麽一點精神都沒有,還在想小師弟嗎?”雲鵲兒半個身子撐進窗口,探頭去看顧雪嶺的臉,“大師兄對小師弟真好呀。”

顧雪嶺一臉了無生趣,嘆道:“他們不是去山下的青石鎮嗎?那裏不遠啊,為何都三天了還不回來?”

“才三天,聽說那裏有很厲害的邪祟作亂呢。”雲鵲兒擺擺手,忽而神神叨叨地說:“師兄,我有個消息告訴你,你不要激動啊。”

“除了小師弟回山其他消息我都不想聽。”顧雪嶺道。

“啧,真的不想聽嗎?”雲鵲兒幹脆從窗外跳進了,若是南長老瞧見定又要訓她女子不可如此粗魯。

“那若是赫連寒衣來了呢?”

話音落下,剛沾了墨的毛筆便被扔開,頓時糊得爬滿了半頁端正小字的宣紙上多了大團墨水漬,顧雪嶺毫不在意,甚至還驚喜地拍桌而起。

“真的嗎!?她真的來了!”

雲鵲兒非常肯定地點頭,“真的,他們在跟宗主說話呢。”

“太好了!我這就去看看!”

顧雪嶺連抄到一半的經書都不管了,匆忙跑出門去。

雲鵲兒也覺得太好了。

她剛才跟三師兄崔羽打賭,賭在大師兄眼裏,是心心念念多年的赫連寒衣更重要,還是宣陵小師弟這個新歡更重要,崔羽認為是小師弟。雲鵲兒則相反,大師兄可是念叨了好些年人家寒衣仙子,說不定是喜歡人家,所以她認為赫連寒衣才是大師兄的真愛!

青石鎮那邪祟宣陵和葉景不過兩日便解決了,早早回了天譽城,葉景硬拉着宣陵在城中多待一日,第三天又神神秘秘地帶他一起出門。

宣陵在一個胡同深處只開了一扇小門的閣樓前等着,葉景敲了門後先進去了,也不知在做什麽。

這條胡同并不偏僻,常有人路過,因為胡同窄小,宣陵時不時還要側身避讓,卻還是被人撞到了。

那人撞了人後便忙道歉,宣陵沒說什麽便讓他過去了,正好這時葉景走出門,“宣師弟,進來吧。”

宣陵點點頭,他覺得葉景這人真古怪,也相信他不會與自己為敵,便随他一起走進閣樓。

進門前,宣陵腳步一頓,偏頭看去,正好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原來是剛才撞到他的那個綠袍青年停在了幾丈外,遠遠地盯着他看。

見被人發現了,那綠袍青年面上驚慌,轉身快步離去。

宣陵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竟覺此人眼熟。

此人着綠袍,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宣陵也還記得他的臉,五官秀美,深邃的眼眸有種異域風情,膚色黝黑了些也意外得很好看,也很瘦……在他的記憶裏似乎沒有和這人相似的。

“怎麽了?”葉景發現他沒有跟上來,回頭詢問。

宣陵搖頭。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人。

門窗緊閉,閣樓裏頗為昏暗,樓下除了引路的小童并無第三人。

上閣樓前,宣陵嗅到一股濃濃的藥味,不禁眉頭一皺。

“我們這是來做什麽?”

葉景也不打算隐瞞他太久,邊上樓邊低聲解釋道:“來找藥老求一味藥。若用到大師兄身上,便可破壞他的丹田,讓他此生再也無法修煉。”

宣陵神色大變,“葉景,你……”

葉景朝宣陵搖頭,神色凝重道:“他有護身符在,你我要殺他太難,唯有以此杜絕将來的危機。”

顧雪嶺有護身符的事,葉景早已知曉,至于顧雪嶺身上那股強悍的力量,宣陵卻還沒有告訴他。

宣陵冷冷看着葉景,說不清為何自己心口有股郁氣,只道:“你毀他丹田,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顧雪嶺把修煉看得比命還重要,若丹田毀了,當真毀了他唯一的希望,那對他而言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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