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個多月後,師兄弟幾人還在去滄海的路上。

顧雪嶺這一路來算是玩得過瘾了, 因為葉景的縱容, 他們路上走走停停, 不過顧雪嶺還是很懂事的, 規劃好的路線雖然慢了點, 總歸還是在路上, 宣陵便由着他, 眼看着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 他們便不得不趕赴滄海。

一路上,繁華的城府裏都有着其他宗門或仙門布置的傳送陣聯絡點, 只需繳付相應的靈石便可直接抵達下一個聯絡點, 這點極為方便, 只是無法直達滄海。因為傳送陣所需靈力難以估算, 每個傳送陣的傳送距離有限,而滄海在大陸最南邊的南域之外,于無邊無垠的瑤海外與大陸遙遙相望。

因此到了南域海岸後, 要過瑤海,便要搭乘萬仙驿在此地設下的飛舟, 同樣繳付靈石即可。由于路途遙遠, 所需繳付的靈石也不在少數。

而這次青雲試劍在滄海舉辦,若是自家寬裕, 有飛行法器還好, 但多半青年修士是需要搭乘萬仙驿的飛舟過海的, 因為元嬰期以下, 禦劍飛行絕對抗不到滄海劍派,故而,萬仙驿這回可謂是狠狠賺了一大筆靈石。

而此時,顧雪嶺幾人還在趕赴瑤海海岸的路上。

靈石顧雪嶺是有的,宗門裏不算富裕,可給幾人的路費還是有的,顧雪嶺這一路上玩歸玩,為人卻是低調,也沒有亂話靈石,很聽師父話了,沒去招惹別的宗門,連葉景給他易容,把臉都畫得黑如墨汁都沒意見。

遠離繁華城鎮的山道上,一架馬車疾馳而過,揚起漫天灰塵。

馬車外表看去頗有幾分古樸,車門前挂了兩盞燈籠,車廂寬闊,兩頭形似白馬的靈獸在前頭拉着,只是腦袋上多長了個銀色尖角。此乃變異二階妖獸,溫和親人,可用作坐騎,雖然無法禦風而行,卻也能日行千裏,速度奇快,所過之處只餘下一道殘影。

顧雪嶺偷偷開了半扇窗戶,趴在車窗上看風景,其實眼前景色飛快略過,根本什麽都看不到,他看着看着反而更困了,打着哈欠道:“外面也跟天譽城沒什麽區別嘛,等回了宗門,我要跟師父說說,是他想太多了……”

小時候南宮清老是騙他說外面很危險,顧雪嶺還差點信了。

疾風自窗口倒灌而入,顧雪嶺懶洋洋地靠在窗邊,頭發和衣服都被吹亂了,宣陵便起身将窗戶關上,無情地說:“風太大,會着涼了。”

顧雪嶺撇撇嘴,随手捋了把發尾,便趴回車廂內的小桌上。

宣陵便道:“困了就睡會兒,到瑤海海岸我會叫你。”

剛吹了一陣風的确有幾分寒涼,車廂內倒是暖和,寒氣散去,行車中又平穩舒适,顧雪嶺更想睡覺了,沒心情說話,便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待他睡熟後,坐在對面的宣陵才輕手地将他放到車廂鋪着褥子的小床上,顧雪嶺沒被吵醒,大抵是因為昨夜玩得太累,宣陵扯過放在邊上的薄毯,輕輕蓋在他身上,顧雪嶺睡夢中眉頭一蹙,下意識抱住薄毯蜷縮起來。

像只睡着的小貓,宣陵忽然這麽想到,居然覺得他更無辜了。他晃晃腦袋,确定顧雪嶺睡着後才打開車門走出車廂,在葉景身邊坐下。

葉景瞥他一眼,又是一聲冷哼。

宣陵習以為常。不論葉景怎麽讨好顧雪嶺,顧雪嶺最偏心的還是他這個小師弟,所以趕車的人只會是葉景,宣陵則一直陪在顧雪嶺身邊。

“大師兄睡了?”葉景渾身上下又開始冒起酸氣。

宣陵點頭,他等了很久,終于找到機會,開門見山道:“你為何要去滄海,你上次也來了嗎?還有,你為何阻止我們前去滄海試劍?”

葉景知道他會有很多話要問,但沒想到他問得這麽直接,以及,這麽一針見血,葉景哂笑一聲。

“我怎麽會阻止你去滄海?我們現在不是在路上了嗎?”

宣陵冷淡道:“原來你這一路上費盡心思拖延行程,帶他四處游玩,并非是要阻止我們前去滄海。”

葉景極其自然地點頭,“大師兄頭一回出遠門,小師弟也知道他愛玩,我便帶他多逛逛罷了。”

宣陵當然不會信他的鬼話。

葉景也沒再解釋,他望着前方青山疊翠,感慨道:“我也是第一次去滄海,離玄天宗真遠啊。”

宣陵撇他一眼,忽然問:“你和赫連玄兄妹有私交?”

葉景眨了眨眼睛,有些無辜地說:“你看出來了?”

宣陵沉默須臾,道:“上次他們來時,我看到你和赫連寒衣在一起。”宣陵目光深沉,定定望着葉景,“我記得你這幾年常下山歷練,時常一去幾月不歸,葉景,你老實說,像我們這樣的人,你到底認識幾個?”

葉景頓了頓,随後笑了起來,“你可真是觀察入微。”

宣陵問:“你就不問我那夜為何當着赫連玄的面帶走顧雪嶺嗎?”

葉景不假思索道:“我想你那時也是和我一樣的心情,就如當年我不允許你和他靠太近,我是為了你的安全,你也一樣為了赫連兄的安全。”

話裏深意無非是默認了他和赫連玄、赫連寒衣有私交,可他也沒承認那兩個人是和他們一樣的。

宣陵早知葉景藏得深,可葉景完全沒必要把一切都告知他,就如他也沒有把自己所知的告訴葉景。

葉景似是被看得無奈了,又說:“我知道他現在還很弱,你這些年一直在他身邊,想必也清楚他真正的實力和根骨,我不知道宗主為何隐瞞大家,但宗主誓死捍衛玄天宗的決心我深以為然,我相信宗主的為人。”說着,他挑眉跟宣陵道,“我在宗門多年一直未查清他的底細,若是你有什麽知情的,不妨說出來大家一起商讨。我知道他現在無辜,可他若不死,我怕死的會是宗門裏的人。我也是無可奈何。”

宣陵皺眉,“你什麽意思?”

葉景笑吟吟道:“我以為你的意思是他已經用了斷魂丹,如今又是無辜的,你不想趕盡殺絕。”

一看就笑得很假,宣陵直言道:“你們在滄海謀劃了什麽?”

“他說得對,你果然很聰明。”還沒說什麽就被對方猜中,繞是葉景眼裏也忍不住劃過一絲驚羨,他道:“實話說吧,滄海有位你的故人在等你,他了解你的為人,也知道你有話想問,到時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他即可。”

宣陵原本只是懷疑,聞言卻是大驚,“他是誰?”果然,是跟他們一樣,也有其他人回來了。

葉景搖搖頭,不再多言,只笑着看他,“我還想問問,為何重金買來的丹藥,如今都用了兩個多月了,為何竟會一點效用都沒有。”

宣陵目光清澈,極為光明磊落地回道:“當時藥老說過,藥的效用早或晚出現,要看個人體質。”

葉景滿眼狐疑,“當真?”

宣陵靠着車門遠眺青山,嗤笑道:“與其在這裏互相懷疑,不如早去滄海,見見我那位,所謂的故人。”

葉景垂眸思索了下,末了所有所思地點頭,“也是。”

入夜前,幾人趕到了瑤海海岸。

剛下馬車,顧雪嶺遠遠便見到萬仙驿在海岸前設下的驿站,足有數十丈長的巨大飛舟懸于海上,瓊樓玉宇矗立,極為華美,引人矚目。

驿站前早已聚集了數百名修士,放眼望去全是人頭,接踵摩肩,飛舟已準備出發,放下了精巧階梯。

修士們去驿站中交過靈石得了玉牌,便逐一登上飛舟。

顧雪嶺跟在兩位師弟身後,一個前去排隊買票,一個跟在身後守着他,生怕他會走丢了似的。他閑得慌,便直勾勾盯着遠處的飛舟看。

這艘飛舟規模如此龐大,少說也能容下數百人,或是上千人。

約莫等了一炷香功夫,葉景便在驿館裏取了玉牌回來。

見青石鋪就的廣場上人太多,尤其是通往飛舟的路上,人擠着人,四周嘈雜而混亂,宣陵索性一把抓起顧雪嶺手腕,牽着他走上階梯。葉景見狀眉頭一皺,卻是敢怒不敢言。

上了飛舟,各人按照玉牌的指示尋找自己訂好的客房。

就算大家都拿了玉牌,可以入住,卻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三人循着玉牌上的牌號找到房間,就在飛舟上後花院邊坐北向南的小樓的第二層,算是中等客房。

再往上幾層是上房,房間寬闊布置華美不說,陣法隔絕下足夠幽靜,聚靈陣也将更多靈氣彙聚于此。

葉景要的是三間相鄰的客房,正好讓顧雪嶺住在中間,二人能保護他。原本葉景是打算只要兩間客房的,但他仔細一想,顧雪嶺偏心宣陵,到時候兩間房裏還不是他自己一人一間房,顧雪嶺和宣陵一間房?那可不妙。

顧雪嶺還困得厲害,因為昨夜去看了花燈節,堪堪熬了一夜,他打着哈欠跟在二人身後,看他們進屋收拾,便靠在走廊欄杆前站一會兒。

這座小樓正好能看到瑤海,天海一色一望無垠,極致廣闊,因為是第一次看到海,顧雪嶺看得呆了呆,睡意也去了幾分,神色缥缈。

卻不知樓道下走上一群修士,一片紫衣緩慢靠近他身邊。

就在顧雪嶺出神之時,一張俊美年輕的臉猛地出現眼前。

“顧道友,好巧啊。”

顧雪嶺眼瞳一緊,倒吸口氣,被實打實地吓到了。

就在這時,飛舟起航,樓上是布了陣法,卻難免有些輕晃,顧雪嶺腳下不穩,本就被吓到,竟順着傾斜的方向往後跌去,眼看就要跌倒,腰間忽地一緊,被一人攬入懷中。

剛才站穩,還沒擡頭看到那個人的臉,便嗅到熟悉的氣息,顧雪嶺心下的驚悚于瞬間煙消雲散,可急劇跳動的心髒還未恢複,他喘着氣,後怕地拍拍胸口,幾乎是滿眼委屈。

“宣兒。”

宣陵臉色顯然有些難看,他和葉景不過是先進房間裏看了看,順道打了幾句機鋒互相猜疑,再一出門,就見到那個紫衣男人黏上顧雪嶺!

還靠得那麽近,就差一寸,那個男人就要碰到顧雪嶺的臉了。

宣陵心下有股無名火不由分說蹭蹭往上竄,一時竟忘了松開顧雪嶺,還無意識将他細瘦的腰身攬得更緊,随即面色不善看向那紫衣男人。

“敢問閣下是何人,可認得我師兄?”

那紫衣青年生得一副風流骨,嘴角生來含笑,的确十分俊美,尤其是當他眉眼帶笑望向旁人時,耀眼得叫人移不開視線。他身後幾人身着藍白相間的道袍,看去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裏見過,只是顧雪嶺一時想不起來是哪家的道服,而很快,那紫衣青年便自報了家門。

“旁人都喚我青陽宮少主,不知顧道友可還記得?”褚少主一雙鳳眸似笑非笑看着顧雪嶺,活像個妖孽,“七年前,我送過顧道友玉佩。”

聞言,顧雪嶺頓時想起來了。哦,原來是那個在玉佩上布了陣讓神識化作分身偷窺他,還傷了宣兒的變态!正愁找不到他報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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