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方師兄似笑非笑地看了顧雪嶺好一陣，顧雪嶺面上無辜, 心裏卻被盯得發毛, 他才慢吞吞地開口。

“你昨夜幹了什麽？”

顧雪嶺一臉茫然, “什麽？”

方師兄笑道：“你對青陽宮的褚少主做的事, 我都看到了。”

“咦？青陽宮的褚少主？”顧雪嶺驚奇地上下打量起方九思, 他那身青陽宮的道服早已換成玄色黑袍, 整個人竟也多了幾分挺拔俊美, 他忽然驚道：“對哦, 你們是同門師兄弟。”

“現在不是了。”方師兄目光沉沉看着還裝着無辜卻一直在歪曲話題的白衣少年，趕緊說回正事, “利用靈器上的法陣布下陷阱等褚少主來跳坑, 你倒是聰明, 那法陣想必還有讓他眩暈的作用吧, 這樣你就可以在他眼皮子下為所欲為了。可惜我一直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你還不承認嗎？”

說得如此清楚, 顧雪嶺心跳快了一拍，卻笑得極其自然。

“你在說什麽, 我只是一個四靈根的花瓶, 我能做什麽呀。”

方師兄一言難盡地看着他，郁悶道：“也罷, 你與褚少主的私怨如何我完全不感興趣, 我有一事要說, 你可知, 昨夜我看到了誰？”

顧雪嶺将衣袖捏得皺巴巴的，眨巴眼睛苦笑道：“我嗎？”

方師兄揚起嘴角，重新打量起顧雪嶺，“你比我想的要狡猾，不過我說的這個人，你一定會感興趣。”

顧雪嶺抿了抿嘴角，餘光瞥向遠處随時可能會有人過來的小道，垂着頭又委屈又納悶地說：“我只是以為四師弟躲在這裏，想跟我玩躲貓貓。”

方師兄：“……你可以下回再跟他玩。不過我覺得你聽了我的話，或許永遠也不會再跟你四師弟玩了。”

顧雪嶺一臉緊張和不安。

方師兄覺得這人就像只狡猾的小狐貍，又跟泥鳅一樣圓滑，裝得跟什麽都不知情一樣，不過他也很好奇顧雪嶺聽了他的話會有什麽反應。

“我昨夜在竹林裏見到葉景了，就在你惡趣味地将褚少主的東西扔下來後，他沒過多久就來了。”

顧雪嶺倏然睜大眼睛。

那樓後竹林也就是顧雪嶺把褚少主的衣物丢下的地方，方師兄比他快一點，甚至目睹了全過程。他覺得整日念叨着顧雪嶺還被他玩弄的褚少主真是又傻又可憐，便撿了儲物戒去幫他，結果剛回頭就被葉景發現了，還險些挨了一劍，這可謂是無妄之災。

方師兄對顧雪嶺的反應還算滿意，他低聲一笑，又問：“你認為，葉景為何出現在竹林呢？是要幫褚少主，還是幫你這個師兄收尾呢？”

顧雪嶺怎麽會知道，他昨晚根本就沒留意後面發生了什麽。他眨了下眼睛，再擡頭時，臉上的無助和忐忑已然消失，甚至不偏不倚對上方師兄的眼睛。方師兄并未錯過他眼裏閃過的一縷厲色，嘴角笑容更濃幾分。

“連奚，是你帶來的？”顧雪嶺問。雖然是問話，但他看這方師兄的表情顯然已經是十分肯定了。

這回輪到方師兄面露錯愕，“你在說什麽？”

顧雪嶺皺了皺鼻子，“你身上有股蓮藕味。”

話音落下，方師兄渾身一僵，暗地裏感受了下，似乎真的有……他又驚疑地看着顧雪嶺，那顧雪嶺身上的又是什麽氣息，“你……”

“你為何讓連奚來找我？我就不信他會随便上門求人幫忙。”況且一開口就是什麽聞到同族氣息……

直到見到方師兄的那一剎那，再聯想到連奚，顧雪嶺就想到了七年前聽過的一句話——你身上很香。

這種話一聽就是同一個人說出來的，而且蓮藕味都還沒散盡。

顧雪嶺開始用看禽獸的眼神看着方師兄，不知道他最近有沒有吃蓮藕，蓮藕都還沒成熟呢。

方九思見他的态度越來越不客氣，頓時有種挖到寶藏的感覺。他索性直接承認，“沒錯，的确是我帶上飛舟的，我想他應該沒有說謊。”

顧雪嶺肩上冷不丁搭上一只手，蓮藕清香混合着一股不知道是什麽的陰冷氣息将他籠罩，顧雪嶺汗毛直豎，就要推開突然靠過來的方師兄。

“還記得當年我讓你帶回玄天宗處理的那個小孩嗎？”

顧雪嶺動作頓住，事關宣陵，他有些在意，他鎮定道：“還未曾謝過當年方師兄的慷慨割愛，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多了個乖巧的師弟。”

方師兄笑了一聲，“那你算是欠了我一份人情，就順道幫我把那只小蓮藕送去滄海找九長老吧。”

顧雪嶺皺眉，“你救了他，不親自送他去見九長老？”

方師兄理直氣壯道：“我不方便出面，不過聽說你是四靈根，難以修煉。妖族九長老乃當世有名的醫修，你若将人送去，她或許會幫你一把，把四靈根變成三靈根、雙靈根什麽的，豈非是一件好事，不考慮一下？”

顧雪嶺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要真有這樣的好事，會讓給他？

等宣陵等人找過來時，方師兄已經同顧雪嶺勾肩搭背了。

要不是見顧雪嶺實在沒有絲毫反抗之意，比照他那副清瘦的小身板和方師兄高大的形象，他簡直像只雞崽一樣被方師兄夾在胳肢窩裏。

見有人來了，方師兄也不急，只松開手拍拍顧雪嶺肩膀，“別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回去好好考慮。”

宣陵還在想考慮什麽，顧雪嶺已若有所思點了頭，葉景則一下沖上前隔開顧雪嶺和方師兄。

“大師兄，你怎麽又亂跑？”葉景語氣有些沖，臉上還殘餘這七分焦慮，倒也稍稍放心了些，目光頻頻望向身邊的方師兄，顯然很是提防。

褚少主不知為何也愣了愣，見宣陵手持長劍神色不悅地走過去，他也跟了過去，抿着唇整了整衣袖，朝方師兄拱手行禮，“大哥……”

顧雪嶺聞言倏地看過去，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方師兄。

方師兄反應也很快，擺手打斷褚少主的話，“褚少主喊錯人了，我已經不是青陽宮的人了，再說了，我算半個妖修，不敢高攀青陽宮。”

與人前的驕傲肆意不同，褚少主這時乖巧得跟只貓兒似的，還帶着幾分讨好地說：“大哥不要這麽說，你走的這兩年，母親很想你的。”

顧雪嶺眨巴眼睛，歪頭去看被葉景擋住的方師兄。

“你是妖修？”

方師兄面上笑容一如既往帶着幾分寒意，總給人一種陰沉或是譏諷的感覺，如今竟然還有幾分邪氣，“也不算是妖修，我娘是妖修，遇人不淑被負了心，連命都賠上了，多虧青陽宮主收留，不過我總歸還是個妖修，留在正道也不合适，你說是不是？”

顧雪嶺皺眉，又因為方師兄将身世如實告知有些茫然。

“是。”

方師兄盯着他好一陣，見他再無其他反應，眼裏有些失望。

褚少主欲言又止，“大哥，其實伯父也一直很想見你……”

“師兄剛才在聊什麽？”宣陵突然開口，嚴肅地看着顧雪嶺。

顧雪嶺還張嘴，方師兄就低笑一聲，插嘴道：“我和他适才相談甚歡，他還想跟我玩躲貓貓。”

顧雪嶺很不給面子，鄙視地睨了方師兄一眼。

“不是，小孩子才玩躲貓貓。”

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方師兄笑吟吟地看着顧雪嶺。

葉景還是一臉如臨大敵般的緊張，見狀拽着顧雪嶺手腕将人拉扯到自己身後，訓道：“下回不準再亂跑，萬一遇上危險該如何是好？”

顧雪嶺看向葉景抓着自己的手，不着痕跡推開他。

葉景一時有些茫然，見他撇開臉不說話，像是往日生氣時的模樣，通常這樣就代表着得好好哄哄，可眼下沒時間。他又看向方師兄，看到那身熟悉的黑衣，他質問道：“敢問方師兄，昨夜在竹林與我交手的人可是你？”

方師兄坦然點頭，“是我。”

褚少主聽得臉頰飛紅，就說昨晚那個聲音有點熟悉，想來他昨晚的窘态都被大哥看到了。褚少主低垂着腦袋，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葉景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坦率，“那方師兄适才為何又出現在我師兄窗外？這可絕非君子所為。”

方師兄不甚在意地說：“剛巧見了熟人，想來敘敘舊。”

“方師兄躲在窗戶後與我家師兄敘舊？”葉景嗤笑道。

褚少主可算聽出葉景對方師兄的不待見，他一向致力于跟葉景作對，于是搶在幾人前接話道：“像你這樣整日守着人，別人就是想見嶺兒一面都是難如登天。再說了，我大哥或許是來看我的，不過是路過你那罷了。”

葉景像看傻子一樣看他，“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很可笑嗎？”

褚少主不甘示弱，“如今你師兄不是沒事嗎，還同我大哥相談甚歡，大家相安無事，這只是個誤會。”

葉景還要再說些什麽，顧雪嶺已眉頭緊皺，眉眼間明顯有幾分煩躁，方師兄也低聲說：“就是因為正道太無趣，我才不想待在青陽宮。”

适才鬥志昂揚的褚少主一頓，神情受傷地道：“大哥……”

“不過妖族也不适合我，我還是只做個散修就好了。”方師兄感慨完，跟顧雪嶺說：“我就住在前面那棟樓三樓，你有事可以來找我。”

顧雪嶺呆了呆，随即點了頭。

方師兄打量了下顧雪嶺，又莫名笑了一聲，轉身便走，褚少主見狀也不跟葉景争執下去，連顧雪嶺也不管了，口中直喊着大哥追上去。

顧雪嶺想了想，也回房去，邊走邊問：“小蓮藕呢？”

宣陵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不知在想什麽，心情約莫是不好的，面色也很冷淡，“在我房間裏。”

顧雪嶺點點頭，“哦，我去看看他。”頓了下，顧雪嶺想起什麽，回頭跟他說：“宣兒，我答應別人要把他送到滄海去的，還個人情。”

葉景插嘴道：“是方九思？”

顧雪嶺怔住，“那是誰？”

連名字都不知道……葉景的表情僵硬，半晌後才道：“方師兄。也是褚少主的義兄，此人桀骜不馴，兩年前離開了青陽宮，絕非善類。”

葉景正要提醒顧雪嶺不要和他走太近，顧雪嶺便撫掌恍然道：“原來如此。”然後轉身就走，還斷然道：“我答應他幫忙的，要做到才行。”

“師兄！”葉景竟有些氣急敗壞。

宣陵默然看他一眼，跟随顧雪嶺上樓，看他進了房間找連奚，他只守在門前，葉景追到門前便被他攔下，還揪着衣襟往走廊一角拖去。

“幹什麽？”二人才走出十來步，宣陵便松了手，葉景整理着淩亂的衣襟，一臉莫名加敵意地看着宣陵，“我要去問他跟方九思說了什麽。”

宣陵長劍一伸攔在葉景面前，靈劍還未出鞘，铮然劍氣便震得葉景渾身一震，不得不停下來。

“你到底要做什麽？”

“你還瞞了我很多事。”宣陵道。

葉景白他一眼，“你不也有很多秘密？我不問你，你也別問我。我早就說過了，有人在滄海等你，最多不過一天你就能見到他問個清楚。”

宣陵放下劍，“那方九思是誰？”

葉景狐疑道：“你不知道？”

宣陵單純是看方九思跟顧雪嶺親密心裏不舒服，想問清楚他的底細，加上這個人神神叨叨地糾纏着顧雪嶺，又是褚少主的義兄，實在可疑。

葉景思索了下，直接傳音道：“或許你對他印象不深，從師兄當上妖主直到妖皇，方九思都是他身邊最得力的護法，可惜他統一妖魔道後倒行逆施，還要對天道盟下手，方九思重情義，因為阻止妖皇作惡被他殺了。”

宣陵目光炯炯地看着葉景，完全沒想到會問出這個底細。

葉景眉宇間有些不耐煩，看看遠處緊閉的房門，一邊接着說：“可惜他跟錯了主子，他死後十幾年你才出現，那時的護法已經換成了原先天魔宗的長老，你不知道他也情有可原。”

若說那一世的妖皇顧雪嶺是無惡不作論罪當誅的魔頭，方九思縱然曾經追随過他，卻與妖皇的作風截然相反，他完全算不上一個惡人。

當時魔道早已一片混亂，萬妖宗內部也早已不和，顧雪嶺的出現，正值萬妖宗與天道盟撕毀盟約之時，他在天道盟做的一切都在萬妖宗都不算什麽，他那時已然實力不俗，更讓本就極其厭惡人族的妖修十分擁戴他。

要說顧雪嶺登上妖主之位的路，定然卻不了方九思，可他統一妖魔界後，要對天道盟下手時，方九思不願再聽命，于是便被徹底放棄了。

由此葉景對方九思并無太多惡意，可還是很針對他。

“總之不要讓師兄跟他待在一起，說不定哪天他就帶着師兄當了什麽妖主，重走上輩子的老路。”

宣陵思忖半晌，“我知道了。”

葉景想來想去還是不安，“他總是纏着大師兄，七年前是，現在也是，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

宣陵說：“你敢殺顧雪嶺，卻不敢動他？”

“你讓我把他抓起來逼問？”葉景沒好氣道：“他修為不低，而且褚少主也不會允許我們對他大哥動手。”

葉景想了想，含糊說道：“褚少主說當年就是青陽宮求方九思阻止妖皇，才會讓他招來殺身之禍。”

宣陵挑眉不語。

誠然，那一世的顧雪嶺從一個落魄宗門的廢柴花瓶到滅師門的叛道者，再從妖主到統一妖魔界的妖皇，這一路缺不了他人的鼎力相助。

就是方九思嗎？

宣陵想起他那張平凡卻帶着幾分陰沉頹廢，叫人印象深刻的面孔，同樣好奇這個人為何要幫顧雪嶺。

顧雪嶺說要還的人情，正是當年方九思順水推舟将宣陵推給玄天宗當他師弟的割愛之情，但剛才他們說的不僅僅只是連奚，還有一件事。

顧雪嶺坐在屋裏回想着剛才方九思跟他說過的話。

“小哥哥。”

身邊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顧雪嶺頓時回神，擡眼看向站在面前一臉拘謹的小蓮藕連奚，他将連奚抱到凳子上坐好，說道：“跟我說說，之前救你的那個大哥哥是個什麽樣的人，還有你家九長老，她會不會換靈根？”

連奚紅着臉坐在凳子上，“啊？”

最後顧雪嶺什麽都沒問出來，因為連奚太小了，方九思連個名字都沒告訴他，就是走在路上順手一救，而九長老會不會換靈根他也根本不知道。顧雪嶺原本被說得有點心動，聽完不禁有點失望，果然花瓶就是花瓶。

連奚察覺顧雪嶺心情不佳，便乖乖坐着沒有出聲。因為宣陵不在，他比之前放松不少，還很喜歡跟在顧雪嶺身後。而且這個小哥哥身上有着其實很吸引人的氣息，說不出清楚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暗香，連奚一靠近他身邊，就覺得特別舒服，修為也會漲。

應該是蹭了顧雪嶺身上的靈氣，讓他的本體也長出了新藕節。

白白占了顧雪嶺的便宜，連奚心想：唔，好想給小哥哥吃藕。

他是萬中挑一的靈體，藕中自有蓮花清氣，可清除體內污濁。尤其顧雪嶺眉間有着一抹病态的蒼白，連奚猜他應該是體內積累了不少丹毒。長老說妖都是知恩圖報的，藕也是。

顧雪嶺見小蓮藕安靜下來後表情一直在變，時而皺着臉時而傻笑，只怕自己撿到的是個傻孩子，不由憐愛地揉揉他腦袋，“你在想什麽？”

連奚下意識蹭蹭顧雪嶺的手，脫口而出道：“想給小哥哥吃藕。”

顧雪嶺：“……你不就是蓮藕嗎？”還想讓他吃自己不成？

連奚說完呆了呆，臉一下紅透了，趕緊用白胖的小手捂住。

顧雪嶺由一開始的驚悚到平靜，看着小蓮藕猶如辣椒的紅臉，更加确認，小蓮藕腦子可能真的不太好。

方九思暴露後，便沒再偷偷爬人窗戶了，一夜沒再出現過，褚少主也同樣，沒再追着顧雪嶺跑。

翌日晌午，飛舟終于抵達滄海。

葉景對隊伍裏多了個連奚很不贊同，可也老老實實給他換了身衣裳，想盡辦法幫他遮掩身上的妖氣。

滄海海域邊有個無憂仙城，數十裏外，靈脈仙山之巅伫立着一處千年劍宗，名曰：滄海劍派——

于天榜宗門排行中排名第五。

顧雪嶺幾人決定暫且在無憂仙城留宿，待将連奚安排妥當再上滄海劍派。褚少主居然也跟着留下，還打發青陽宮的師弟們先上山。

因此葉景的臉色便很臭，不過見到褚少主只是跟着方九思，沒有再來纏着顧雪嶺，才神色稍霁。

青雲試劍作為天道盟年輕一代的盛會，就算沒有參賽資格，四海九州也有不少修士慕名而來。

這時候莫說是滄海劍派，無憂仙城中也是人滿為患，街上行走的多半是修士，各大客棧也都快擠滿了人，好歹幾人找到一家還有空房的客棧。

那客棧同樣是飛舟供應商萬仙驿名下，名為萬仙驿站。

到滄海這一天，離青雲試劍參賽報名還有幾日，又過了兩日，葉景才打聽到萬妖宗九長老的行蹤，據聞九長老昨夜竟然真的到了滄海劍派。

聽到這消息，顧雪嶺正端着碗吹着湯的熱氣，擡起頭說：“不巧錯過了人，看來我們肯定要見一見九長老了，成了，明天就上滄海劍派吧。”

連奚這幾天像只跟屁蟲一樣一直綴在顧雪嶺身後蹭靈氣，又好幾次被宣陵拎走，顧雪嶺對他也不冷不熱，可他還是很喜歡跟着顧雪嶺。

雖然出門前，南宮清特意叮囑過葉景和宣陵照看顧雪嶺，但實際上，顧雪嶺看似柔弱，很多時候都是他做的主，葉景也贊成明天上山。

宣陵靜靜坐在對面，自從到了滄海，他做什麽都心不在焉。

顧雪嶺又說：“別告訴褚少主。”

褚少主還好說，方九思可不好惹。誰知道他這幾年得了什麽機遇，又從元嬰期飛漲到了化神後期。

葉景非常贊同，“好。”

顧雪嶺點點頭，低頭喝湯，剛品了一口，便被燙得受不了，伸出一小截嫩紅的舌尖直呼氣。

宣陵見之皺眉，周身銳利的氣勢似是更淩厲了幾分，叫客棧大堂內為第九美人慕名而來正看得失神的衆人們莫名有種如墜冰窟的錯覺。

“好燙。”

顧雪嶺擡手扇了扇風，一低頭卻撞上連奚充斥着期待的小眼神，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似是非常激動。

顧雪嶺實在搞不懂小孩子的心思，他大概只對一種小孩有好感——

就是宣兒小時候那樣，又會騙人又沉穩又可愛的那種。

可連奚的眼神太過炙熱，讓人無法忽視，看得顧雪嶺渾身不适，直到葉景夾來一筷子涼菜放到他碗裏，“蓮藕湯還燙，待會兒再喝吧。”

“蓮藕湯？”

顧雪嶺睜圓了一雙桃花眸子，想起湯裏還流淌着一縷精純靈氣，本來以為是客棧專門請了廚修做的……

驀地，腦海裏響起前幾天聽到的連奚說過的想給他吃藕的話。

顧雪嶺忽然倒吸口氣，動作僵硬而緩慢地朝連奚看去。

古怪的樣子讓宣陵回了神，看着他時眼裏有些擔憂。

顧雪嶺臉白了白，顫聲問連奚：“你真的自己給炖了？”

連奚臉紅得厲害，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白白嫩嫩的兩只小手捏成小拳頭，難掩興奮地說：“只是炖了一小截藕節。小哥哥，藕好吃嗎？”

顧雪嶺驚呆，端着湯碗的手還在抖，心裏更是毛骨悚然。

宣陵頓了頓，沒忍住笑了，“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