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馬車從日出走到日落,?颠簸一路,兩人幾乎沒怎麽說話。
期間,玉桑有過很多猜測,?甚至包括稷旻要把她拿去賣掉。
這可不是她小人之心。
時過境遷再來回想,無論是讓她給曹広投毒還是江家的事,很多地方都經不起推敲。
昨夜那些話,可能他兩輩子加起來都找不到誰敢這樣同他說話。
一夜時間,?他興許已憋了壞招來對付她。
是以,玉桑全程都很警惕。
黃昏的村落,?家家戶戶升起炊煙,夕陽灑落的小道上,?煙火氣是歸家的指引,?令人安心愉悅。
而今日,一輛精致寬敞的馬車停在路旁,?惹來了路過人的眼光。
玉桑撩起車簾子,?打量着周圍陌生的景色,?回頭看稷旻,?訝然道:“你把我賣到這裏啦?”
稷旻斜睨她一眼,?哂笑道:“那你覺得,?自己值多少錢?”
他一開口,玉桑又覺得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遂問:“這到底是哪裏?”
稷旻想到稍後的情形,?便歇了逗弄她的心思,伸手:“過來。”
玉桑盯着這只手掌,微微眯起眼睛。
更大膽的話都說過了,大膽的事也不差這一件。
玉桑輕輕舔唇,伸出手,?然後照準稷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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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清脆一聲響,稷旻的手被她用力的打開。
稷旻愣了一下,旋即蹙眉:“你做什麽?”
他真是太縱容她了,現在竟敢動手。
玉桑穩當的縮在角落小聲嘀咕:“我又不是你養的貓兒狗兒,你招手我就得巴巴的跑過來?”
稷旻微微挑眉,垂眼看了看自己發紅的手掌,嘴角輕勾。
忽的,他探身一撈,玉桑驚愣瞬間,人已被他拽過去,跌入他懷中。
稷旻一手收臂圈住懷中人,一手撩起車窗簾,在她耳畔低語:“再鬧,叫路人看了熱鬧,你可別後悔。”
他說話時,玉桑的目光剛好從撩起的車簾處看出去,繼而怔住。
通往村落的小道上走來一婦人,着最尋常的村婦打扮,不似從前那般濃妝豔抹,着绫羅點珠翠。
可一眼望去,她的容顏清麗,是一眼就可以認出來的人。
玉桑唇瓣輕動,慢慢吐出兩個字:“蓉娘?”
她果然安分了,都不用稷旻動手,自己就往他懷中躲——她今日一早就被帶出來,頭發淩亂,衣裳皺巴巴,這樣出現在蓉娘面前,蓉娘要怎麽想?
稷旻隐隐含笑,随着她主動撲過來,他反倒正經的擡起手不碰她:“貓兒狗兒,也沒你這麽會往人身上鑽。”
玉桑哪還有心思和他鬥嘴,她躲在他懷裏,拽着披風一直遮臉,低吼道:“你、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上一世,蓉娘離開豔姝樓後就再也沒有消息。
進宮得寵後,她不是沒有想起過蓉娘,可即便如此,她也并未去找過蓉娘。
一來,是不想因私事洩露風聲引人懷疑。
二來,她并不确定,蓉娘是否希望見到她。
玉桑怎麽都沒想到,稷旻會帶她來見蓉娘。
“怎麽,對着我時不是兇悍的很?藏什麽?”
玉桑心情複雜,擡頭瞪他:“為何帶我來這裏?”
稷旻笑了笑,拎着她下車:“來這裏,當然是探望故人。”
玉桑忽然慌了,像只猴子似的扒住稷旻往他身後躲。
稷旻,“你是無賴嗎?”
玉桑氣的不輕:“你是故意的!”
稷旻也不解釋,押着她往村裏走。
玉桑急了,死死拖住他:“不行,不能這樣去!”
稷旻明知故問:“為何不能去?”
眼下這個情形,就不能同他硬碰硬。
玉桑一向很識時務,此刻亦如此。
“我與蓉娘許久未見,便是要見她,也該收拾的體面些。”
她伸出手,細白的手指頭捏住他衣袖,眸光閃閃,嗓音軟軟:“殿下,別讓我這樣去見蓉娘,好不好呀?”
稷旻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還同我吼嗎?”
玉桑連連搖頭:“不吼了!”
不對。
她矢口否認:“殿下胡說,桑桑從未同殿下吼過!”
稷旻真想捉住她一通死揉,将她這副乖巧的模樣揉碎!
兩相對峙片刻,稷旻輕嘆一聲,轉身往馬車方向走,玉桑牽着他的衣袖,跟他走到馬車邊。
他從馬車座位下的隔層裏拿出一個包袱丢給她。
玉桑伸手接過包袱,大致能猜到裏面是什麽。
稷旻退開兩步,勒令道:“動作快些。”
……
包袱裏的東西十分齊全,除了衣裳和首飾,還有一把精致的銅鏡和牛角梳。
玉桑翻檢一番,氣鼓鼓的想,他果然是早有預謀。
在馬車中整裝梳發完畢,玉桑慢吞吞走下馬車。
稷旻一直等在馬車邊,饒是看出玉桑磨磨蹭蹭,他也并未真的開口催促。
玉桑站在馬車邊,看着村口方向,一雙手不自覺的緊握。
稷旻目光輕動,走了過去,傾身握住她的小拳頭。
玉桑眼神輕動,轉頭看向他。
稷旻與她對視一眼,什麽都沒說,牽着她往村裏走去。
玉桑的步子含着猶豫,腦子裏一片淩亂,她還沒想好見到蓉娘後要先說什麽。
忽的,玉桑死死拖住稷旻,這一次,稷旻沒再往前,與她一同站定。
不遠處的土屋籬笆環繞,屋前兩塊菜地被打理的十分仔細。
剛才見到的清麗婦人正蹲在菜地前,一手提籃,一手去摘自己種的小菜,大抵是要做飯。
才忙一會兒,從裏頭走出個兩歲左右的小娃娃。
他撲棱棱奔向母親,本在忙碌的婦人被他鬧得無法做事,非但不惱,反而放下手中之事來哄他。
這和玉桑記憶裏的蓉娘,判若兩人。
蓉娘養她時,從未像這樣哄過她,她從未覺得委屈。
自懂事起她就清楚,蓉娘本可以不養她,一旦她淪落在外,或許會遇到更糟糕的事情。
從小到大,玉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不斷地學東西。
只有這樣,她才有更多地本錢去交換自己想要的。
上一世臨死前,她曾想到過蓉娘。
她想,若蓉娘當初肯帶她一起走,那該多好。
她不必遇上之後的人,也不必經歷這些磨人的事。
可現在,看着眼前的蓉娘,她覺得自己已有了答案。
玉桑望向稷旻:“殿下一定要這樣嗎?”
稷旻一臉疑惑:“我怎樣?”
玉桑正欲開口,一旁傳來男人的疑惑聲:“兩位是?”
兩人同時望去,只見一個斯文秀氣的男人站在幾步之外盯着他們。
他是要回家的,發現有人盯着自己家看,便上前詢問。
男人的目光略過稷旻,落在玉桑身上,目光逐漸驚詫:“你是……”
“阿爹——”奶娃娃的聲音由遠及近,蓉娘瞧見了丈夫,抱着孩子出來迎了。
她也瞧見了這衣着華貴的一男一女,走向丈夫時疑惑道:“裕郎,來客人了嗎?”
稷旻清楚地感覺到,掌中的小手在女人出聲時握得更緊。
他什麽都沒說,一直用自己的手掌包着那只手。
玉桑與稷旻攜手而立,緩緩轉過頭望向蓉娘。
如今的玉桑,容貌比十一歲時長開許多。
可她生來就是美人胚子,蓉娘還是第一眼認出了她:“桑、桑桑?”
玉桑忽然有些慶幸,稷旻為她準備的這般周全。
華貴的衣裳首飾,至少讓人看來,會覺得過得不錯。
她沖蓉娘淺淺一笑,一如故人重逢:“蓉娘還記得我。”
事實證明,稷旻的周到不止一星半點。
當玉桑和稷旻被當做客人迎進家門時,飛鷹和黑狼變戲法一般提來了許多手禮。
蓉娘的丈夫認得玉桑,卻不知稷旻來歷,一時間受寵若驚,連忙拉着妻兒一通道謝。
相比之下,蓉娘時而微蹙的眉頭,顯出了幾分心事。
玉桑悉數收入眼中,并未點破。
在被問及稷旻與玉桑的關系時,玉桑忽然輕輕挽住稷旻的手臂。
“這是我夫君。”她頓了頓,輕聲道:“我已成親了。”
蓉娘怔了一下,眼神含着審視,望向稷旻。
稷旻側首看向她,眼中含了溫柔的笑,他很配合的接受了這個身份。
蓉娘的丈夫看看二人,連忙笑道:“那就好。其實,蓉娘一直記挂着你,如今見你覓得良緣,也該放心了。”
“也該放心”的蓉娘并未說話。
玉桑笑了笑,也沒接這話。
家裏并不富裕,饒是蓉娘的丈夫熱情洋溢的留他們多住幾日,稷旻還是在淺談幾句後提出告辭。
蓉娘的丈夫看一眼妻子,又看看玉桑,試問道:“這是要走了?”
這一次,還是玉桑搶先回答。
她始終含着得體的笑,面色從容溫和,不曾有半分失态:“是,要走了,而且以後再也不會回來。”
此話一出,蓉娘夫婦都怔住了。
玉桑沖蓉娘笑了笑:“夫君要帶我回他家鄉,以後怕是不會再來這裏。蓉娘離開後,一直沒什麽消息,夫君也是想我能與舊事舊人好生作別,這才多番打聽,找來這裏。
“所以,今日探望過蓉娘,以後應當沒有再見的機會了。還望保重。”
離開時,蓉娘的丈夫親自抱着孩子出來相送,還教孩子喊玉桑阿姐。
可是,玉桑從頭到尾看都沒看那孩子,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孩子。
這些,亦被稷旻看的清清楚楚。
這場在預想中極具意義的相見,沒有久別重逢的房中密話和關切詢問,也沒有互訴思念,情不自禁的流淚。
從頭到尾,是那樣平淡,甚至生疏。
像是登了一個陌生親戚的門,明明毫無關系,各不了解,還偏要硬凹親切熱情。
走出這裏時,玉桑心裏說不出的空落。
直到走出一段距離,玉桑站定不前,稷旻陪着她一同停下。
玉桑看着落日後山線,悵然笑道:“殿下何時變得這般記仇了。”
稷旻不語,卻是聽懂了這話。
昨日,她曾說過,他并不是她心中唯一重要的人。
可在她短短十八年的人生裏,重要的人其實并不多。
他設計江家的事情,讓她再一次為救江家拼盡全力時,也徹底與江家兩清。
帶她來這裏,看到如今的蓉娘,讓她知道,自以為心中重要的人,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先将她從人生中剔除了。
他一次又一次,親手把她認為重要的人,從心裏挖出來。
半晌,稷旻緩緩道:“還記得你昨日說的話嗎?”
玉桑看向他,并未回答。
稷旻與她對視,輕笑道:“你說,我不是你心中唯一重要的人。所以我很好奇,你心中重要的人,到底多麽令你念念不忘。甚至可以讓我被比較,衡量。”
他微微偏頭:“原來,也不過如此。”
他握住玉桑的手腕,将她往面前狠狠一帶:“正如你所說,你力量有限,我覺得在你這裏得到的還不夠。所以,我自然要清除不必要的障礙,你才能學會全心全意!”
“我不需要你一次傾盡全力,這一次,我會用一生讨回來,這一生,你都別想同我斷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4-17?23:57:43~2021-04-18?23:57: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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