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早在稷旻前往豔姝樓時,?他已着人調查玉桑的一切。
不止是江家,他手中多握一個她在意的人,拿捏她時,?便多一分牢固。
可他自己也沒想到,重逢之後相處數日,真正帶她來見蓉娘時,目的早與當初不同。
或者說,?恰恰相反。
江家自不必說,從找上她起便是心存利用。
至于這蓉娘,?稷旻活了兩世,還不至于看不懂她那點小心思。
世人多貌,?心思不一。
有的人捧高踩低,?冒險攀登,唯利是圖。
有的人只求安穩,?不喜波瀾,?尋常人眼中的好事或壞事,?到了她們眼中,?又是另一番看法。
蓉娘其人,?便屬于後者。
從良嫁夫,?有家有室,相夫教子,?以風塵之身搏來這樣的安穩日子,?多少有些本事與決心。
可安穩的日子,本身就經不起任何意外和波瀾介入。
就像今日他們的出現。
尋常人家,忽然多了一份眼見即高貴的門戶關系,多半會意外高興,就像蓉娘丈夫那樣。
倒不是說這男人有什麽壞心思。
他是知道蓉娘身份的,?可他不介意這事,且與蓉娘安家生子過安逸的日子,這已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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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必是一見到人就想得到什麽好處,但有這樣一份關系存在,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能用上。
所以他熱情招待,甚至有親近之意。
可人心易變,不僅是因壞事,也會因為好事而變。
人心一變,眼下的安逸與踏實,就都跟着變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超出蓉娘的設想和打算。
所以,在見到玉桑和稷旻時,她下意識的反應,或許是考慮玉桑出現會對她帶來何種影響。
這影響中,好占幾分,壞占幾分?
好到什麽地步是其次,但最壞的地步,她是否能接受,又是否有能力應對?
從她選定一件事起,之後的抉擇和期許,都只會是有利于這個選擇。
而玉桑,從頭到尾,都與這個選擇無關。
稷旻知道,不止他看出來,玉桑也看出來了。
所以,她才會立刻表态,無非為讓她明白,自己是來道別,而非敘舊。
她的安穩日子,不會因為她的出現而有任何改變。
至少不會有任何壞的改變。
可她今日出現,到底在蓉娘的丈夫心中種下警示——
今日之後,她同蓉娘不會無端來往。
若懷着自此多了一條人脈,甚至生出貪念将蓉娘作為利用工具,大可不必。
所以,她連要去哪裏都沒有說,他們想找都無處尋。
反過來,她知道蓉娘在哪,但凡蓉娘過的不好,她始終是蓉娘最後的倚靠。
換言之,這情分只對蓉娘,不對旁人,這是無形間留給蓉娘一個走投無路時的保障。
可惜。
她對養大她的蓉娘固然是一片真心。
可蓉娘從離開豔姝樓開始,便将她同過往糟粕一同丢掉了。
馬車停在刺史府門口,稷旻率先下車,回身看向車內。
這一路回來,玉桑都十分沉默,稷旻以為她會哭,可她并無什麽大的情緒。
從馬車下來,看着刺史府的大門,玉桑忽覺世事弄人。
從刺史府逃走的時候,她可沒想過自己還會再回來。
而她更沒想到的是,稷旻準備的“驚喜”不止這些。
玉桑願以為,自己偷跑出刺史府,這兩日直接消失,總該有個解釋。
可與江慈碰面時,她一派平靜之态,玉桑便知道定是稷旻打了招呼。
她是稷旻買回來的婢女,稷旻忙碌在外,把她帶走留在身邊,合情合理。
可是……
不知是不是錯覺,玉桑隐約覺得,江慈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止是平靜,還有些複雜。
果不其然,剛進院子歇腳,江古道派人來請他二人過去。
玉桑心中一動,覺得不對勁。
江古道請太子很正常,可言辭間專程把她捎上,這就有些古怪了。
稷旻從容起身,路過玉桑身邊時,好心擡手為她緊了緊發間玉釵,繼而溫柔一笑:“走吧。”
玉桑隐隐感到不安。
二人來到前廳,等候在此的不止有江古道,還有江夫人和江慈,場面相當鄭重。
同稷旻行禮後,江古道的目光随後就落在了玉桑身上。
他傷勢未愈,本該卧床休息,但此事事關重大,他必須鄭重謹慎。
江古道看了一眼放在手邊的東西,與施施然落座的太子交換了眼神,緩緩開口:“玉桑,你過來。”
玉桑遲疑的看了稷旻一眼。
稷旻沖她溫柔笑道:“愣着做什麽?江大人在喚你。”
玉桑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能走了過去。
江古道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拿過身旁的東西,輕輕一嘆。
“十多年前,我有一堂弟,因不喜朝堂争鬥,偏愛山水之色,遂決然遠游,自此再未歸家。”
“因我與他幼時感情頗深,他倒是給我寄過幾封書信,我才知他已自主成親,育有一女。”
“然禍福難料,堂弟意外身亡,其妻兒也下落不明,有人說他們死了,有人說他們走了。”
江古道拿起手邊之物:“我與堂弟一脈相承,沒想時隔多年,他的女兒就在眼前,我卻未能認出,玉桑,論理,你該喚我一聲伯父。”
霎時間,玉桑渾身血液一凝,猛地轉頭望向稷旻。
江古道布包打開:“這些東西,是殿下從你的行李中發現的。”
“這枚玉佩,便是我堂弟之物。”
“殿下已查明,當年堂弟臨終時,曾讓妻兒拿着信物回到京城求一條生路。”
“沒想途徑益州時,你母親病故,你便被人抱到了益州的豔姝樓裏,在那裏長大……”
“且慢!”玉桑直接打斷。
她望向江古道,連退幾步:“江大人,我不認得這些東西,我只是豔姝樓裏養大的一個妓子,不是什麽江家人!你弄錯了!”
江古道生生愣住,無措的望向稷旻。
呃……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母親……”江慈詫異扯了扯江夫人的袖子。
江夫人也沒想到玉桑會當場否認。
江古道提起這事時,她便十分反對。
要将一個青樓妓子僞裝成江家女兒,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可問題在于,玉桑背後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看上了玉桑,想要玉桑,可以她的身份,連東宮末等婢女都不夠格。
所以,他要把玉桑塞進江家,給她按一個合适的身份。
益州的事上,是太子給的機會,讓江古道得到了抵消過錯,甚至掙得功勞順利回京的機會。
現在想來,太子的寬宏大量,從一開始就是有預謀的。
否則,他也不會連江古道堂弟的身份都挖了出來。
太子下了一大步棋,等在這兒收割人情。
認下一個江家女兒,便是牽扯了江氏女子的名譽。
太子這個要求,江古道若不上心辦的妥妥當當,損的是他自家名譽。
所以,這麽個周全的計劃,到這一刻,就只剩明面上走個過場了。
可玉桑的反應讓人出乎意料。
這裏只有他們,她也沒有必要演戲。
江夫人覺得,玉桑并不知情,這都是太子安排的。
……
此時此刻,玉桑心中難以寧靜
不是因為她沒想到江古道會有此言語。
恰恰相反,上一世,江慈為她安排的就是這個身份!
不同的是,這一世為她安排這個身份的人,成了太子。
他要她再一次成為江玉桑,下一步呢?
再把她帶進宮,就着上一世的恩怨糾纏一輩子?
“這不是我的東西,我也不是什麽江家人!”玉桑丢下這句話,轉身就跑了。
“哎……”江夫人想叫住她,卻被江慈拉住。
她看向太子:“殿下,桑桑她……”
太子起身,淺笑道:“此事是孤心急,未曾與桑桑商量好。看來是将她吓到了。”
“有勞江大人繼續将該辦的文書辦妥,若有難處,盡管同孤講,桑桑那頭,孤會處理。”
說完,稷旻轉身離開。
兩人離開後,江家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江古道輕嘆一聲:“益州之事已解決,待我養一養便可啓程。這個玉桑,少不得要同家中知會一聲。”
江夫人看着那些信物,心知這是那位堂弟早年修書給江古道時夾在書信裏的。
他的确有過一個女兒,因沒養大,夫妻二人傷心過度雙雙過世。
堂弟一生叛逆,死前将東西夾在信件裏送回來,大抵是不想自己死後被人得知是江家人。
又或是,給他這唯一一個交情不錯的堂兄一個交代。
沒想,竟在這兒起了作用。
家裏忽然多個假姊妹,還是這種出身,為她掩藏,該多出多少麻煩?
而且……
江夫人擔憂的看向江慈,“阿慈,你先別慌,此事……”
“我為何要慌?”江慈眨眨眼,望向母親。
江夫人一愣:“你……你不介意?”她要進了江家,就是假身份,一旦拆穿,是要蒙羞的。
這是不可小觑的大事。
其實,就算不拆穿,和這樣的人姐妹相稱,心裏多少膈應。
然而,江慈整個人很平靜,她看着太子和玉桑離開的方向,心情微妙:“其實,也行啊。”
她眸光一動:“母親,不如讓我去同她說吧!”
江夫人當場愣住。
……
稷旻回到房間時,玉桑正蜷在床頭抱成一團。
不到兩日的時間,她先是在逃被抓,然後被丢城樓,緊接着見了蓉娘,如今,她又變回江玉桑。
這種被人任意擺弄安排的感覺,讓她嘗到了與上一世異曲同工的無奈與無助。
只因她生來命該如此,就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是以,當罪魁禍首坐到身邊時,玉桑将什麽身份尊卑悉數抛開,投去了一個近乎狠毒的眼神。
“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我不要同你回京,也不要再進宮!”
“想讓我如上一世那般死在宮裏,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她情緒激動,理好的頭發又亂了,稷旻什麽都沒說,竟緩緩伸手為她掃開碎發。
玉桑恨極了,也氣急了,忽然用雙手抓住他的手,發狠咬了下去!
她氣息急促,雙眼猩紅,不斷地喘着粗氣,像一頭發狠失控的小獸。
稷旻臉上隐有痛色,很快又壓抑住,任她這樣咬。
玉桑忽然覺得他長了一身鋼筋鐵骨,她力氣使得腮幫子都酸了,他竟紋絲不動。
其實,以他的身手,真想制服她,她早死一萬次了。
他麻木了不成?
玉桑發洩完那團急火,終是慢慢松了口。
稷旻的手就這麽伸在她面前,完全沒有逃出生天立刻抽回的樣子。
他仿佛不知疼痛,嘴角勾了勾:“咬夠了?”
玉桑拿他毫無辦法,丢開他的手往後縮。
稷旻哪肯放過她,伸手将她拖過來,放到身上穩穩箍住,玉桑掙了幾下,毫無作用。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稷旻再度開口。
玉桑愣了一下,不解的望向他。
稷旻冷笑:“你不想再過上一世那種日子,難不成我想?”
玉桑皺起眉頭:“你什麽意思?”
稷旻抱着她,輕輕笑了:“我的意思,不是早已說給你聽了?”
他泛着血痕的手撫上她的臉:“我沒打算放過你,你不願意進宮,我也沒打算讓你進宮,所以,我總要想法子叫你活在我視線所及之處。”
“上一世,江慈為你找得這個身份穩得很,若非她親口向我坦白,我都查不出真相。”
“你不是喜歡江家嗎?這一世還做江家的女兒,且沒了恩情牽絆……”
稷旻說到這時,微微頓了一下,手掌覆在她臉頰上:“可以堂堂正正做個正經人家出身的娘子,不是挺好?”
玉桑眼神輕動,又很快浮起防備,并未被他糊弄。
“騙子!”
稷旻看着她不說話。
玉桑扭臉掙開他的手:“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我拘在江家,放什麽花言巧語的狗屁!”
“你心裏清楚,即便沒有恩情牽絆,我也不願看到江家遭受無妄之災,尤其是我引來的。”
“一旦江家公開我的身份,我再逃跑,江家必受到非議。”
玉桑說着說着,忍不住哭起來:“你為何一定要這樣!到底要怎麽樣才滿意!稷旻,就因為我給不起你想要的,就要被你冤魂不散的一直糾纏報複嗎!那我想要的,你又能給嗎!你憑什麽!”
稷旻成功的被她激起邪火,直接用她的話來氣她:“憑什麽?憑我得天獨厚,而你卑賤如蝼蟻啊!”
玉桑被他理直氣壯地反駁給氣愣了,她深吸一口氣,真真兒照着他的臉狠狠噴出去——
“呸!”
“那我詛咒你,下一世做豬做狗,做牛做馬!”
“嘗盡生來如蝼蟻的卑賤,被人壓迫欺辱,一生一世不得翻身!”
稷旻不怒反笑,豁然将她放倒壓住,狠狠親她,借以封口。
玉桑沒想到他不要臉到這個地步,這種氣氛還能親的上來,想咬他,卻先被他咬住舌頭。
稷旻再也不是上一世那個光風霁月的太子了。
他锱铢必較,有仇必報,玉桑覺得自己的舌頭都快被他咬斷,甚至覺得口中有鐵鏽味。
直至稷旻松口,玉桑疼的說不出話來。
他笑得邪氣,在她耳旁噴吐熱氣:“活了兩輩子,人間帝王天之驕子我都占盡,就是做一回豬狗牛馬又如何?”
“我若做牛做馬,必定繼續纏着你,拉你一同做,你應當是熟悉怎麽做的,記得手把手教我。”
玉桑脫了力,她口齒不清,只能在心中暗道:瘋子!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啓新地圖~~~
桑桑子很會過~沒人敢虐她,最想虐她的人,哪回不是半道就反悔打折扣的!
不用擔心~~
感謝在2021-04-18?23:57:03~2021-04-19?23:51: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ndom?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莜旃?40瓶;吳肥子?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