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如果說,?讓黑狼給稷旻傳話的那句,是玉桑最後的倔強。

那麽此刻,她是當真好得很。

孫氏沒想她一語成谶,?真被公爹掀了飯食,?擔心的不得了。

安置好江鈞那頭後,她趕忙來看玉桑,一進門,?看到的便是乖乖用飯的少女。

孫氏當母親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懂事的孩子。

便是她自己的女兒,也多少有些嬌氣任性。

細細想來,只能是因這孩子在外長大,吃過許多苦,?如今自然懂事許多。

于是,?孫氏再不猶豫,簡單問候後,取出一個紅包袋來。

玉桑目光驟然一亮,?手中的竹箸都捏緊了。

瞧瞧她看見了什麽!

孫氏拿過玉桑的手,?将紅包袋塞過去:“你剛回來,?日常吃穿少不得要添置點東西。府上月例都是月初發放,往後你可與薇娘一道領,?但這個,是伯母自己的一點心意。”

玉桑眨眨眼,愣愣看向孫氏。

孫氏見她長了一副機靈臉,卻也有傻氣一面,心覺好笑,硬叫她握住紅包袋。

“可就這一個,下月再想要也沒了。去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孫氏貌美豐腴,?言語打趣時更顯親和。

玉桑看向手中那個紅包袋,終是慢慢握住,輕聲道:“多謝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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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走後,玉桑三兩口将朝食扒拉完,迫不及待打開紅包袋。

六十六兩。

就這邊內宅的情形來說,數量不算少,數字還吉利。

顯然是孫氏自己的心意。

她眼珠一轉,找出自己之前準備的兩本空冊子。

這兩本冊子,是她為自己準備的賬本。

積蓄只是享福的基礎,若連這個都無,做什麽都得透着貧窮的哀傷。

上一世她進宮接近稷旻,一朝獲寵,得賞無數。

這一世她是江家娘子,若能在府裏混的風生水起,攢錢還不容易?

可玉桑心知肚明自己這個身份是假的,加之如今的稷旻招數詭谲,保不齊哪一日這身份就被揭穿。

所以她準備了兩個賬本,一個是明面上,屬于真正江古林之女的。

一個是暗地裏,她摳摳搜搜攢的。

譬如府裏的月例,是每月按規矩發放,明碼實數,得記在明賬上。

但像孫氏這樣,憑人情給的,玉桑鬥膽将它算作自己努力掙來的,記在暗賬上。

明賬上的錢是公賬,僅用在她身為江家娘子正常的花銷上。

至于暗賬,便随她處置啦!

看着暗賬上輕輕松松進賬一筆,玉桑越發覺得自己的思路很正确。

要努力呀,桑桑!

這一日,玉桑都呆在房中吃喝,很是自在。

沒想到了晚間,江古開也來了,無非是為白日的事問候她。

玉桑說了孫氏許多好話,只道有伯母照顧,她感激還來不及,并不委屈。

江古開也覺她懂事知分寸,頓了頓,說了關于她的大事。

“及、及笄禮?”這三個字,讓玉桑的反應格外大,心頭更是生出些異樣的滋味。

江古開點頭:“是,你既歸家,總要明确身份,聽聞你剛過及笄不久,權當補辦。”

玉桑眼珠輕動,還是沒忍住問:“此事,是伯祖父向祖父提的?”

江古開以為她是在意父親的态度,安撫道:“是你二伯提的,但這次父親并未反對,且有昨日前車之鑒,同樣的事不會再有。”

玉桑想的卻不是這個。

若是其他名頭的宴席,她未必會多想。

偏偏是及笄禮。

古道伯伯知她是假的,望她低調謹慎還來不及,豈會讓江家大張旗鼓為她辦及笄禮?

所以,應當是有人同古道伯伯提了此事,再借他的口在江家提出。

而這個人,只有可能是……

玉桑腦中忽然浮現長史府應十娘及笄禮那日的情形。

【誰對你好,你就喜歡誰?】

【我知道這事,卻不曾留心,江家娘子偶然一聽邊這般用心,也難怪桑桑喜歡親近江娘子。】

江古開見她不語,問道:“可是哪裏不妥?”

玉桑回過神,忙同他搖頭:“無事,只是……有些意想不到。”

江古開聞言,權當是她受寵若驚,也沒再多想。

等江古開走了,玉桑再瞄向自己第一筆暗賬時,思緒忽然開了個小差。

大伯母會不會很後悔出手太早了?

玉桑想的沒錯。

江古開回房同孫氏說了這事後,孫氏瞪大眼睛:“及笄禮?你、你怎麽不早說!”

江古開展臂讓她寬衣,聞言莫名其妙:“我剛聽說,又是那頭張羅,你急什麽。”

孫氏哪裏是急,是肉痛。

若桑桑行及笄禮,身為長輩自然要随點心意。

但凡江古開早說一句,今日這一筆她就不忙送了,屆時玉桑作禮,她再添點,合成一筆送出去不好嗎?

不劃算嘛!

……

及笄禮這件事,多少讓玉桑分了心。

然她也知現在不是瞎想的時候,便很快收斂心神。

若說昨日的江鈞只是态度冷硬,那今日簡直是不留情面。

他要真當自己少生一個,态度應當是由始至終的漠然,權當她是個外人。

可今日這怒氣,分明是還惱着,心裏沒放下。

這邊內宅人員簡單,江古開與孫氏又是易相處的人。

要走出第一步,得将江鈞擺平才行。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思及此,玉桑忽然犯難。

明面上能看得到的,她自己就能看,暗地裏旁人看不到的,還得自己探。

可她手頭上連個能幫她打探摸底的人都沒……

等等。

誰說她沒有?

玉桑起身走到窗邊,嚯得一下推開窗戶。

天色已暗,唯有廊下幾盞燈籠亮着微弱的光芒。

玉桑靠在窗邊,試探性的發出聲響:“布谷?”

沒有人理她。

難道飛鷹和黑狼也下值啦?

他們只白日裏監視她?

還是說,她剛好撞上這二人換班的點?

玉桑鼓鼓腮幫,跳上窗臺背朝外坐着,兩手緊緊把着窗框,作勢要掉出去:“哎呀,我要摔倒啦!”

暗處傳來輕咳,終于走出個人。

僅聽輕咳聲,玉桑尚難分辨來人。

她心頭微動,小心打量一番,直至走到明亮處,方才放下心來。

玉桑驟然露笑,利落跳下窗臺,轉身沖窗外的人招手:“飛鷹!來來!”

飛鷹面色凝重的走過來,看了玉桑幾眼,還是忍不住說教:“玉娘子行事未免太過莽撞,方才若一不小心摔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玉桑想,怎麽會呢,我把得死死的!

可有求于人,自然要順着人家的意思來。

她虔誠的點點頭,“你說的是,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飛鷹又是一陣遲疑,然後道:“娘子有事?”

玉桑雙手合十擊掌,沖他甜甜的笑:“飛鷹大人,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飛鷹眼神微動,竟直接道:“娘子想調查江鈞?”

玉桑欽佩的沖他豎起大拇指:“飛鷹大人真乃神算子!”

飛鷹眼神閃爍,又是一聲輕咳。

玉桑笑笑,忙道:“那飛鷹大人能幫我探一次嗎?”

她湊近飛鷹,殷勤道:“我不會讓你白幹,說吧,你多少錢一次!”

飛鷹忽然臉熱,後腿一步,堅貞斥責:“玉娘子将我看成什麽人了!”

玉桑瞥他一眼,心道,買賣人呗。

飛鷹是稷旻的人,她不能口口聲聲說着要避開他,轉身卻用他的人牟利。

叫稷旻知道了,更是會掰扯不清。

但若撇開稷旻這個因素,只當是他二人之間的交易買賣,事成到賬便兩清,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是以,玉桑語重心長:“大人是太子仆從,盡忠職守,這沒錯。可你自己也要養家糊口不是?監視我的同時,幫我查探江鈞底細,權當多兼一份差事嘛!”

她眼珠左右一轉,再湊近,神神秘秘以手掩口:“我可以加錢!”

飛鷹臉色青了。

玉桑又道:“銀貨兩訖,你不必有憂慮,我也不會有負擔,兩全其美呀!”

像是經歷了一段艱難的內心掙紮,飛鷹輕輕舒氣,退開一步:“屬下奉殿下之命護娘子周全,既是娘子吩咐,屬下自會履行。”

說完,他轉身就奔入夜色中,玉桑攔都攔不住。

“哎,不是……”她想把屬于稷旻的人情摘出來,他卻一股腦拖着她往裏載。

玉桑站在窗邊,憋悶的叉起腰。

以他們的性子,稷旻必會知道此事,屆時不知要怎麽恥笑她——說要離了他,實則處處離不開他。

可氣了一會兒後,她又自己想通了。

今日即便不是稷旻,有旁人能相助,她也一樣會求助,然後還這個人情。

既然如此,求誰不是求,笑就笑吧,能輕松達成目的,何必為難自己!

眼下最重要的是站穩腳跟。

……

飛鷹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玉桑也開始犯困,她合好門窗,轉身去到裏間,準備寬衣休息。

就在衣衫褪到只剩薄薄一層時,只聽一聲脆響,房中燈火被打滅了。

玉桑猛地一個激靈,手臂上浮起雞皮疙瘩。

有人進來了。

她飛快扯過寬大外袍裹住自己,試探道:“是誰?”

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尚未适應,只隐約見到高大人影,正慢慢越過屏風。

玉桑直往裏面靠,她拿不準來人是不是飛鷹,只模棱兩可道:“有事外間等候,我出來再說,別進來!”

那人卻利用她的聲音确定了她的位置。

玉桑只覺面前一陣勁風襲來,裹挾着熟悉的氣息,她尚未發聲,已被他一把拽去按到床上。

男人的身量壓上來,周身寒氣向她侵襲,唯有耳邊的氣息是熱的。

“話可以在外頭說,可有些事,只能在這裏做。”

話音剛落,他已吻下來。

稷旻的這個吻極重,裹着一層一層的情緒,讓陷入黑暗中的玉桑難以分辨,只能在他每一次大發慈悲的暫停中努力呼吸,然後迎接下一次的洶湧。

他親着她,手也不老實,玉桑最後的薄衫掉在地上。

折騰了小半刻鐘,稷旻渾身發燙靠坐在她的床頭,微喘着平複自己。

玉桑渾身是汗,軟軟伏在他胸口,被子虛虛的搭在身上。

半晌,稷旻平複,輕笑道:“這一路回來,旁人是真舟車勞頓,你是真悠閑自在,這副身子竟養的還不錯。”

說這話時,他搭在她腰間的手惡意一握,激得玉桑細腰輕顫。

其實,從稷旻以試菜為由讓她一同用飯起,玉桑頓頓都吃的很好。

回來的路上,因為有太子皇子同行,下頭的人不敢怠慢,就算山野之地也會仔細烹饪。

她不出力,吃得還好,自然長身體了。

玉桑不理他,用被子裹着自己,探身去撈地上的薄衫。

撈了半天,無果。

稷旻輕嘆,順手一撈,将衣裳遞給她。

玉桑背過身将衣裳穿好,回頭看他:“你怎麽出來了?”

稷旻聽着話只覺刺耳,眯眼看她:“皇宮在你眼裏是個監牢不成?進去就出不來了?”

玉桑心道,也可以這麽說。

不,這不是最重要的。

玉桑嫌棄道:“身為太子竟作此鬼祟之事,你就不怕江家人發現你,然後将你打出去?”

稷旻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回懷裏,手臂虛虛圈住,語氣欠嗖嗖的:“那你此刻就将江家人喊來,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是要将我打出去,還是将你打出去。”

玉桑抿唇不語,扭過臉。

兩人已适應黑暗,稷旻食指輕勾住她下巴,把她的臉轉回來:“聽說你在這裏過得很好,我便來看看,恰好聽到你在同飛鷹談‘生意’。”

玉桑一怔,回憶剛才飛鷹的反應,頓時明白過來。

難怪不動如山,旁邊有人盯着,他敢答應才怪。

稷旻不用問就知道她在想別的,手指用了些力,迫她精力集中。

“你不想占誰的人情,想做買賣交易,其實未必要找他,可以直接找我。”

玉桑盯着他不說話。

稷旻笑了笑,諷刺道:“想要他們做什麽盡管開口,我自會在你身上索取報酬。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欠了我什麽人情,會與我糾纏不清。”

他的手指瞄着她的唇,“你得要的,我得要的,銀貨兩訖,你不必有憂慮,我也不會有負擔,兩全其美。”

稷旻每多說一句故意嘲諷貶低她的話,自己心裏的火氣就多疊一層。

她自是安安靜靜沒有反應,他卻難受的快要爆發。

就這麽不想和他有牽扯嗎?

寧願和他的侍衛做銀錢買賣,也要把他摘得幹幹淨淨?

明明……明明只要服軟,只要說一句好話……

一雙柔柔的手忽然捧住了稷旻的臉。

霎時間,稷旻心中的怒火被這雙柔軟的手掌按熄,人跟着愣住:“你……”

少女嚴肅的盯着他,一字一頓:“殿下金口玉言,不許反悔啊。”

稷旻尚未反應過來,玉桑一個猛虎撲食,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下,然後撤離,稷旻整個人都懵掉了。

玉桑:“這個,稍後讓飛鷹再幫我查一查江戚。”

然後,又湊上來狠狠一親,這次太狠,直接磕到了稷旻的牙,稷旻面露痛色,眼底隐隐冒火。

“這個,我想要江古林寄給古道伯伯的家書!”

接着,再來一個咗得很響的親親。

“這個,我想……”

稷旻突然翻身将她死死壓住,按着她脖頸的手都在發抖,咬牙切齒:“江玉桑……”

玉桑眨眨眼,平靜的盯着他。

少頃,她沖稷旻甜甜一笑:“怎麽啦?殿下反悔啦?”

“其實也沒什麽,這裏只有你我,殿下不願做金口玉言說一不二的君子也無人會指責。剛才那幾下,桑桑吃個虧,就當無事發生。”

稷旻呼吸一滞,抵達巅峰的情緒忽然冷凝,繼而心火消退,他意外的平靜下來。

她不是沒聽出他刻意的羞辱,卻再不像從前那般照單全收,然後同他虛與委蛇。

一個女人要用身體同男人交換利益,固然令人不齒。

可一個擁有絕對權力的男人,本能用它做更多有意義的事,卻用來逼迫一個小女子換取身體上的歡.愉,也磊落不到哪兒去。

她以牙還牙,用他以為在羞辱她的方式,把這份羞辱回敬給了他。

兩人上下疊着,在呼吸交融中靜靜對視。

稷旻慢慢笑了。

他手掌撐在她身側,從她身上起來。

“我不會食言。”

他站在床頭理了理衣裳,最後看她一眼。

“你要的,明日自會送來。”

他嘴角一勾,不知是諷她還是自嘲:“剛才那幾下,你不白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4-25?23:57:38~2021-04-26?23:22: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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