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孫氏送了玉桑一路,?也哄了一路。
江薇和冬芒跟在後頭,眼神就沒離開過玉桑,神色各異。
回到院中,?玉桑終于止了眼淚。
她看一眼孫氏身後的江薇,?認真的對孫氏道:“今日的事,真的只是桑桑想拜祭祖母……”
孫氏一聽這話,哪還能不明白。
自己女兒不喜歡玉桑,?也将自己祖父的态度看在眼中,保不齊就有她摻和的一腳。
可玉桑不是個傻子,她這樣說,只是想告訴孫氏,無論有沒有江薇摻和着一腳,?她都會去那裏,?或者說,她遲早與祖父正面對上。
因為她和祖父之間的矛盾,才是問題的根本。
所以,?哪怕江薇做過什麽,?玉桑也不會追究,?甚至很聰明的放棄與江薇在堂上争執。
想明白這些,孫氏都不知說什麽好。
自從見面以來,?玉桑表現出的就是一個思慮很深的少女。
可這也恰恰符合她在外多年忽然歸家的立場。
最重要的是,這些小女兒的思慮,孫氏全都能懂。
她覺得自己把玉桑看的十分透徹——有些心思,但始終是孩子想法。
是以,她痛快道:“你想拜祭祖母是理所當然的,往後想去,同我說一聲即可。”
江薇忍不住發聲:“母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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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嘴!”孫氏打斷江薇的話,帶着她離開:“桑桑,好好歇一歇,外頭的事不必擔心。”
玉桑輕輕點頭,擦幹眼淚目送她母女二人離開。
江薇實在憋悶,她不懂為何自己的設計到頭來反而處處利她,可當她想同母親掰扯時,孫氏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
“今日的事我不想再聽到一個字,你此刻回房将女則抄寫一遍,不寫完不許吃飯!”
孫氏嚴厲起來也是說一不二的,江薇人沒趕走,自己還沒讨好,腳一跺,回房抄書。
……
孫氏母女一走,玉桑一改哭唧唧之态,往茶座中一靠,慢悠悠為自己斟茶。
冬芒在旁看着,很想說又不敢說——娘子此刻的神情舉止,簡直像極了殿下。
她對玉桑已經完全改觀。
這哪裏是軟趴趴的小白兔?
分明是扮豬吃老虎!
才嘉德帝十一年,女子心計就變得這般可怕了嗎?
玉桑演了大半天,又吼又哭,嗓子都幹了。
潤了喉嚨,一擡眼,就瞧見神情複雜的冬芒。
她笑起來:“怎麽這麽看着我?”
冬芒回過神,見她面前茶盞喝幹,連忙上前幫她斟滿。
“姑娘方才真是太大膽了。江鈞雖算不上什麽手握大權的重臣,但倒是一家之長,我朝尊崇孝道,被趕出家門還算好的,若真氣壞了親長,重則入獄賠命的!”
玉桑:“祖父吼我時中氣十足,身體應該不錯,哪這麽容易氣壞。”
冬芒:娘子好像沒懂我話中的重點。
她又道:“姑娘怕是一直出門在外,鮮少與親長老者相處,老人家經不起折騰的。”
玉桑眼珠輕轉,狡黠笑道:“胡說,我很擅長同老人家相處,年紀再大的我都應付得過來,祖父滿打滿算還沒到六十,我心裏有數,你放心!”
冬芒:“娘子還有長輩嗎?”
玉桑點頭:“對呀。”她比了個手勢,煞有介事道:“八十多了。”
冬芒怔然,八十多?
雖然不是很懂自己這位新主子,但冬芒看的明白,她并非外表所見那般單純可欺。
只是不知為何,此事明明順利過關,玉桑的情緒反而低落下來,一整日沒怎麽說話。
帶到晚些時候,她剛用完飯沐完浴,飛鷹過來了。
冬芒同飛鷹打了照面,出去将其他人遣散,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飛鷹看着冬芒出去,問道:“娘子可還滿意冬芒?”
玉桑心道,說不滿意還能給退了嗎?
面上笑笑:“挺好的呀。”
飛鷹便不再多事,與她說起了江鈞的事。
江鈞與江戚是親兄弟,因年歲相差無幾,讀書入仕也都是一起。
但江鈞為人性格孤僻古怪,不太平易近人,所以入仕為官後,時常與人發生不快。
聽到這裏,玉桑忽然問了一句:“江鈞所任何職?”
飛鷹道:“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
玉桑心頭一動,怎麽會這麽巧?
且以他那時的年紀,任工部侍郎,絕對算得上年輕有為。
見玉桑沒再問,飛鷹繼續往下說——
其妻劉氏與江鈞指腹為婚,兩人青梅竹馬,感情極深。
或者說,江鈞的性子,也只有劉氏能容忍的了。
可惜,劉氏産下次子江古林時傷了身子,日漸虛弱。
而江古林這個小兒子,也成了他們這一房不得安寧的開始。
若說江古開的性子是承襲了母親,江古林便是同江鈞一個模子刻出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自小就極有想法,又不聽勸,固執起來誰都敢頂撞。
還小些的時候,江鈞尚能用家法壓制,待到他再長大些,就連家法都壓不住。
孩子面不服,心亦不服,最後竟得個離家出走,與家中斷絕往來的結局。
劉氏性格溫柔,最是疼愛孩子,因此大受打擊,身體每況愈下,不到四十就去了。
那以後,江鈞再無心做任何事,早早賦閑,每日沉默寡言。
兒孫長大成人時,他也成了個孤僻古怪的老頭。
總的來說,江鈞此人其實挺簡單,日常起居一眼可以看到頭,性情一句話可以概括。
飛鷹複完命便要回宮,臨走前,他眼神猶豫,欲言又止。
玉桑看他和黑狼如出一轍的表情就知他要說什麽,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禮貌的将他請走。
過了這麽久,飛鷹和黑狼一樣,都看得出玉桑對殿下的态度并不如他們最初以為的。
反倒是殿下對她,幾次三番改變心意,分明是記挂在心,難以放下。
懷着這樣的心事,飛鷹回到東宮,結果發現皇後來了。
飛鷹走到黑狼身邊,與他交換了眼神,了然的站在一旁。
自從稷旻出宮後,皇後就将詹事府內外整頓一番,甚至換了自己的人。
趙皇後也沒想過遮掩這事,直接問道:“你說實話,是不是身上還有哪裏沒好,怎會沒有一日睡得安穩?你莫要同母後狡辯,宮人親眼所見,他們不敢瞞母後的!”
稷旻回宮後,病痛的确好了很多,至少不似出宮前那般,時不時會身感不适。
但他的精神狀态卻比回宮時差了很多,整個人透着一股疲倦。
趙皇後沒有立刻問稷旻,只叫宮人先留心觀察,确定原由。
結果被宮人瞧見,太子幾乎每夜都會點燈起身,分明是睡不好。
趙皇後确定了原由,這才來“興師問罪”。
“你從小就在宮中長大,總不至于在外頭安然無恙,回了家裏反而不得安寧。”
她是真的疼愛稷旻,唯恐他有一絲一毫不舒坦。
稷旻聞言,垂眼輕笑:“其實,母後不來找兒臣,兒臣也有些話想與母後說。”
趙皇後一聽,心中倍感意外。
她雖疼愛稷旻,但稷旻自小便嚴謹守禮,別說是像別家兒郎那樣同母親撒嬌乞求,便是些窩心的軟話都甚少說。
沒想他大病一場,開始懂得變通,性子成熟許多不說,對她這個母親竟也有私話了。
趙皇後百感交集,驚喜又不敢表露,小心翼翼道:“但說無妨。”
稷旻眼神微動,目光無端柔和起來:“其實,兒臣此次出宮,原本的确打算好好休養,湊巧碰上益州的事,這才插手查辦。也因此行,認識了一個姑娘。”
趙皇後怔愣。稷旻自小勤奮刻苦,從前攻學業,而今專政務,真沒見他對哪個女子青眼有加。
如今他會主動提到,顯然是上了心。
她問:“是哪家娘子?”
稷旻回:“是江祭酒剛剛尋回的那位侄孫女,名喚玉桑,她父親是江古林。”
趙皇後想起來了:“就是你與你父皇提過的那個江古林?”
稷旻:“正是。”
沒等趙皇後想太多,稷旻主動将玉桑的“身世”告知,好的,壞的,無一隐瞞。
趙皇後聽到江古林之女時,臉色還沒什麽。
可一聽到玉桑的出身經歷,眼神就立馬變了。
稷旻圓滿解決益州之事,又令李非儒與稷栩分別坐鎮南北,想嘉德帝展開一幅周密嚴謹的治漕藍圖,當中就不止一次提到江古林的游記手劄。
江古林所撰寫的游記和一般不同。
一般游記,觀山石草木,記腳下行途,将文字展開,是一條線。
可江古林的游記,是每到一處便紮根在此,以他為軸,四散開來。
他的文字鋪開,是一張周密詳盡的圖。
治漕之所以困難重重,在于損耗的人力物力是否能換來更多,哪怕對等的價值。
古往今來,治漕多為通渠與鑿渠兩種方式。
具體選擇哪種,要根據水流,氣候,沙石沉積與暗礁等諸多因素來判斷選擇。
若有人能對山川河流都有頗為深刻且細致的研究,會事半功倍。
稷旻覺得這游記頗有實用,又因江古開已離世,曾提過要為他追加一個賜封。
這事被嘉德帝駁回了。
在他看來,游山玩水的随筆,拿來與朝政挂鈎未免小題大做。
且朝廷設有工部,倘若真有需要,随時可讓官員去實地走一遭。
二來,此次益州之事,江古道已立下大功,嘉德帝已定了對他的賞賜。
倘若再來一個江古林,未免同時将江家擡的過高,引人不滿。
事後,嘉德帝同趙皇後提起過這事,還擔心稷旻往後會草率用人。
眼下,她忽然明白兒子因何而為。
趙皇後沉下臉:“旻兒,你想給江古開追加賜封,是否想為那女子擡一擡身份,便于以後接她入宮?”
一旁,黑狼和飛鷹都急了。
殿下行事一向穩妥,怎麽到了玉娘子這裏就心急了?
這樣交代,皇後定會将玉娘子看做魅惑儲君的妖姬,哪裏能容得下她?
誰料,稷旻只笑了笑,說:“兒臣與母後坦白,恰是想告訴母後,在兒臣提出追加賜封給江古林時,就已經下定決心,絕不會接江玉桑入宮……”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4-28?21:43:57~2021-04-29?22:03: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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