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玉桑靜靜地看他一眼,?然後扭頭就走。

你看我慣不慣你!

人還沒到裏間,便被從後追上來的男人一把抱住。

“我的兩個選項裏,可沒有這個。”

玉桑試着掙了掙,?結果惹到他,?直接打橫抱起她往裏走。

剛剛點亮的燈又滅去,只留小小一盞。

燈影搖曳,在昏暗的房中描出一抹悄然的旖旎。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親吻漸漸褪去了融着複雜恨意的狠厲,不再像是懲戒。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憑心而為的渴求,裹挾着遮掩不住的溫柔。

可即便有這份變化在其中,他也從未逾越那一步。

仿佛渴求的同時,?又在隐忍。

玉桑并非不知這份變化的背後隐喻着什麽。

她和稷旻之間的男女之情,?亦如江鈞和江古林之間的父子之情。

即便知道問題分歧在哪,甚至抽絲剝繭細細掰開,也得不到解決。

歸根究底,?只是因為立場不同,?所求不同,?人心作祟,放不下罷了。

但她不确定的是,?稷旻這份溫柔下暗含的隐忍,是試探還是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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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桑一分心,稷旻便察覺了,他停下來,撐起身看她。

玉桑收斂心思,眼睜得圓溜溜與他對視。

稷旻沒追問她在想什麽,翻過身就要躺下。

玉桑眼疾手快,?伸手一抄墊在他背後将他托起來。

稷旻看她:“做什麽?”

這事玉桑忍耐已久,“你……”

稷旻:“我怎麽?”

玉桑瞪住他,不如不快:“你身上還穿着外袍,就往人家床上躺!”

稷旻盯着她看了片刻,嗤的一聲笑了。

他撐身坐起,拉過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衣帶上,朝她偏頭:“那就替我脫了。”

玉桑一怔,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按得更緊。

稷旻含笑看着她,仿佛在說,自己往腳上砸的石頭,就別喊疼……

……

幾聲衣料窸窣響,男人寬大的外袍被理得平平整整,挂上衣架。

稷旻躺在床上,偏頭看着玉桑忙碌的背影。

挂好衣裳,玉桑回到床邊,稷旻伸手一拉讓她靠坐在床頭邊,繼而身子一挪枕上她的腿。

他閉上眼睛,低聲道:“兩刻鐘後叫醒我。”

玉桑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可見他真的染了倦意,昏昏入睡,到嘴邊的話又咽住。

房中安靜極了,有冬芒在外守着,她倒不擔心會有人闖進來。

聽着稷旻漸漸平順規律的氣息,玉桑難得認真考慮起他們如今的關系狀态。

雖然重逢至今,她一直反抗不了他的親近,但這麽久以來,她從未在這種事上堅定的表态。

久而久之,倒像她默認了此事,才讓他習以為常,頻頻找來。

其實,玉桑很清楚,自己從未真正從心裏排斥過稷旻的親近。

其一,是因為前世記憶。

她本就不是帶着對他的恨與厭離開,相反的,她希望他往後能好好地。

所以每每觸碰時,身體的記憶與習慣比意識更快複蘇。

不過他存心激怒,要她不痛快時得另論。

那種情況下,他呼吸都是錯的,更遑論碰她。

其二……大約是個有些羞恥的原由。

她活過兩世,才不像他說的只是個噱頭。

她敢說,男女情愛,兩邊宅子的未婚娘子加起來都沒她懂得多。

食髓知味這種事,不是只有男人才會有,她就是女子中的典例!

但……這是不對的!

既不願同他回宮,就不能抱着這種無所謂的心态與他卿卿我我。

他們之間實力懸殊是事實,卻不能成為她縱容自己的幌子。

可話說回來,與稷旻相處多時,眼見他與上一世的諸多不同,玉桑多少了解他。

真要制止如今這種見不得人的纏綿,恰恰不能與他對着幹。

越是擺出三貞九烈的姿态拒絕他,就越是勾他心底瘋态。

況且,稷旻一樣了解她,熟悉她,她是真不願還是假作态,他一試便知。

屆時被他當成個情.趣,同她發起狠來,那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與稷旻的差距,不僅在于男女力量上的懸殊,還有身份的懸殊。

要他寸步難近,可不能憑她這副小身板親身上陣。

得以夷制夷,将他隔得遠遠的!

玉桑繼續琢磨起自己剛才的主意,想着想着,思緒發散,漸漸天馬行空起來——

其實,她并非離了稷旻就活不了的。

大概是因為兩世加起來才嘗過他一個男人,他又不錯,才會饞他的身子。

三條腿的□□難找,三條腿的男人不是比比皆是?

等她嘗了別的男人,比他更好的男人,一定就把他忘了!

玉桑越想越亢奮,忽的,腿上的人動了一下,似是被她驚到。

玉桑連忙穩住坐姿,收斂氣息。

她靜靜打量枕着自己睡去的男人,思緒又是一個跳躍——

稷旻曾說,上一世他登基為帝,三宮六院滿滿當當。

那他應當像如今的陛下那樣,穩坐宮中,等着旁人将妃嫔擡到床上,睡完再送回去。

而今,卻是她穩居江宅,他頻頻将自己送上門來,親一親抱一抱,再自己走。

這不是成了那些被擡來又擡去的妃嫔嗎?

不對,不一樣,旁的妃子是由聖人選去侍寝,事後還會纏着同寝共眠。

他是自己選自己,自己來再自己走,懂事不粘人……

且慢!她到底是在想什麽呀?

玉桑心中尖嘯,讓自己冷靜克制,面上卻忍不住竊笑。

“什麽這麽好笑?”

她低頭,就見聲稱小睡兩刻鐘,讓她數數到時喊醒他的人自己醒了。

玉桑訝然道:“你、你怎麽自己醒啦。”

稷旻枕着她的腿,從下往上看她:“那你數到多少了?”

诶?

玉桑暗道糟糕,原本還一心二用的,最後竟一心一意開小差去了。

她眼珠滴溜溜的轉,是在想轍。

稷旻擡手按住她後腦,往下一壓,迫她對視。

他剛醒來,睡眼惺忪,無端添了幾分慵懶姿态:“說說,想什麽呢。”

玉桑覺得,“想男人”和“想你現在宛如侍寝妃嫔”兩個答案,是哪個都不能說的。

回答不上的問題,得有技巧的化解。

玉桑抿唇,暫時忘記了自己剛才的決心,擡手将鬓邊碎發勾到耳後,忽然傾首而下,主動親上稷旻的唇。

啾。蜻蜓點水。

稷旻只覺香氣撲鼻而來,還有碎發掃在臉上的微癢,以及唇上溫軟。

這輕快的吻落在他唇上,化作心頭一聲震動。

稷旻笑道:“原來在想這個。”

玉桑見他要起,連忙幫扶一把,順道岔開話題:“殿下瞧着很累,是近來有煩心事?”

稷旻起身到一半,動作頓了頓,然後才坐起:“聽說什麽了?”

玉桑極盡乖巧,溫聲道:“聽說……殿下在朝中提議,要給父親追加賜封。”

稷旻偏頭看她,嗤笑一聲:“父親?”

玉桑對他的暗嘲故作不察,眼睛眨巴眨巴,一本正經:“殿下安排這個身份給桑桑,桑桑理應認真對待,江古林,就是我父親。”

稷旻也不争辯,拉着她一并靠坐床頭:“還聽說什麽了?”

玉桑:“還有……聖人駁回了殿下的提議。”

稷旻沒回應,兩人之間陷入一片沉默。

玉桑偷偷瞄他一眼,不由愣住。

她已很久沒見過他這般姿态,沉重又頹喪,眉宇間凝着化不開的愁思。

玉桑的眸中浮起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憂色。

“殿下。”

稷旻轉頭看向她。

玉桑抿了抿唇,緩緩道:“殿下曾說,從未想過要讓玉桑進宮,這話是真的,不是設計或試探吧。”

稷旻挑唇:“我何時設計試探你了?”

身邊的人安靜了一陣,忽然道——

“給曹広投毒;讓江家陷入表面的風波,是殿下的設計。”

“長鳴百穗玉佩,殿下的毒藥和玉佩,是對我的試探。”

稷旻眸光輕動,看向她的眼神逐漸幽深。

玉桑沒打算翻舊賬,只是做個區分:“但這次,與之前都不一樣。”

“我與殿下一樣記得很多事情。今朝的夏國看似還是那個夏國,但很多地方都不同了。”

“聽聞益州之事,殿下又作諸多規劃,除了追封父親的事,其他都得到聖人贊許。”

“殿下規劃皆在治漕,此刻提出追封父親,犒賞他功勞,應當與治漕息息相關。”

“桑桑鬥膽猜測,殿下是想借父親來實施鼓舞政策,挖掘人才。”

“追封不比當下的賞賜,人都沒了,再豐厚的榮耀也只會随他去地下,是最劃算的賞賜。”

“但對活在當下的人來說,便是天大的誘惑與鼓動……”

稷旻忽道:“若說你猜錯了呢?你就沒想過,或許我只是想擡一擡你的身份,然後接你進宮?”

玉桑想了想,平靜的問:“那殿下想重新治漕嗎?”

她明明在問,但卻像已篤定此事。

忽然間,在益州同她對峙時,她說過的那些話在稷旻腦海中複響。

【比起身邊這些附庸,陛下心中更重要的是江山社稷。】

【對你來說,男女情愛并非最重要事。】

不知何時開始,在她心中,他為家國天下萬民福祉而放棄她,成了合情合理無需猶豫的事。

所以,乍聞此事,她毫不猶豫斷出因由,毫無錯漏。

即便到這一刻,明知自己不會對她放手,可稷旻依然不敢斷言,若真将她和江山社稷萬民福祉放在一起作取舍,他一定會選前者。

但當她替他做出選擇站定立場時,他心中竟像是被什麽絞過鑿過一般。

稷旻抽回手,眼神別向一旁:“方才那句是騙你的,可你猜對又如何?”

“這對我來說,這不是需要二選一的事。”

“即便你不進宮,我也不會放手,別說天涯海角,只要我不點頭,你連長安城都走不出!”

他嘴裏說着狠話,以至于沒能瞧見玉桑臉上一閃而逝的無奈笑容。

其實,玉桑心裏清楚,若稷旻真的像剛重逢時那樣設計她,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帶她進宮。

以她的身份,大概會成為東宮最末等的宮婢,活在他眼皮子地下,夾縫求生。

他想折騰她,都不用設計,哪怕多看她一眼,多溫柔一分,都能為她惹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可這些,都沒有發生。

在她明确抗拒後,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不必擔心,他也不願。

安排她來境況并不順遂的江家,換來一個體面的身份。

安排仆人來她身邊,明裏暗裏都是保護助力。

大費周章,迂回費事,恰如他在親近時那些悄然無聲的變化,都是他的暗示。

他已不要她認錯了,他要她服軟。

乍聞追封江古林之事,玉桑毫不猶豫判斷為是他計劃之一。

因為她從不覺得自己能與國事挂鈎,成為令他煩憂甚至需要抉擇的心事。

這種時候,得分輕重。

幽靜的床帏內,響起少女的嘆息與嘀咕:“誰說不是呢?”

聽出她語氣的變化,稷旻慢慢側首看向她。

玉桑靠在床頭,兩只手當空畫圈,圈出整個賬頂的範圍:“殿下一只手這麽大,整張天都能遮住,殿下不放手,我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少女側顏明動,是笑着說的。

可在稷旻眼中,所見畫面仿佛融開又聚攏,周邊驟亮,是前世的種種畫面。

玉桑望向稷旻,手掌攤在他面前,用指頭随便點了點:“大概,也就占殿下手掌上這點兒位置,妨礙不到殿下想做的事,也成不了殿下的後顧之憂。”

“無論殿下做什麽,待回過頭攤開手掌一看,我還在這兒穩穩拿捏着呢。”

她一個舉動,在稷旻眼中化作無數個,全是與她有關。

曾經,他也受前朝諸事困擾,可一到她宮中,煩擾從不過夜。

因為無論發生什麽,她都會第一時間作出判斷,要以何種姿态陪在他身邊。

那時,他只管聽着那些稚嫩逗趣卻叫人豁然開朗的話,徑自舒心。

卻從未想過,這或許是她苦思冥想,歷經幾番心緒變化,數遍删改才得出的。

要促成交換,最起碼要等價,純粹的欺騙只會換來嚴懲。

她的出現的确是一場安排,可要他真心,她也是用真心來換。

眼前的玉桑,和過去每一個她重合,在他身邊或笑或鬧,或哭或惱,最後重回眼前的她。

忽然間,仿佛是附着在心上的沉疴,正在一點點愈合剝落,露出深處的柔軟情意。

那些稍稍憶及都覺心痛難耐的回憶,在眼前人的陪伴下,鍍上了明亮的顏色。

所以,她說的其實不對,并不是他們要的彼此都給不起。

是他從一開始就判錯了自己要的東西。

而她要的,他都給得起。

玉桑還想再說點什麽,叫他先寬心,打起精神專心做正事。

無意間看去,卻發現前一刻還別扭不定的男人正看着自己,唇角微微露笑。

玉桑擰眉,試探的喊:“殿下?”

稷旻一改剛才的異常,精神許多,重新伸手攬過她:“你說得對。”

咦?

玉桑偏頭瞧他,“什麽?”

稷旻道:“左右你跑不掉,我得先做正事。”

玉桑的眼神去了幾絲憂色,前一刻下定的決心重回理智之中。

她不動聲色的溜出他懷抱,又往外挪了挪,說:“那殿下趕緊去呀。”

稷旻看一眼空落的懷抱,又看她一眼,到底沒将她拽回來,屈腿搭臂,意味深長道:“你也說我想用鼓勵政策挖掘人才。眼下,暫時沒有比追封一個死人更劃算的鼓勵方法了。”

玉桑眼珠一轉,身子不由自主往前湊了湊:“殿下,聖人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稷旻的目光敏銳的度量着她的位置,笑了笑:“是。”

玉桑來了精神,下意識又朝他挪了挪,壓低聲音:“若殿下打定主意,可需要玉桑幫忙?”

稷旻不動聲色把手伸到她身後,保持虛虛環抱的姿勢,挑眉道:“你幫忙?”

玉桑唯恐他多想,覺得她滿心促成此事只為不進宮,又發瘋發病。

屁股再挪一寸,與他耐心解釋:“殿下親口所說,追封父親一事,對殿下而言不是需要做抉擇的事,既不影響你我的事,那我幫幫忙,也談不上有何私心。”

稷旻隐隐含笑的看着她:“那你要如何幫?”

玉桑這會兒又收斂:“其實也不是十拿九穩的事,但試試也無妨!”

她沖稷旻擺擺手,“絕不會影響到殿下的!”

稷旻笑着點頭:“好,你試試也無妨。”

這是允了?

玉桑并不知稷旻心中變化,一時激動,直接挪回他懷裏:“若是成了,有什麽獎勵嗎?”

做事就要邀功,稷旻可一點都不意外。

他笑意加深,配合她傾身:“那你想要什麽?若是放了你之類的話,此刻也不必說了。”

一句話撲死大半希望,玉桑撇撇嘴,在心裏朝他翻了個白眼。

但這也在她的料想之中。

是以,玉桑清清喉嚨:“那就……除了殿下排除的這種可能,我要殿下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眉飛色舞講條件的樣子,簡直動人心魄。

稷旻想也不想,欣然應允:“好。”

玉桑正歡喜,眼一轉,忽然發現他們之間好像隔得比剛才還近。

他的臉近在眼前,稍稍低頭就能親到。

前一刻下的決定再度複蘇,說好要拉開距離呢?

只要做成這件事,先把這個條件提了!

不許在夜闖她房間搞這種卿卿我我的事!

玉桑剛要爬開,稷旻直接蓄勢已久的手臂直接收攏,輕易将她勾住,擁入懷中。

原來,即便她跑開了,他不強硬去拽,她也會自己回來。

他出來時間不多,現在心情大好,抱着人翻身一壓,伏在她耳畔低語。

“喔,對了,類似不許碰你這種條件,也不可以。”

玉桑被他吻住,眼睛瞪得圓圓的。

他一定是趁親親時往她嘴裏吐蛔蟲了!

一定是!

作者有話要說:  勞動人民不放假!!!

碼字到深夜,祝大家五一快樂~~~本章留言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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