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憑玉桑對稷旻的了解,?他既然點了頭,便不會暗地裏再阻撓。
雖然沒法就此兩清,但能得他一個承諾,?對她來說沒有壞處。
第二日一早,?天剛亮玉桑便爬起來梳妝打扮。
冬芒見到她有一個大大的妝奁,裏面都是漂亮的金飾,便想為她梳個精致的。
玉桑:“不要這樣的,?要看似簡潔,但內藏乾坤。”
冬芒一怔:“啊?”
玉桑搖搖頭,也不指望她,參照了今日的裙子顏色,直接自己動手。
冬芒全程觀摩,?于瞠目結舌中明白什麽叫看似簡單,?內藏乾坤!
玉桑的頭發密黑亮澤,時下京城時興高髻,無論是宮中妃嫔還是京城貴女都喜用義髻填發。
可她不用一個義髻就可挽出,?樣式比義髻少些誇大感,?于無形中修飾臉型增添氣質。
乍看清麗簡潔,?細看處處精致。
再配她這身水藍月白的間色裙,整張臉的豔色皆被柔化,?只剩柔弱嬌美,我見猶憐,誰能忍心對她說一句重話?
能出落至此,純粹老天爺賞飯吃。
冬芒嘆服;“姑娘真是心靈手巧,奴婢反倒要向姑娘好好學!”
玉桑沖她露笑,俏生生道:“好呀,我慢慢教你。”
冬芒竟被她這個笑晃了眼,?連連點頭:“那奴婢先謝過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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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妝完畢,玉桑早早前去廚房幫孫氏準備朝食。
孫氏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做這些,家中雖簡單,但要面面俱到也得費神用心。
現在多了一個人幫忙,她心中倍感熨帖。
“府裏沒那麽多規矩,以後你可以多睡兒。”
玉桑沖孫氏甜甜一笑:“天氣熱了,睡得時辰就短了,以往也很少多睡。”
孫氏這才想到,她從前都在外頭,怕是沒少吃苦,又豈會日日懶睡?
“伯母,用過朝食後,我想改一改院子裏的布置,可以嗎?”
孫氏一聽,問道:“可是哪裏不喜歡?”
玉桑連忙搖頭:“當然沒有,是我閑來無事便坐不住。見院中地闊,便想拾掇拾掇,您放心,我不會亂花錢的。若有風水考慮不宜動土,就當玉桑沒有提過。”
大戶人家修建房屋園子時多會請風水師相看,所以宅子落定後也不會輕易動土。
孫氏一聽那句“不會亂花錢”,心中無端一酸,笑道:“有什麽不方便的,那是你的院子,你喜歡怎麽布置就怎麽布置。”
玉桑頓時高興起來:“多謝伯母。”
孫氏只當玉桑要種些花花草草,自然不會多問。
沒想朝食過後,那頭院子陡然喧鬧起來。
彼時,孫氏正替丈夫琢磨聖人生辰賀禮的事,女兒江薇忽然跑來告狀。
“母親,你倒是管管她呀!吵死了!”
孫氏不解:“怎麽了?”
來不及解釋了,江薇拉着孫氏就往玉桑的院子跑。
同一時間,玉桑的院中正在刨地鋸木,動靜大得很。
冬芒陪着玉桑站在陰涼處,惴惴不安道:“姑娘才與老爺起過争執,眼下是不是低調些更好?”
聽說上了年紀的人都向不起鬧騰,姑娘這不是頂風作案麽!
玉桑雙手攏袖,笑了笑:“老人家的确不能驚擾,可老人家也不能憋悶呀。”
冬芒略一思考,愕然道:“姑娘不是在故意招惹老爺吧?”
玉桑瞅她一眼,反問:“你怎知他不樂意被招惹?”
冬芒道:“自佛堂的事後,老爺分明是接納姑娘了。誰不愛聽軟和話呢,姑娘把握機會膝下盡孝,不比處處頂撞強嗎?”
冬芒的話固然有道理,可玉桑腦中聯想到的,卻是稷旻走之前的一番話。
當時他正要趁夜離開,見她心思早已撲進江古林的事中,難免打趣她。
玉桑也不在意,心不在焉的應他。
稷旻盯着她看了一陣,終是無奈嘆息,悠悠嘆道:“你便去做江古林的好女兒吧。”
這話乍聞像是玩笑,可細細想來,分明大有學問。
玉桑看向身邊的冬芒,偏頭一笑,語氣真假摻半:“做個軟糯聽話的慫包,就不是父親的女兒了。”
冬芒一怔,還在琢磨玉桑這句話,已有人從院門口走進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江鈞沉聲呵斥,冷冽的目光掃過飛快停工面露懼色的府奴,落在不遠處的玉桑身上。
又是她。
“父親……”随後而來的孫氏見到這一幕,心都在打顫。
這一大一小兩位祖宗,怎麽又撞一起了!
玉桑飛快看過去,略過孫氏,在江薇身上定了定。
難怪江鈞來的這麽快,原來是有人不要她安生。
江薇死死拉着母親,低聲勸道:“母親,你別管她了!”
孫氏怎麽能不管,她當即解釋:“父親,桑桑只是想布置院落,若是吵到您,我這就讓她停了。”
這份解釋顯然不能讓江鈞息怒。
他望向玉桑,呵斥道:“布置院子就作出拆家的架勢,要讓你來掌家,是不是要将天都翻一遍!”
冬芒往玉桑身後藏了一步,急速且小聲念叨:“姑娘別頂撞別頂撞別頂撞……”
玉桑挺直腰杆兒,沖江鈞微微一笑:“在院中綁個秋千豎個葡萄架而已,在祖父眼中已到了拆家的程度,也難怪說話調子高些,便是忤逆沖撞了。想成為祖父眼中乖巧聽話的兒孫,最好連吸氣吐氣都戒了。”
冬芒閉上眼,放棄治療,孫氏險些兩眼一黑昏過去。
這小祖宗的一張嘴喲,可真是利索!
平日裏不是挺乖巧的嗎?怎麽一遇上祖父便像是吃了炮仗似的?
真真兒跟她爹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孫氏真怕江鈞氣出個好歹,連忙打量起公爹。
可她意外的發現,江鈞別說動怒,就連臉都沒紅。
這是向過佛堂的事後,練出來了?
孫氏沒看錯,江鈞是真的氣定神閑。
玉桑伶牙俐齒的反擊到了他這裏,像是被一層無形壁壘擊碎,又像是全打進棉花裏。
江鈞負手而立,望向孫氏,淡淡吩咐:“既然她不喜歡這個院子,那便将她挪到文琅苑。”
文琅院?
孫氏當場愣住。
自林弟離家後,文琅院便空置了,那裏離公爹的院子很近。
婆母在世時,每每思念幺兒,便往那處去。
後來婆母離世,公爹直接封了文琅院,誰也不許進去。
玉桑回來後,因公爹鬧了那麽一出,孫氏直接放棄請示是否要收拾文琅院,另選了這方小院給她住。
可現在,公爹要讓玉桑住進去。
仿佛是為了印證孫氏心中的想法,江鈞直接道:“大膽放肆,言行無度,毫無家教可言!既然無人教你,從今日起,老夫親自教你!”
孫氏呼吸一滞,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公爹要親自教導玉桑?
……
玉桑遷院了。
江鈞發話,無人敢反駁。
她東西不算很多,收拾起來快,但冬芒表示擔心。
她苦口婆心的勸:“姑娘,您聽奴婢一句,到了老爺眼皮子底下就別再頂撞他了!”
“您知不知道,若因晚輩頂撞長輩令長輩有損,是要受審判罪的!”
玉桑盤腿坐在美人榻上,全無頂嘴時的意氣風發,若有所思。
聽了冬芒的話,她手臂支在膝上,單手托下巴,漫不向心道:“我看他挺好的呀。”
冬芒一愣。
她以為玉桑神情裏透出的思索和愁緒是後悔剛才頂撞,造成這樣的後果。
此話聽來,分明是想多了。
她壓根沒因為被江鈞拎到眼皮子底下就改變态度。
冬芒這就不懂了,既不是為這個,她又為何深思?
與此同時,冬芒忽然發現,自從被派來伺候新主起,她就從未猜透新主的心事。
若不得新主心,處處無建樹,她會不會被退回去?
這樣一來,還談什麽前程,臉都丢光了!
冬芒暗暗咬牙,無論如何,她必須盡心伺候,在新主心中穩穩紮根!
為自己鼓勁後,冬芒轉身将這事添加到今日的密信上,準備入夜後送往太子手中。
……
文琅院較玉桑前一個院子,要更加寬敞雅致。
一路進來,屋內的布置倒是尋常,可院中的假山奇石水流盆景卻別具一格,不說這邊宅院,就說勝過隔壁諸院都不誇張。
“這是你父親還在時,親自做的。”
身邊傳來孫氏的聲音,玉桑轉過頭,“父親做的?”
孫氏點頭:“是啊,他不講究吃喝,不愛世家子弟那套做派,但在這些東西上格外用心,也有天賦。”
她握住玉桑的手,同樣是勸:“桑桑,你祖父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僅看他保留着文琅院的種種,便知他還是疼你父親的。”
“我知道,你一定是因回來那日的事,心裏對他存了氣,才故意這樣,但以後不要再有了。”
平心而論,自從來到江宅,孫氏對她不錯。
玉桑對人不對事,便順了她的意思:“伯母放心。”
孫氏又道:“如今祖父要親自教導你,正是你們培養祖孫情的好時候。你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一定懂得怎麽讨祖父歡心。”
玉桑點頭,還是那句:“伯母放心。”
得了玉桑的肯定,孫氏才放心離開。
沒多久,江鈞便過來了。
玉桑見到他,竟姿态端正的同他行了一個大禮,江鈞看在眼裏,心中暗暗哼笑。
只因說她言行無度沒有規矩,她便來行大禮。
無非是想讓他看看,她到底懂不懂規矩。
江鈞帶着玉桑走出來,站在景色奇麗的院中。
“老夫這裏沒有那些破落規矩,無需你一日踩着飯點來請安奉茶。”
“自明日起,會有先生來教你讀書寫字和女兒家該學的東西,老夫每半月考一次。”
“你若頂嘴沖撞,杖十,若行為叛逆,杖二十,若學不用心,考核不通,杖五十。犯一次,罰一次!聽清了嗎?”
玉桑聞言,嗤的一聲笑了。
冬芒險些給她跪下了,小祖宗,你這細皮嫩肉可不向打!
果不其然,江鈞臉色一沉:“你不服?”
玉桑搖搖頭:“進門之前,孫兒以為文琅院該是個書香四溢的文雅之地,沒想進來之後,書墨香氣沒見多少,卻是這院中奇景引人入勝。”
她背起手,信口斷言:“這院子的名字,定不是父親提得。可惜了,提名之人心中或許含着什麽期盼,沒想住進來的人壓根沒在意他的期盼,硬生生走了另一條道。”
說到這,玉桑偏偏頭,對江鈞笑道:“但其實,進來的人只會被院中景致吸引,反倒不在意這是文琅院還是武琅院,祖父以為呢?”
江鈞冷着臉沒說話。
玉桑股作驚訝的捂唇:“方才那些話,也算是頂嘴沖撞嗎?”
她眼珠一轉,又道:“可祖父親口講明懲罰從明日開始,今日說的應當不算喔!”
江鈞眼神變了幾變,終究沒怒,只笑了。
“老夫倒是想看看,是你這嘴厲害,還是江家家法更厲害。”
規矩講明,他轉身欲走,然目光所及院中景致,到底又想起一茬。
江鈞回過身,看面不服心也不服的少女,平聲道:“院中已有的,你一個也不許碰。想綁秋千還是立葡萄架,老夫管不着,但你只能用自己一雙手親自置辦,府中奴仆無人會幫你。”
玉桑倏地擡眼,望向面前這個讨厭的老頭。
少女眼中的怒色,江鈞一覽無遺,他冷笑一聲,轉身出了院門。
冬芒簡直大開眼界,第一次沒有勸玉桑心平氣和,“他哪裏有長輩該有的姿态,簡直是個滿腹心計的老頭,太壞了!”
玉桑沒說話,她緊緊盯着江鈞的背影,一雙拳頭死死握住。
少頃,她邁開步子就往外走。
冬芒:“姑娘,你去哪兒啊。”
少女聲線清脆,亦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搬木頭!”
冬芒:……搬、搬木頭?
綁秋千?豎葡萄架?
你們可真是親祖孫!
一日過去,稷旻照例收到冬芒傳來的密信。
飛鷹和黑狼在旁看熱鬧,驚訝不已。
黑狼:“玉娘子不是挺會讨人喜歡嗎?怎麽在江府舉步維艱到這種地步?”
此話一出,稷旻忽然擡眼看他。
黑狼呼吸一滞,意識到自己說的那個“人”,似乎指的是殿下。
言下之意,仿佛在說他是個好哄的。
他連忙給飛鷹使眼神。
飛鷹倒是在認真思考:“殿下,您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将玉娘子放在江鈞膝下,是否有什麽另外的考量?”
飛鷹一番話,稷旻眼神又是一變。
兩人一看便心領神會,這是說對了?
飛鷹大膽道:“難道此事與殿下提出要追封江古林有關?殿下曾說有人能幫忙,莫非是玉娘子?”
黑狼聽得直搖頭:“玉娘子再被江鈞折磨折磨,估計都沒脾氣了,這要怎麽幫?”
稷旻由始至終都沒說話。
他看着冬芒送來的密信,腦中浮現的,是那個僻靜小山村的晚上,少女一邊落淚一邊說的話。
【即便不像高門大戶那般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凡有一雙疼愛子女的父母,就可以得到與生俱來的偏愛。】
【世間沒有你說的那種常理,只有生來一無所有的人,需要面對的現實。】
稷旻思緒游蕩片刻,一擡眼,兩個心腹皆看着他,是在等答複。
他笑了笑,回答模棱兩可。
“急什麽,靜觀其變,自有分曉。”
作者有話要說: 五一快樂第二天~~~看到好多冒泡,果然都是潛水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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