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挫骨揚灰四個字從韓唯嘴裏說出來,?玉桑一點也不覺得他是在吓唬人。
她在心中一遍遍讓自己冷靜,大庭廣衆下,他敢動手,?她就敢讓他下不來臺。
左右梁子已經結了,?無所謂再加固加固。
見玉桑鎮定自若,韓唯眼中戾氣漸褪,換上淺淡笑意。
他将她上下一掃,?譏诮笑道:“看來玉娘子已憑益州之功攀上高枝,只是不知,今時今日,你可還有信心當上‘稷夫人’?”
玉桑自是聽出他話中內涵。
韓唯這是堅定的将她與太子劃為一個陣營了。
她努力靠後,與他隔開距離,?姿态柔弱,?溫聲細語。
“大人的話叫人不解,妾身一介女流,得殿下青睐,?賜一份安穩足矣,?其他的,?妾身不曾多想。”
韓唯目不轉睛的盯着她。
她越是表現的柔弱退讓,他腦海中刺史府那夜的情形就越清晰。
那日,?她可半點都不懼,進退有度準備充足,直接将他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此事之前,韓唯看她,頂多是有些小聰明,反應也快的小美人。
此事之後,他想不對她改觀都難。
“不曾多想?”韓唯猶如聽了個天大的笑話,?“這話我可不敢信。”
玉桑見他毫無退勢,有點急了,冬芒是去西天取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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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位置雖偏僻,但保不齊有誰喜歡的書就在這旮旯,晃着晃着就過來了。
盛京文社是京城最大的文社,韓唯會來此,其他世家權貴怕是也常來。
現在她還未被江家推出去,等于還沒在京城圈子內露臉,可韓唯在京城是熟臉。
且他原配病故後一直未再娶,對外還是個衷情的好男人。
若讓人發現他與一女子在文社角落,她很可能會因韓唯被外人認識或熟知。
再讓稷旻知道這件事……
焦慮到了一個頂點,玉桑驟然冷靜,決定自己突破。
左右在韓唯眼中,她是稷旻的人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今時不同往日,她用不着他,自然無需溫柔小意的親近。
玉桑拿定了主意,暗暗定神,擡眼之間,又是一番情态。
“韓大人,給你一個真誠的建議。如果我是你,絕不會在這裏繼續糾纏。”
面前的女人陡然轉變的面孔,讓人陡然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她剛才受驚無措的樣子只是她開的一個玩笑。
但也正是她隐含挑釁的姿态,竟激起韓唯骨子裏幾分血性。
他這輩子,還沒在女人身上栽過跟頭。
韓唯亦笑:“哦?怎麽說?”
玉桑直勾勾盯着他,朱唇輕動:“不是韓大人你才有忌諱,每個人都有。旁人考慮大人的忌諱,多數是處下位時必要的敬畏。那麽大人處下位時,可有想過自己上頭的人又有什麽忌諱?”
玉桑聲線柔軟,忌諱二字,尾音拉得暧昧非常。
無非是暗示給他,她就是那個忌諱,是稷旻的忌諱。
韓唯眼底神色變換,笑容越發玩味。
他不是沒見過滿腹心計甚至有野心的女人,可看這些女人時,無論言行舉止還是性情為人,哪怕有刻意僞裝,依舊可以抽絲剝繭窺見端倪。
但她不同。
她作天真單純之态時,他覺得她理當有更成熟且心機的一面。
待她舍棄天真之态表現得滿腹心計時,他又覺得她這副面孔下仍有隐藏。
僅憑慣用的審視方法看她,仿佛總也看不到頭。
明明她這樣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求的是什麽。
但就算把答案撂在心頭,心中仍有一部分會作保留态度。
這一部分,是為她的出其不意做準備。
然而,韓唯還不至于因為這個就被她拿捏。
他輕笑道:“玉娘子青樓出身,能穩穩攀上太子殿下,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韓唯傾身,壓低的聲音的同時,也包含更多威脅:“只是不知,聖人與皇後,乃至滿朝文武、京中貴女,能不能接受太子殿下有你這樣一個忌諱。”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玉桑就猜到他還是會拿出身說事。
這一刻,她忽然慶幸冬芒沒出現。
讓她随便喊兩聲說兩句,韓唯定會知道她如今是江家的姑娘。
再轉身去将她的出身抖出來,可能她的假身份都跟着瞞不住了。
原本玉桑并不在意這個,她從沒稀罕做什麽江府千金。
可現在她身上還擔着賭約,即便真相遲早揭開,也得等她把這件事做完,也不枉做了江古林一段時日的便宜女兒。
玉桑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拳,神情非但無懼,還露出了堪稱猖狂的笑。
她不再退避着他,反倒往前走了一步。
韓唯沒想她還敢再進,他動也未動,由着她走進自己的親密距離。
玉桑微微偏頭,朝着他耳畔,學他放低聲線,亦注入威脅:“妾身有什麽好怕的?能攀上當今太子,來日即便一無所有,也是行內身價最高,何愁前路?”
“倒是大人,益州一行已丢了大頭,這時候不去找補挽回,反倒揪着我一個小女子不放,難道真想逞一時口舌之快,明知殿下忌諱而不顧,然後丢掉更多利益?”
韓唯終于被她逼出一絲狠色:“就憑你?”
玉桑揚首含笑,氣勢凜冽:“大人出身勳貴世家,也有過家室,後宮後宅之事耳濡目染也有不少。花無百日紅是亘古不變之理,可當頭正紅的花有多毒多厲害……”
玉桑眼波流轉,威脅中又添媚色,當真是一朵又毒又豔的嬌花:“大人不會不知吧?”
事情漸漸變得比想象中更有趣。
韓唯細細觀察着她的每一次變化,威脅淡去,宛若打趣:“所以,你就是這朵當頭正紅的花?”
氣氛和氣勢都醞釀的差不多,玉桑冷冽一笑,擡手朝他肩膀狠狠一推。
韓唯眼神微動,竟真順着她的力道踉跄退開。
前路通暢,玉桑沒急着走,端足氣場道:“你想試,沒人攔你,不過試之前先掂量掂量,用你會失去的東西來換我失去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說完,她彎唇一笑,回他一份輕蔑,邁步離開。
韓唯目光輕垂,只見素雅裙擺下露出的繡鞋幹淨精致,每一步都走的穩穩當當。
他沒攔她,只是凝視着那道背影,神色變幻莫測。
玉桑一路走出來,直至遠離那片鱗次栉比的書架,韓唯帶來的戰栗感悉數消失,她才大大喘了口氣,緊接着,害怕驚慌之色争先恐後湧入表情裏。
“姑娘,我終于找到你了!”也是巧了,她一出來,冬芒就找着她了。
玉桑一把拽過她的手往外走,冬芒猝不及防,“姑娘您別急……”
話音未落,玉桑忽然轉頭瞪住她,清晰的比了兩個字的口型給她——
快!跑!
冬芒愣了片刻,然後飛快反應,直接叫了輛馬車,拉着玉桑乘車逃離現場。
……
玉桑緊趕慢趕,好歹在飯點前回到江宅。
到飯廳時,玉桑才見江古開也在,江薇坐在他右手邊,警惕的盯着玉桑。
四張食案皆已布滿美味菜肴,可見孫氏之用心。
唯獨江鈞沒出來,他在房中獨自用飯。
相安無事的用完晚飯,江古開與玉桑說話,問起她在府中是否習慣。
玉桑看了一眼江薇,果見她擰眉在聽,是怕玉桑把沖撞祖父的做派拿來,一并沖撞她父親。
玉桑含笑道:“多謝大伯關心,桑桑一切都好,伯母細致入微,薇姐姐也處處提點,現在又有祖父聘請良師教導,桑桑心中歡喜還來不及。”
提到江鈞,江古開忽道:“今日的甜櫻酪,是你買回來的?”
玉桑今日出了門,不好空手回來,從書社出來就去別的地方轉了轉,最後帶回京城小食甜櫻酪。
這個季節櫻桃多,京城富裕繁華,櫻桃不止是貢品,一些百年酒樓也有賣。
玉桑點頭,坦言道:“聽夫子說,甜櫻酪本是祖母在世時喜歡的小食,祖父原本不喜,但會在下值時為祖母捎帶,有時看祖母吃的香了,也會嘗一兩口,後來,這也成了祖父喜歡的小食。”
忽然提及往事,江古開臉上多了一絲惆悵,卻又很快暈開,化作欣慰的笑:“是,是有這麽回事。可惜母親去世後,父親再沒吃過這個。”
玉桑怔愣一瞬:“那我……”
江古開擡手下壓作安撫狀:“你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夫子能同你說這些已是難得,你是好心,我也是随口一提。”
玉桑誠懇道:“桑桑往後會留心的。”
其實江古開不是為了提醒玉桑。
他來選的話,更希望父親能對往事寬心,就像對待這櫻桃酪,它可以是緬懷之物,但沒必要成為禁忌。
江古開覺得自己話頭起的不好,也沒再往下說。
“無事了,早些回房歇着吧。”
玉桑恭恭敬敬告辭,前腳剛矜持的跨出廳門,後腳就開始發足狂奔。
天色已暗,玉桑進門就找冬芒。
“讓你告知殿下的事有回音了嗎?他怎麽說?”
冬芒遺憾道:“姑娘,奴婢只是個末等婢子,能與殿下傳信還是托了姑娘的福,殿下有沒有回音,何時有回音,實在不是奴婢能決定的。”
玉桑氣息漸漸急促,狠狠一跺腳:“他總不至于撂挑子不管吧!”
眼見玉桑火氣漸長,冬芒連忙采取降火措施:“姑娘別急,你出去一整日,又髒又累的,先沐浴更衣吧。”
說着,她麻利去給玉桑準備熱水和浴袍。
玉桑其實有點急,但又不能發洩,只是叉着腰走來走去,最後在冬芒的哄勸下,叉着腰坐進澡桶。
她越想越憋悶,兀自說道起來。
“我為什麽會和他結梁子?嗯?還不是因為他!”
“現在我與他捆在一起了,被他視作敵對,他就不管了嗎?”
冬芒坐在澡桶邊,滿臉迷惑:“他是誰啊?”
“他是誰不重要!”玉桑一掌拍在水面,激起水花與冬芒的輕呼聲,成功蓋住澡房門扇開合的聲音。
然後繼續喋喋不休:“把我帶來京城的是他,不問我意願給我這些的是他。”
“夜闖閨房做見不得人的龌龊事時倒是積極熱絡,現在真有情況,便擺起威儀架子了?”
“我不管,他若鬧出什麽要我讨不了好,必須要他出面解決,否則,這……這和管殺不管埋有什麽區別!”
修長的手拿起搭在桶邊的澡巾,蓄了力道為她擦背。
手的主人擦得認真,信口問道:“那,你想要個什麽樣兒的埋法?”
清脆的喋喋聲戛然而止。
玉桑僵硬的轉過頭,順着給自己擦背的那只手,一路望向面含笑容的稷旻。
稷旻尚未開口,玉桑已豎手作阻。
她沖稷旻微微一笑,“殿下不慌,我自己來。”
說着,她捏起鼻子,身子慢慢下沉,把自己埋進水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5-06?23:43:26~2021-05-07?23:53: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肉餅?20瓶;Fei?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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