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皇後膝下總共二子,?雖稷旻生來就被定為太子,但她對小兒子的關心從不少于稷旻。

可一直以來,稷旻與稷栩的關系其實并不如趙皇後期待的那般親密。

稷旻得天獨厚,?處處領先,相較之下,?一母同胞的稷栩更顯內斂平庸。

然知子莫若母,趙皇後早已看出,?稷栩并非不如兄長。

恰是他有能力與稷旻競逐,?才更要收斂。

皇室之中,?為争權奪利而殘殺的兄弟不在少數。

這是趙皇後最不願意看到的。

若有朝一日,?稷旻繼承大統,?她希望稷栩會是他可以信任的左膀右臂。

可惜事與願違,?長子姿态極高,?幼子望而生畏,縱然趙皇後有心找機會兄弟二人多親近,最後都收效甚微。

萬萬沒想到,?這一切,都在稷旻大病之後逆轉。

稷旻出宮原本是為休養生息,意外碰上益州之事,他主動讓稷栩調兵相助。

兄弟二人齊心合力,?事情辦的十分漂亮。

此外,由稷旻提出的治漕草案得到聖人肯定後,他更是将稷栩放在北邊關鍵位置上。

整個過程中,稷旻坐鎮後方出謀劃策,稷栩亦得了一個極好的鍛煉機會。

趙皇後欣慰不已,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一日。

對于稷旻的做法,她自是半點不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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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問題出在稷栩身上。

兄長忽然一改往昔态度重用他,他心中固然高興,卻也伴着幾分擔憂和惶恐。

尤其還是對江山社稷百姓安定至關重要的漕運大業。

“你們兄弟齊心,本宮自當欣慰,可知子莫若母,小五近來倍感壓力,尤其……”

趙皇後言盡于此,稷旻早已了然,直接道出母親沒說完的話:“尤其朝中質疑之聲久不斷絕,認為五弟沒有勝任能力。”

稷旻一語點中要害,皇後欣慰之餘,亦不再掩飾心中擔憂:“母後知道,你既任用小五,必定是信他。但治漕不同于論證治國,小五長這麽大,除春秋狩獵,都少有出門的時候……”

稷旻忽道:“這是他自己說的?”

皇後一愣:“什麽?”

稷旻的神情冷了幾分:“他今日來找母後,又讓母後來找兒臣,就是想借母後之口告訴我他做不到,不能勝任?”

趙皇後最不能見兩個兒子不和,連忙道:“當然不是,你、你怎麽這麽說。”

稷旻看向一旁:“那就是他有心,可又怕旁人說道質疑,所以想讓兒臣這個做兄長的替他掃清障礙?”

他冷笑一聲:“旁人已将山石劈開給他指明方向,是不是還要幫他把沿途的荊棘都斬盡,鋪泥嵌階,清掃到一塵不染,他才肯邁步走出來?”

稷旻每多說一個字,趙皇後的心就一跳。

他不是第一日做這副嚴紀律人的老成姿态,放在從前,趙皇後看他都是孩子。

可今日,趙皇後竟有種氣勢盡失,啞口無言的無力感。

又像他于一夕之間長大,自己同時老去,到了會做糊塗事說糊塗話,被兒子提醒的年紀。

她連連擺手,溫柔解釋:“小五不是這個意思!”

稷旻這才看母親一眼,語氣放緩:“那他是什麽意思?”

趙皇後握住稷旻的手,認認真真道:“要成一件事,總要有人出謀劃策,有人身體力行。治漕一事上,你父皇已認定你是坐鎮後方出謀劃策之人,那麽放在你手下各個位置的人,就該有實力。”

“小五就是知道你的信任和期待,所以不敢怠慢。但越是這樣,越怕自己會做不好,而他最怕的,是你一意孤行提拔他,朝中那些質疑聲會轉投到你身上,給你添麻煩。”

稷旻神色稍霁,像是被皇後這話安撫了一般。

“兒臣既用了五弟,就是信他可以,且這麽久以來,他一直做得很好。勞煩母後告知他,與其有這個功夫擔心憂慮,不如多花功夫彌補不足。”

皇後聽着這話,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但該擔心的還是得提:“其實,小五還有一個提議。”

稷旻挑眉:“是何提議?”

皇後道:“小五的意思是,若朝中質疑久壓不下,益州之位上,或可設正副之位,他可與另外的推拒之人同掌此事,如此,或可先壓一壓朝中的聲音。”

“至于小五,居正或居副他都不在意,身在其位,他必會全力以赴,憑實力掙得一個說法。”

稷旻聽到這話,直接笑了:“他不在意,可兒臣在意。居正還是居副,這當中差別可大着呢。本可以沒有阻礙決斷行事,非得分一半權利給旁人,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這話,稷旻從前是絕對不會說的。

也正因他說了,才顯得私密親近。

人有私心,才會更好的保護自己,從前的稷旻太過磊落,趙皇後曾為此憂心不已。

今時今日,她忽然發現,面前的人已不再是昔日那個處處讓她擔心不安的孩子。

下一刻,稷旻忽道:“小五說的另舉之人,難不成是韓氏族中的?”

話題兜了一圈,終于回到趙皇後打頭提到的事上。

不錯,如今朝中質疑稷栩能力,覺得是稷旻偏私親弟任人唯親的,就數王氏與韓氏聲音最大。

而韓唯,的确是比稷栩更合适的人選。

他年少游歷諸道,見聞超群,又曾在工部歷練,有真才實學。

據說此次益州的事,也有他一份功勞。

可他早早回京禀報此事,不攬功勞。

此事不知怎麽傳了出來,嘉德帝看在眼裏,對他倒是頗為肯定。

這也是為什麽皇後在處理玉桑的事時,對韓唯的出手格外在意。

若韓唯不滿太子安排,企圖給他蓋一個任人唯親的偏私之名,是必要找他短處。

而他們曾在益州交手,稷旻自己都承認與那江娘子親近,韓唯自然知道。

所以,皇後第一反應是韓唯已在暗中針對太子。

今日小五來找她說了些心事,她前後聯合一想,越發覺得有必要與稷旻提個醒。

沒想到,他比趙皇後想象的更冷靜清醒,絲毫沒有被眼前的局面困住。

趙皇後正色道:“你心裏有數就好,前朝之事母後不便插手,但若有人想暗中用龌龊手段對付你們,母後也是絕對不答應的!”

稷旻看着趙皇後,神情裏融着真切的感激:“現在想來,兒臣當真要感謝母後出手相助。”

感激之餘,他語氣裏又帶了些崇敬:“兒子自問考慮周到,但還是比不得母後,若當日是兒臣去處理江娘子的事,再被韓唯察覺,怕是免不了被搬弄是非,繼而影響到五弟的事上來。”

前一刻,趙皇後還覺得兒子氣勢太強,自己快鎮不住,這一刻,見他真心崇敬感激,心中又熱乎起來。

身為母親,哪個不想為孩子擋刀擋槍,願他們一帆風順?

但凡能做點什麽,心中都是無比滿足的!

趙皇後莞爾一笑:“你這孩子,何時學會了油嘴滑舌!”

稷旻亦笑了笑,母子二人之間的氛圍和諧的不得了。

一旁的王進豎着耳朵聽了許久,暗暗記下了江娘子這號人物。

笑談過去,問題卻還在,趙皇後想了想,還是把話繞回來:“益州不僅要設治漕之職,連帶整個益州刺史府都得重新安置,旻兒,若你會為難,或可考慮小五說的……”

“不必。”稷旻果斷否決。

他收起笑,正色道:“小五雖是兒臣一母同胞的親弟,但兒臣用他,并不止因為這個,而是他完全有能力勝任。”

“或許治漕的确有實務上的困難,但凡是總是由難到易,不會就學,有難就攻。”

頓了頓,稷旻的語氣漸沉:“總要邁出這一步,往後才能走得更遠。”

看着他不帶一絲玩笑的模樣,趙皇後心中震動。

良久,她輕輕點頭:“你的意思,母後知道了。旻兒,你們兄弟二人放手去做便是。”

……

嘩——

整整一妝奁的金飾傾倒而出,滾落在床,鋪成一片金色。

玉桑放下妝奁,猶豫片刻,又在衣櫃疊放衣裳的角落摳出一個錢袋子放上去。

半晌,她低聲道:“除了我身上戴的,都在這了。”

下一刻,江慈将一沓厚厚的銀票放上去:“我所有的壓歲錢都在這了。”

玉桑擰了擰眉,在心中算賬。

江慈以為她嫌少,連忙道:“首飾也有,但多半是長輩送的或是母親給的,不好動它們……”

玉桑看她一眼,笑笑:“無事,這些也是我跟姐姐借得,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你。”

話音剛落,一只素白的手捏着一只樸素的小錢袋一起放上去。

冬芒小聲道:“奴婢的錢不多,只能略盡綿力……”

江慈好奇道:“你到底要做什麽?難不成要打一座金山給聖人?”

玉桑還在算賬,沒有回江慈的話。

江慈忍不住道:“你不要什麽事都憋在心裏,獻禮不是小事,有什麽難處你說出來,群策群力才好解決呀。”

“群策群力……”玉桑眼神一亮:“說得對!”

于是,次日課上,一向講究效率速度,能用一刻鐘學完絕不浪費兩刻鐘的少女在夫子宣布下課後,并未匆匆離開。

她乖巧的為夫子奉上一盞熱茶,眼神粘粘黏黏的往夫子身上投。

給她上課的幾位夫子早已私下達成一致,肯定了學生的機靈聰明。

為人師表者,對待聰明的學生總是格外寬容,更別提聰明的學生忽然乖巧起來。

鄒夫子睨她一眼,将裹書的包袱皮一卷,“往日這時候,你已跑的影子都不見,今日這是外頭下紅雨,把你留這兒了?”

鄒進教玉桑四書五經,常常會夾帶私貨,借教課抒發己見。

玉桑當說書聽,一向很買賬,聽得認認真真津津有味,偶爾還能順着他的思路與他讨論。

鄒進很是喜歡她,奈何上課時認認真真全情投入的少女一下課就沒了人影,曾一度讓他懷疑自己的課是否真的有魅力。

後來才知,她一碗水端的平平穩穩,對哪個夫子都是一樣認真,鄒進的心情就很複雜了。

玉桑笑眯眯道:“距萬壽節不足半月,學生猶記先生曾說,錢不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想看祖父輸。”

說着,她神神秘秘湊上前來,四下瞄一瞄,以手擋口,“可有些事呀,親身參與愉快程度才會加倍,眼下有個加速祖父輸局的法子,不知夫子可有意願出手相助?”

鄒進一聽就沒好事,饒是真心喜歡這個機靈聰明的學生,還是存了刻意刁難的心思:“嗬,這是知道實力懸殊,臨陣找幫手來了?你這不是作弊麽?”

玉桑奇道:“學生憑本事請外援,怎麽能算作弊呢?”

她完全沒有被鄒進拒絕的失望,一臉不在意:“無妨,那夫子請便,學生做了些陳夫子愛吃的冰糕,得趕在下節課之前給他端來!”

“你等等!”鄒進眼一瞪:“陳夫子是你夫子,本夫子就是不了?”

“當然不是。”玉桑認真道:“是學生昨日向陳夫子提了此事,夫子似乎很有興趣,言語間無意提及他愛吃的冰糕,夫子鼎力相助,學生豈能不上心。”

她一副很趕的樣子:“學生不能再耽誤了,夫子慢走!”

“站住!”鄒進再次叫住她:“過來!”

玉桑眨巴眨巴眼,滿臉無辜的走回來。

鄒進其實很想看江鈞吃癟,但是又得在學生面前拿捏住臉面。

是以,他袖手而立,不情不願道:“把你那個冰糕送一份過來,咱們再商量商量。”

玉桑倏然露笑,脆生生道:“得令!”

于是,鄒進吃了美味的冰糕,聽了玉桑的請求,最後還立了字據。

玉桑的請求不難辦,但立字據就過于嚴謹了。

一轉身遇上其他幾位好友,幾人攏作一堆對了對口供說辭,恍然大悟。

這小狐貍崽子,分明是在每一個面前都作出其他人都欣然應允的态度,再激得他們搶先應下。大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5-09?23:46:31~2021-05-10?23:48: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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