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一段歌舞落下,?便要開始進入正題。
稷旻作為長子,率先起身向嘉德帝祝壽獻禮。
稷旻準備的賀禮,是一套由他總領編寫的《群慧治要》。
“兒臣自幼時起便受父皇悉心教導,?銘感五內。”
“父皇博覽群書通曉古今,最為崇尚先賢君王偃武修文治國□□之策。”
“奈何文字記載悉數零散,?又有孤本缺失,故兒臣摔諸學士收集父皇所好,?查缺補漏,?終得整理成冊,?若有疏漏差錯,?還望父皇海量包涵。”
嘉德帝喜好讀書,?尤其喜歡珍本古籍,?但對聖賢之言治國之策,?也是有偏向的選擇,如此一來,好不易有個閑暇功夫讀書,?僅是翻閱都顯麻煩。
稷旻把他喜歡的全摘抄出來整理成冊,往後讀書再不必翻找,随手一翻都是自己喜歡的內容,心意之深不言而喻。
嘉德帝愛不釋手,?真心喜歡:“旻兒有心了!”
趙皇後在旁看着,對稷旻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
稷旻獻完禮,居他下首的二皇子稷誠緊跟着獻禮,是一株千年人參。
嘉德帝含笑收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當中的驚喜銳減。
聖人今年不欲鋪張,但不鋪張并不代表尋常。
皇宮之中珍奇異寶無數,千年人參在外少得,?在這卻算不得稀奇之物,可終究貴重。
這份禮在此刻的情形下,昂貴卻又普通。
稷誠之後,稷陽從容起身。
“父皇大壽仍心系國事與百姓,兒臣亦不敢懈怠,只能盡己所能為父皇分憂。”
嘉德帝欣然點頭,“你一向勤勉。”
下一刻,稷陽的賀禮奉上,竟是一份餅糧。
随着三皇子稷陽開口,玉桑眼看着江慈的坐姿忽然挺拔端正起來。
發現江慈正目光灼灼的盯着稷陽,玉桑神情一怔,腦子裏一些畫面随之而來——
王府被抄,朱紅大門封條交錯。
身負枷鎖鐐铐的男人被推搡着走出來,夾道百姓無不指指點點。
臨街的茶樓之上,稷旻面無表情的垂眼看着犯人走過,輕輕握着她的手。
路邊人群之中,江慈眼神漠然的目送那人走遠,嘴角輕輕挑起。
昔日與今朝的畫面重疊在一起,同樣的人,同樣隔着一段距離遙遙望去,眼中的神情卻大不相同。
玉桑心裏咯噔一下,與此同時,殿中其他人早已将注意力放在稷陽的獻禮上。
嘉德帝:“這是?”
稷陽搭手作拜,答道:“回禀父皇,自嘉德三年大旱以來,父皇一直重視糧産收成,兒臣知父皇憂心此事,身在其位,亦不敢懈怠,所幸黃天不負,在對土地,農具灌溉及種子改善上作出調整後,試驗田産量較之嘉德元年可提高一成又半。”
一成半的數字道出時,嘉德帝的神色陡然變了。
他雖不是那田間勞作的農戶,但每年糧産多少,百姓賦稅多少,最終都是他案頭一道道數字,再沒有人比嘉德帝更懂這一成多的意義。
它能讓很多很多百姓活下來!
稷陽望向宮人端上來的餅糧:“這是初次成功時産出的第一批糧食,今試驗田革新方法已定,産量亦十分穩定,恰逢父皇大壽,兒臣鬥膽将此喜訊當做賀禮告知父皇,且由父皇親嘗這第一批糧食。”
嘉德帝激動地眼眶都快紅了,連連招手:“快拿來給朕嘗嘗!”
宮人忙不疊送上前去。
與此同時,席間衆人的臉色也變得微妙起來。
去年便有了第一批增産,三殿下卻以結果不穩定硬生生壓下來,直至今年,革新改善成效穩定,趕在萬壽節這一日将喜訊告知聖人。
從聖人反應來看,分明是三殿下的心意最為深厚,就連太子殿下都落了下乘。
可瞧瞧那高坐上方的青年,分明半點被比下去的失落都沒有,閑閑端着酒盞,笑意真切又欣慰。
這一刻,玉桑的注意力終于從江慈身上移開,短暫的落在了稷旻身上。
壽宴獻禮這種事,本就是比一個出彩,憑心意與本事收割人心。
可這些人裏,顯然不包括稷旻。
隔着一段距離,玉桑遙遙凝望這他,腦子裏想了很多。
如果說今朝的稷旻與往昔有何不同,那只能是上一世她死後,他為帝的那些歲月。
做太子時,面對下面一片虎視眈眈且能力不俗的兄弟,難免會争強好勝。
但他已經活了這麽多年,許多事的看法早已改變。
這才是他穩如泰山的原因。
玉桑的目光在嘉德帝的位置和稷旻的位置之間來回逡巡,若有所思。
另一邊,嘉德帝嘗過餅糧,情緒更高,他不動聲色掃過稷旻,對稷陽的贊賞不加掩飾:“做得好!”
随後,殿上響起稷旻平和且愉悅的聲音:“父皇,農事辛勞,破費汗水。僅是這一成半的增産,三皇弟與諸位屯田司官員說是許多百姓的再生父母亦不為過。近來朝中頻傳喜訊,父皇諸喜臨門,理當一一論功行賞。”
趙皇後心頭一驚,訝然望向稷旻。
從小到大,稷旻從不輕易認輸,在他父皇面前,總是力求做到最好。
遇上這種情況,他不至于嫉恨兄弟,但心态上早已緊繃,開始準備下次扳回一局。
誰能想,今日他非但不見半點緊繃之态,反而欣悅從容的提醒嘉德帝要賞,還要重賞。
趙皇後欣慰之餘,又悄悄打量起丈夫。
嘉德帝帶着笑看向稷旻,饒是有表情掩飾,趙皇後依舊看出那一眼中的深沉打量。
下一刻,嘉德帝笑容更盛,連連點頭。
這個動作讓人一時分不清他贊同的是稷旻的話,還是他的态度。
“太子所言甚是,朕坐鎮朝堂,可要守護這江山社稷,亦離不開衆愛卿的支持,百姓的支持。有功者,理當重賞!”
這話,精明之人已率先反應過來。
三太子才剛剛出彩,太子便将近來所有的好事都捧出來讓嘉德帝高興。
末了,再把有功的三皇子與這些好事背後的功臣全揉在一起,營造出功勞無分大小,都是為國為民的好事。
國有君臣,為臣者再有能力,終究是臣。
為君者選賢舉能,賞罰分明,才是掌控一切的王。
太子這番做派,在心态上毫無懸念的穩占上風,而聖人接了他話茬,态度不言而喻。
得到了父親的回應,稷旻含笑望向稷陽,半開玩笑半認真:“三皇弟從去年起便紮根與試驗田中,想來吃苦不少,今朝有所回報,定要好好想想向父皇讨個什麽。”
稷陽被太子壓平了局,臉上還保持着溫和笑意,語氣更是謙和:“太子皇兄謬贊,實不相瞞,此次試驗之所以能這麽快取得成效,全賴有人相助。”
稷栩忽然看了稷陽一眼,手不由握拳。
座上,嘉德帝好奇道:“何人?”
稷陽:“是韓唯韓大人。”
聽到韓唯的名字,嘉德帝順勢望向另一頭。
座中,韓唯正冠理袖,從容起身:“三殿下謬贊。”
稷陽對嘉德帝再拜:“父皇,韓大人少時游歷各地,上至繁華州城,下至偏僻村郭皆有行跡,有他提點,兒臣才想到改善種子,甚至連革新農具灌溉,也是韓大人綜各地所長給出建議,這才使試驗田快速成效。”
嘉德帝輕輕點頭,望向韓唯的眼神裏含着激賞:“韓愛卿年輕有為,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韓唯恭敬回道:“微臣惶恐,糧食為民之本,臣能略盡綿力,心中足矣。”
稷陽又道:“韓大人這等人才,的确該妥善任用,也正是父皇恩德感天,朝中才有如此多賢能之才。”
嘉德帝贊同道:“不錯,韓卿之能,朕與衆愛卿有目共睹。”
此話一出,座中的稷栩臉色越發深沉,悄悄望向坐在前頭的太子皇兄。
稷旻剛好也看過來,他臉上絲毫不慌,給了稷栩一個安撫的眼神。
稷栩頓時想起母後轉達給他的那番話。
皇兄是全力支持他的。
他已被任命,與其在能不能做該不該做的事上踟蹰不前,不如想着怎麽能做好。
否則,他就太辜負信任自己的人了。
韓唯能幹又如何?難不成他在這會兒示威一次,就真的代表他能做得好?
他總有勝過韓唯之處,不該被他的長處壓了所有信心。
稷陽之後,剩下的皇子公主依次獻禮。
稷栩獻了安息香,是同類香中最為助眠的一種,不算出挑,但孝心常在,倒沒出錯。
皇子公主後,便是朝臣獻禮了。
朝臣獻禮不似皇子公主那般,都是禮官直接宣讀。
已位居朝中重臣者,無謂在這種事上推陳出新,一律看中不不出錯。
一眨眼,輪到江古道這裏。
作為此次壽宴大出風頭的人,不少人都好奇江古道會獻個什麽禮。
沒想,禮官還未宣讀,嘉德帝忽然出聲打斷。
“朕聽聞,江愛卿準備了一個特別的賀禮?”
江古道連忙正冠理服起身回話:“回禀陛下,确有其事,禮已備好,還請殿下恩準允其上殿示人。”
嘉德帝今日心情極佳,且江古道立下大功,還能認認真真準備此次賀禮,他的确好奇。
“準奏。”
随着他一聲令下,沉沉的搬運聲從殿外傳來。
衆人都投去好奇的目光,連趙皇後都分散了注意力。
在座之中,唯有稷旻飛快的将目光投去江家席位處。
好巧不巧,那座中的人也沒看外面,而是看向他這裏。
兩人對視一瞬,分別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稷旻微微挑眉,彎唇笑了。
玉桑收斂心神,深吸一口氣,暗暗給自己鼓勁。
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