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江鈞再入朝堂,?來勢洶洶,玉桑沾了這份光,一場及笄禮熱鬧不已,?收獲頗豐。

江古林這一房就剩玉桑一人,她沒有父親母親,?也沒有同胞姊妹。

孫氏憐她單薄孤苦,?在征得丈夫與公爹同意後,将笄禮所獲一切全撥給了她,?讓她自己做賬,?日後添作嫁妝的一部分。

如此一來,?也順道歷練她管賬的本事,?這也是後宅裏最重要的學問之一。

玉桑乖乖應下,?幹勁十足。

文琅院空置多年,院中的庫房都生了灰,玉桑命人将庫房東西清空,?搬到亮堂處清理一番,撿出還有用的,?同時打掃庫房,待全部物品清點好後統一做賬入庫。

冬芒原以為玉桑在這事上是生手,?沒想她雖不如孫氏那般娴熟,?但也是有條不紊。

直到玉桑搬出筆墨賬冊時,?冬芒瞟向她單獨挑出來的一本賬冊,下意識伸出手。

“這個不用。”玉桑反應更塊,?先她一步拿起那本賬簿放回去。

冬芒愣了一下,她只是想替玉桑收着,卻沒想她反應這樣大。

然她并未追問,主子本就有自己的私密事,?作為奴才,親近主子是一回事,學會閉嘴又是另一回事。

但她到底多看了一眼玉桑放賬簿的位置,記住了這本冊子。

入賬之前,冬芒先将清點好的禮單給玉桑過目。

玉桑認認真真翻閱着,忽然,她翻頁的動作異常頓住。

冬芒就站在她身邊,對她任何一個舉動都很敏感,幾乎是立刻望向玉桑,然後跟着愣住。

玉桑的臉色不太好看。

冬芒不解,順着她的目光望向禮單。

她正看到的那頁,記得一座蜀州繡屏,送禮之人是……文家郎君,文緒。

冬芒是太子手底下的人,随時都會分派到別處,所以對朝中官員多少熟悉。

可這個文家,好似還真沒聽說過。

“姑娘,可是有什麽不妥?”

玉桑眼珠輕動,看她一眼,然後指着文緒的名字問她:“你可知這個文家郎君是何許人?”

冬芒如實搖頭。

玉桑聞言,未顯多失望。

她不是在打聽文緒,而是在确定他的出身。

前世這個時候,姐姐已經跟随她一起回到京城。

回京沒多久,她便做主為自己定下了文家郎君這門親事。

文緒是寒門子弟,本配不上江慈,她實屬下嫁。

但江慈像是認準了他,文緒對江慈亦是情根深種,且很快在朝中嶄露頭角,為江慈狠狠漲了一把臉。

直至前世最後時,玉桑與江慈之間的往來,都是通過文緒。

玉桑曾想,那時的姐姐一定是極度信任這個丈夫,才會讓他知道自己的心事。

連日來發生許多事,玉桑精力有限,有些事便沒有細想。

現在,她在自己的及笄禮禮單上看到了文緒的名字,幾乎是立刻想起聖人壽宴上江慈看三皇子的眼神。

這一世,回到京城的江慈,并未選擇文緒。

有些事情,不去想還好,一旦在某一刻串聯合并,抽絲剝繭,整個人便都如墜深淵。

玉桑輕輕擡眼,望向眼前琳琅滿目的厚禮堆砌,又拔下發間玉簪,見簪頭墜下的桑葉栩栩如生,翠綠如新。

“冬芒,替我找個細長錦盒來。”

冬芒看一眼那簪子,知道是太子殿下送的。

找來錦盒遞給玉桑,冬芒眼見她一手執簪,一手指尖輕輕拭過簪身,直至簪頭。

下一刻,她将玉簪放入錦盒,小心翼翼用裏頭的絨布将它裹好,盒蓋扣鎖。

她沒交給冬芒,而是親自放到剛才藏賬本的位置。

然而,再坐回書案前,玉桑始終心緒難寧,想要認真做江玉桑該做的事,卻連精力都難以集中。

她與江家恩情兩清,本可以不再幹涉。

可和他呢?

從很早之前,玉桑就懷疑過這一世存在的時間與前一世是反過來的。

那些她始終解不開的疑問,只有在這一世找到答案。

男女情愛是分是和是一回事,恩怨糾葛禍及兩世又是另一回事。

經歷這些事後,她越發覺得恩怨不存的一切有多好。

恩怨的由頭,她尚在懷疑揣測,但造成的後果,她卻是親身經歷。

稷旻也好,江慈也好,那個不知在哪一世即将面臨被安排的自己也好。

都不該再經歷這一切。

思緒至此,玉桑已在心中做出決定。

她本不是愛鑽牛角尖猶豫不決之人,既做決定,便坐不住了。

“姑娘去哪兒?”冬芒見她将事情撂下,連忙追上去。

“隔壁院。”

剛走出遠門,玉桑迎面遇上一人。

那人原本臉上帶笑,手捧着一包小食兒步履歡快,一見玉桑,即如見鬼,轉身就走。

玉桑心裏頭想着事,碰見江薇本沒多想,這情形反倒讓她微愣,然後才緩過神。

想來是知道自己打賭輸了,不肯兌現承諾,所以躲着她。

玉桑眼珠輕轉,忽然喊道:“站住!”

江薇便沒溜成。

有什麽辦法,如今的江宅已經變了天,玉桑是連祖父都鬥得過的人,她慫了。

江薇別別扭扭的轉過身,破天荒的對玉桑和氣起來:“玉、玉桑妹妹啊,真巧,我都沒瞧見你。”

玉桑一見她這樣就想笑,心情也輕松許多,逗小孩兒一般道:“是麽,還好我瞧見姐姐了,否則不是錯過了?”

江薇想,最好永遠錯過!

然後,她聽玉桑道:“我正打算去隔壁院走走,又怕不熟悉路,可否請姐姐為我帶路?”

又去隔壁院?

江薇皺眉:“你怎麽這麽喜歡往隔壁跑。”

她就不喜歡過去。

玉桑也不答,就這麽笑看着她。

江薇便又慫了,乖乖在前領路。

片刻後,江薇便察覺差異。

以往來這邊,她最不喜歡遇上那些姊妹,更不想和他們搭話,總歸說不出什麽貼心話,平白撈一肚子氣。

好似他們只要過來,就一定是來打秋風撈好處的。

可現在不同了,路上遇見幾個,江薇遠遠就瞧見她們匆忙轉道的背影。

就連一路上的府奴都恭敬熱情許多。

“把背挺直。”玉桑忽然對江薇這樣說。

江薇怔住:“什麽?”

玉桑卻不與她解釋,轉而望向園子另一頭慢了一步的江彤:“彤姐姐,真巧。”

江彤?

這下不用玉桑提醒,江薇幾乎是立刻端出得體的儀态。

花叢另邊,江彤暗道倒黴,怎麽遇上她們了。

她勉力撐笑走過來:“是你們啊。”

接下來,便是江彤最難捱的時刻。

她們本就沒什麽好聊的,可她又不敢招惹玉桑,便只能硬着頭皮接下那些尴尬的話頭。

玉桑抛着話頭,見江薇站在一邊忍笑辛苦,見好就收,放了江彤。

江彤麻溜的跑了,一邊跑一邊告訴自己,往後不要來這邊散步!

江薇到底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扯着玉桑的衣袖抖啊抖:“你看她,差點崴了腳,哈哈哈哈哈哈……”

哈着哈着,江薇笑聲戛然而止,抓着玉桑的手僵了僵,默默放開。

氣氛隐約變得尴尬起來。

該死,她怎麽就拉起她來了?

不料玉桑微微彎唇,沖江薇偏偏頭:“姐姐高興了?”

豔容妍妍,語含維護。

霎時間,江薇心中轟隆作響,如受沖擊

眼前的人明明還是這個,卻在江薇眼中剝落了讨厭的外殼,變得可愛起來。

江薇的臉倏地紅了,“你、你你……”

為什麽要這樣講話啊!

明明那日在馬車裏,她還對她大喊,把所有的錯都歸于她和她父親身上。

“……有什麽好高興的。”終于找回語言功能,江薇耿直脖子,竟在玉桑面前擺出姐姐的姿态來:“不錯,她們往日的确怠慢我們,但只要我們自己心裏有數,就不必在意!何必與她們一般見識。”

其實,這些話是從前孫氏教育她的話。

那時的江薇覺得自己在這頭受了委屈,回去告訴孫氏,本想要一個維護。

可沒想,孫氏回回都同她講大道理。

江薇又怎麽聽得進去?

今日,終于有人用小家子氣的法子以牙還牙,江薇出了那口急短的惡氣後,的确如想想那般暢快淋漓,揚眉吐氣,甚至追加回擊,反倒不由自主搬出了母親的訓誡。

其實,她都聽進去了。

只是年紀尚小,不懂個中道理。

直至走過低落,迎來高峰,心境豁然開朗,她才覺得母親是對的。

計較這些做什麽?

失儀掉價不說,越是計較,越像是印證了他們的揣測!

再者,她清楚今日一切是因何得來。

她之前那樣怪罪玉桑,還不至于厚顏道借她來狐假虎威。

即便真要繼續回擊,也該用她自己的本事。

像玉桑一樣。

畢竟,都是祖父的孫兒,江家的孩子,豈會差到哪裏去!

玉桑看着江薇,做出一副受教姿态:“姐姐所言甚是,桑桑受教。”

結果,江薇更赧了。

玉桑不是蠢笨之人,倘若她眼界狹小至此,又豈會作出那番舉動。

她是故意這樣說,故意這樣做,給她臺階下罷了。

江薇咬咬唇,臉更紅了。

這事算是揭過,玉桑放了她,轉而去找江慈。

“等等。”江薇叫住她:“我有話跟你說。”

玉桑駐足回首:“姐姐有何指教?”

江薇閉閉眼,豁出去了:“賭局!我、我輸了……”

玉桑微微挑眉,“嗯?”

江薇咬牙:“姑奶奶神通廣大!姑奶奶無所不能!姑奶奶教我做人!”

她心中滿是羞恥,憤憤望向玉桑:“可以了吧!”

當日她們打賭,玉桑若不能叫祖父認輸,便從江家滾出去。

但若她贏了,江薇便要三呼姑奶奶以示拜服。

這一刻,江薇再來看這賭注時,只覺得自己充滿惡意,對方卻是無傷大雅的玩笑。

若連一個玩笑都不敢認,那就太差勁了!

玉桑愣了片刻,噗嗤着笑出來。

江薇非但不生氣,反而臉更紅。

她老笑什麽呀,真是個妖精!

……

玉桑本就有預謀叫江薇同行,現在事畢,江薇走了,她獨自去找江慈。

回想江薇那番傻氣的喊話,玉桑一路都在笑。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忙完了玉桑的及笄禮,江府歸于平靜,一切如常,江慈也迎來了自己的事。

“桑桑,還記得在益州時我與你說的那個人嗎?”

那時,江古道的事未了,刺史府還陷在一團疑雲中,江慈告訴玉桑,倘若心中真有那麽一個人,她想堂堂正正,帶着驕傲與尊嚴,還有毫無保留隐瞞的情誼站在他面前。

而今,玉桑終于知道,或者說,終于确定了這個人的身份。

“宮中已傳出消息,聖人有意為幾位到了适婚年紀的皇子選妃,太子殿下自然也在列。”

江慈拉住玉桑的手,俨然已将她當做同出一門的親姐妹:“桑桑,你已尋到太子這個真心人,又得帝後喜愛,前路已穩了,我也想象你一樣,雖然此前出了很多意外,但我也要披荊斬棘也要殺出一條路。”

她深吸一口氣,心意已定:“桑桑,我想應選三皇子妃。”

……

東宮。

趙皇後來給稷旻送湯,一并送來的,還有一堆畫卷和名錄。

稷旻喝完湯,面色淡淡的略過那些東西,故作不知:“這是?”

趙皇後莞爾一笑:“你已長大,有些事情也該考慮了。恰逢你幾位皇帝都到了适婚年紀,你父皇的意思,是想趁機一道辦了省事。”

說到這裏,皇後頓了頓,意味深長道:“旻兒,你喜歡桑桑,母後便為你做主,可太子妃和其他人選,你也該自己拿個主意,明白嗎?”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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