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炖雞

一個星期之後的禮拜六,顧文曦從二樓的窗口又看到了妍妍的身影,站在後院小徑上同杜雲硯說話,和她一起的還有個差不多歲數的男孩子。

“雲硯叔,杜昕宇不相信河邊的野果能吃!”妍妍的聲音清亮,顧文曦剛一靠近菜園便聽見了。

“那果子特別酸,要不怎麽都沒人摘?”男孩子不服輸地反駁。

“好了好了,”杜雲硯明白過來,微笑道,“今天我請你們吃。”偏頭掃見顧文曦,知道他聽見了,加了一句,“你也一起來吧。”

顧文曦聽他的口氣,總覺得自己也被算進小孩子裏去了,心情倒很愉快,跟進了餐廳。

一大早起了風,幾個人吃着水果,杜雲硯走去關門,風鈴下面的墜子搭在門框上,阖上門之前,他伸手将它挑開,餘音繞響片晌,恢複了平靜。

糖漬的果子完全入味,香甜沁心。

“你不是不愛吃嗎,怎麽還搶我的啊?”不一會兒,妍妍叫起來。

“誰讓你吃那麽慢,”杜昕宇毫不客氣,又要用叉子撿妍妍碗裏的,“我幫你解決!”

顧文曦拍拍杜昕宇的肩:“你怎麽還搶女孩子的,太沒風度了吧?”

“她才不是女孩子,就是個假小子!”

“你說誰呢?”

“好了好了,”眼瞧倆人又要吵架,杜雲硯對他們說,“吃完東西,幫我個忙怎麽樣?”

“什麽事啊,雲硯叔?”

“來,”杜雲硯交給他們兩張淡色的卡紙,“幫我抄一下菜譜。”

妍妍的嘴巴一撅:“雲硯叔你的字那麽好看,我沒法和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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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昕宇幸災樂禍:“你也知道你的字爛啊!”

“你的字更爛!”

“你們是好朋友,不可以這樣說,”杜雲硯擺出嚴肅的模樣,“沒關系,寫成什麽樣都行,就當是練字吧。”

杜雲硯自己也拿了空白的紙,準備往上面寫字。

“哎,”顧文曦發現他完全忘了自己,不滿道,“幹活我沒那麽利索,寫字可是沒問題啊!”

“你也想寫?”

“不行嗎?”

“可以是可以,寫整齊一點。”杜雲硯把文具交給他。

鋼筆是市面上很普通的款式,出水順暢,寫起來舒服。

顧文曦的字不像杜雲硯那麽講究,但他小時候也練過一陣,基本字形還是非常漂亮的,寫字速度也比兩個孩子快得多,他所抄錄的內容是一份冬季菜單,和剛來時看到的那張不太一樣。

“你的菜單還經常換啊?”他不解地問。

“也不一定吧,”杜雲硯說,“有時會根據季節做一些調整。”

“可冬天不是沒什麽客人嗎?”

“所以少準備一點就行了。”

顧文曦将抄好的成品遞給他:“怎麽樣?”

杜雲硯瞅了幾眼:“馬馬虎虎能用。”他開始往紙的邊緣添加簡單的圖案,花草樹木、自然風物……寥寥數筆,形神畢現。

“裝蒜。”顧文曦小聲嘟囔,明明看到了對方微揚的嘴角。這幾天兩人的相處仍不熱絡,好在顧文曦沒惹出大的簍子,杜雲硯偶爾也會讓他幹點無關緊要的小事。

妍妍和杜昕宇尚在讀小學,字跡只是大體工整,各方面比較一般,不過杜雲硯也沒想真讓他們幫忙,當敦促寫字也好。兩個孩子有事情做,就不那麽吵鬧了。

杜雲硯本想留他們吃午飯,妍妍說媽媽等着她回去,不便挽留。杜昕宇這次很紳士地表示送她回家,倆人一起騎車離開。

早上打開的玻璃罐比較大,裏面的野果還剩下兩塊。收拾清桌面的文具之後,顧文曦拿了個沒用過的小叉子,挑了一塊遞到杜雲硯嘴邊上:“你剛才沒怎麽吃吧?”

杜雲硯的臉龐稍稍錯後,自己接過叉子才送到嘴裏。剛放下叉子,廳裏唯一的那臺固話響了,他走過去接聽。

“喂……哦,可以嗎?”

吧臺就在旁邊,劉嬸的大嗓門透過話筒傳出來,即使顧文曦沒刻意去聽,大致上也了解到對方要送什麽東西。

果然,杜雲硯放下電話就說:“我出去一下。”

顧文曦沒在意,劉嬸和勝伯家在隔壁,過去一下用不了幾分鐘。杜雲硯回來時一手拎了只殺好的雞,另一手隔着袋子飄來濃郁的香味,一聞就知道是那天在他們家看到的肉條。

顧文曦的肚子沒出息地“咕嚕”了兩聲,但今天是周六,他不确定杜雲硯是否願意立刻把這些饋贈搬上餐桌。

“那個,這些是……”他試探性地開口,“給我們吃的?”

“不然是給誰的?”杜雲硯白了他一眼。

“今天還沒到禮拜天呢吧?”雖然喜悅,顧文曦還是懷疑以杜雲硯的性格不會輕易破例。

“就當補上個禮拜的吧。”杜雲硯往廚房走,“你不是想學做飯嗎?過來跟我一塊處理。”

“好,老板放心!”顧文曦腳步輕快地跟上,“這雞哪來的啊?”看起來剛殺好去毛,皮還熱着。

杜雲硯把雞對半剖開,取出裏面的內髒:“勝伯家養的母雞。”村裏幾乎每家都養雞,如果不經常吃沒必要去外面買。

“你這裏不也養着雞呢?”顧文曦想起後院的三只,“需要別人送嗎?”

“不太想殺自己養的。”他将切好的姜片塞進空了的雞肚子裏。

“吃誰的不都是殺生,”顧文曦耷下嘴,“虛僞。”

“那你待會兒不吃了?”杜雲硯斜着眼睨他。

“吃!”顧文曦很沒骨氣地脫口而出。他這兩個禮拜都沒嘗到一點肉腥,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怎能不吃?

杜雲硯轉過身,把放好料的雞置入大的炖鍋,倒進熱水和蘑菇,扣上蓋,小火煨着:“我本來就喜歡吃素,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就不收這些東西了。”

顧文曦回過味來,聽着像是為了招待自己才收下的……

劉嬸家的雞一直在院子裏散養,吃的又是天然谷類,稍微放點料清炖就足夠鮮嫩。杜雲硯的确不太愛吃肉,雞炖好以後,基本只喝了些湯,大半進了顧文曦肚子。

“哎,”顧文曦賣力啃着雞腿,“你說補上個禮拜的,那是不是——明天還能吃肉?”

“嗯,”杜雲硯咽下口中的菜,“不是還有臘肉嗎,明天吃那個。”

顧文曦暗暗欣喜,還是天天吃肉的日子舒爽。

飯後,杜雲硯把一些不好啃的部位連同剩下的骨頭焖爛後拿給兩只狗。那狗或許平日少沾葷腥,他端着盆剛一出門,就圍攏過來,又是叫喚,又是吐舌頭。

顧文曦有點同情他的狗,跟着這個主人連肉都吃不了幾頓。

“陽陽,”杜雲硯将黃狗往後拉了一下,“不要欺負貝貝。”

顧文曦已經弄清楚黃狗叫陽陽、黑狗叫貝貝了,不過杜雲硯同狗說話的語氣跟哄小孩似的,配合一臉慈愛的笑容,透着股令人膩歪的人妻氣息,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仔細一想,貌似杜雲硯對勝伯、劉嬸、雲翰、妍妍、杜昕宇……對誰都一副好性子,一點都不刺,偏在自己面前總吊着張臉,跟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顧文曦心裏的聲音弱下去,他還真欠着人家的錢。

不僅如此,擦地板弄得到處是水印,做飯差點把廚房炸了,先前還踩過他種的香菜……好像,是有點招人厭。

後院的母雞“咯噠、咯噠——”地叫起來,應該是下蛋了。

顧文曦跟着杜雲硯過去看,果然幹草上兩個完整的雞蛋,旁邊一只母雞仍在梗着脖子叫,另兩只雞在啄一個破掉的蛋。

“它們還吃自己下的蛋啊?”顧文曦沒養過雞,頭一回見。

“嗯,有時會把蛋啄破,”杜雲硯打開雞舍的栅欄,“所以要及時撿。”他盯着顧文曦,不再動作。

“你讓我撿?”顧文曦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不想撿?”

“咳,哪能呢。”顧文曦分別用左右手的兩根手指捏着那兩顆蛋,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上面的屎,“這也太髒了吧!”

“屁 股裏出來的東西能幹淨嗎?”杜雲硯說。

“我當然知道這是雞屁 股裏出來的!”他說着突然笑起來,大概是聽到杜雲硯這麽雅致的人說出粗俗的字眼,感到好笑。

然而杜雲硯不明白他為什麽笑,只當神經病發作:“把那兩個蛋洗幹淨再拿進屋。”他面不改色地傳達命令。

後院另有個水槽,一般是澆菜用的,顧文曦屏着口氣,還是乖乖地打開了水龍頭。

洗個蛋而已,他可不能再讓杜雲硯小瞧了。

午休時顧文曦在床上翻了個身,摸着枕頭邊上的空調遙控器,這些天他為了減少旅社的額外支出,晚上已不再開空調了,寧可多裹幾件衣服在身上。但他仍記得剛到的那天,自己告訴杜雲硯這裏太冷,那人一大早沒吃飯就出去買電池了。

其實他挺溫柔的。

顧文曦的手指來回在遙控器上摩挲,中午喂狗時湧起的一點別扭情緒絲絲地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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