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氣
第二天是周日,一大早杜雲硯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摩托車還好好地放在院子裏,看來是步行出門的。顧文曦一個人享用提前準備好的豐盛早餐,他也不清楚杜雲硯有沒有吃過,特意留下一些。
用餐完畢,他将碗碟清理完畢,聽見廳裏有腳步窸窣的聲響。
“你去哪了啊?”顧文曦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
杜雲硯右手挎了個塑料籃,裏面裝着把綠葉菜,部分莖葉從籃子的空隙中透出來。
“到外面摘了些野菜。”
山區的野菜吸天地精華,每個季節都有為數不少的品種,可謂最天然的食材。
“你怎麽不叫我一起去啊?”顧文曦略感遺憾。
杜雲硯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把籃子撂下:“我怕你采到有毒的。”
這語氣乍一聽像損人的,但顧文曦對着他的面孔端詳幾秒,發覺杜雲硯是認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并非蓄意嘲諷。
他讪讪地說:“你可以教教我嘛。”
杜雲硯拉開把椅子坐下:“那下次吧。”
“對了,你吃早飯了嗎?”顧文曦還留了些早餐在靠窗的餐桌上,他往那裏努了下嘴。
“當然吃了,”杜雲硯取出一些籃子裏的菜,摘掉不太幹淨的根部,“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哦。”顧文曦有點無聊地坐在旁邊,也學着他的樣子處理那些野菜。
“你怎麽沒到外面走走?”杜雲硯若無其事地問。
顧文曦來山村的這些天一直都很愛往外面跑,杜雲硯差不多能摸得出他的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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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逛得差不多了,不一定天天出去。”
“玩膩了?”
“那倒不是,”顧文曦撥弄了兩下手邊的菜葉,若有所思地問,“你希望我玩膩嗎?”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杜雲硯手上的動作一直不斷,“你玩膩了大概會早點離開,你不走對我也沒太大影響,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很難在一個地方待長久吧。”
“什麽?”顧文曦有點意外,很少聽他直接發表對自己的看法,像是毫不在意,偏偏又有那麽些觀察思索在其中,“你真的這麽認為?”
“不是嗎?”杜雲硯扯了下嘴角,“在一個地方受了挫折就換個地方,待膩歪了再換個地方……你不是這麽想?”
顧文曦覺得他的觀察接近本質,但仍有些不對勁,至少這次他在對山村風情麻木之後,也并未期待離開。不僅是經濟上的原因,如果他想賺錢,完全可以轉移到一個工作機會多的地方,照樣不必擔心被父親控制。
可是他不想走。
顧文曦不願去想複雜的問題,一貫的行事準則被人戳中略感羞恥,然而糾結人生哲學完全沒必要。是與不是又能怎樣呢?
他的目光在杜雲硯身上流連,那人已将最後一小叢菜的根部清理幹淨。
“哎,杜老板,不如你再陪我出去轉轉怎麽樣?”他突發奇想道。
“菜都采完了,我還出去幹什麽?”杜雲硯對這個建議不怎麽上心,“一會兒還要準備午飯呢。”
“你總不能都是有需要的時候才出門吧?”顧文曦遠瞅見靠近門口籬牆的摩托車,眼珠子一亮,“我騎車載你兜風吧?”
“騎什麽車?”
“你那輛摩托車,”顧文曦得意地說,“我跟你說過,我也會很多東西,開汽車之前也是玩過摩托的。”
杜雲硯的眉頭微攏:“那不是玩具。”
“好吧,是有用的交通工具,”顧文曦自覺更正,“但是我騎車水平真不一定比你差。”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手臂仍支在餐桌上,臉龐靠近對方。杜雲硯稍加沉吟,把桌上的垃圾收到塑料袋裏:“那順便去村頭買包鹽吧。”
怎麽還是要順道買東西?顧文曦有些無語。不過,去就去吧。
顧文曦欲出門,杜雲硯卻顧自往樓梯那邊走。
“你要去哪?車不是在外面嗎?”
“去拿另一個頭盔。”杜雲硯說。他的車上只挂着一個頭盔。
“不用了,就這麽點路,”顧文曦無所謂道,“大不了外面那個你戴。”
“不行。”杜雲硯很堅持地說完,擡腳上樓。
顧文曦只好耐着性子等他。
可能這幾天顧文曦沒惹什麽事,杜雲硯心情不錯,沒跟他争,坐在了後面的位置。村頭小賣部離得很近,杜雲硯一上車就開始指揮他沿正确的路線騎行。
“知道了,你扶穩一點。”顧文曦戴好頭盔。
杜雲硯的手虛環在他的腰上。
“這不是我告訴你的路線。”車子剛一發動,杜雲硯便察覺出他的錯誤。
“急什麽?買鹽用不了幾分鐘,”顧文曦大聲說,“先讓你看看我的駕駛技術!”
“喂,你給我慢點!”車子肆無忌憚地馳騁在鄉道上,杜雲硯愈發感到不對勁。
顧文曦仿佛沒聽見他說什麽,一鼓作氣地往前沖,杜雲硯只好重複一遍:“我讓你慢點!”
“原來你怕這樣啊?”顧文曦雙手緊握車把,絲毫沒有減慢速度,反而換上了更高的檔位,“你這車挺不錯的。”
“顧文曦!”杜雲硯用力大喊,手臂緊緊地摟住他的腰,頭盔貼在他的後背上。
“哈哈哈哈……”顧文曦大笑,頭盔透出的聲音,加上風的力道,顯得虛飄不實。
對顧文曦而言,摩托車的确算是玩具,不到二十歲的時候他甚至喜歡與人較量,熱衷追求速度。這幾年沒那麽中二了,但偶然有機會接觸,渴望刺激的感覺又回來一些。
摩托車一路下行,拐過兩個彎後,在他們以前去過的河邊停下。兩人先後下車,摘下頭盔,顧文曦回頭,見杜雲硯臉色蒼白,手輕掩着嘴,似乎很難受。
他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吧?這速度就吓吐了?平時爬樹上牆,也沒見他這麽弱啊!
顧文曦連忙上前攙扶:“你還好吧?”
杜雲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使勁拂開他的手,就差沒送他個“滾”字了。
完了,顧文曦暗想,好不容易融洽起來的關系要打回原點了。
可能連原點都不如。
果然,杜雲硯理也不理他,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連車都不要了。
顧文曦推着摩托跟上去:“你不去買鹽了?”
那人沒答應,悶頭又往前快走了好幾步。
不知為何,顧文曦心裏不像前兩次闖禍那麽愧疚,反而有些想笑。他頭一回覺得,挑戰杜雲硯的底線,樂趣無窮。
回到民宿後,被杜雲硯下了“別在我眼前晃悠”命令的顧文曦樂得清閑,回房小憩。按上兩次的經驗,對方是不會餓着他的。
但是他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昨天杜雲硯說今天還能吃肉,就是劉嬸他們送的臘肉,現在又惹他生了氣,不會要取消吃肉資格吧?
早知道晚一天再搗亂了。
顧文曦覺得自己沒出息,竟然為了頓肉患得患失。
估算着杜雲硯做得差不多了,他摸下樓去,一樓一個人都沒有,果然又在吧臺上發現給自己留的午飯,一碟野菜炒蛋,一碟臘肉豆幹,一碟奶油白菜,還有番茄湯和米飯。杜雲硯挺守信用的,沒有克扣約定好的肉。
他将托盤移開,和上兩次同樣內容的字條露了出來,唯一不同的是“加熱”倆字後面跟着個大大的感嘆號。
如果文字符號會動,顧文曦毫不懷疑這感嘆號将化身成個棒子跳起來揍他。他忍了一中午的笑幾乎爆發。
杜雲硯這人生氣的方式都與衆不同,不知道在民宿生活的日子裏能收集多少張字條。
顧文曦沒急着吃飯,而是小心翼翼地拿着紙條上樓,找到自己的随身日程本,把它和上兩次收來的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