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傷
顧文曦長這麽大,行路無數,第一次體驗從山上跌下去的滋味,天地在眼前一晃就颠倒了位置,落地時手撐了一下,下意識地護住頭,緊接着被重力牽引着往坡下打了好幾個滾,停不下來。
摔下去的一瞬驚險,那山卻并不陡峭,也沒有大塊的硬石,顧文曦迅速做出反應,扒住一截不算太粗的枯樹幹,止住下落的慣性,再慢慢找準位置站起來。
反而是在上面的杜雲硯吓得臉色慘白。事發突然,他甚至來不及拽顧文曦一把,眼睜睜地看着人從自己面前滾下去,等他在下面緩緩站起,仍驚魂未定。
“文曦!”杜雲硯往過走了幾步,想去拉他上來。
“沒事!”顧文曦大喊一聲,極其小心地站穩,再一點一點地往回走,快到跟前時,拉住杜雲硯的手。
他身上無大礙,只是右手明顯感覺到疼,除了手背、手腕上劃破皮的傷口,可能還有關節挫傷,所幸沒有骨折。
杜雲硯望着那些醒目的紅痕,心裏一陣後怕。如果今天去的是更陡峭的山,或者撞到了石頭……後果不堪設想。
“還好我機靈,”手疼一點也能忍受,反正沒摔個殘廢或者腦震蕩出來,顧文曦覺得自己命還挺大,甚至開始沾沾自喜,兩手相對,用力拍了拍掌上的灰,“嘶——”這一拍又覺出疼來,再一看連手掌上都有些細密的血點,同樣是擦傷。
“別動,”杜雲硯拽過他的手察看一番,而後從褲兜裏取出張紙巾,細細擦掉上面沾到的污物碎礫,“還有哪裏摔到了?”
“沒有……”顧文曦沒那麽拘小節,摔了也就摔了,但杜雲硯目色嚴肅,一看就不大相信,只得實話實說,“膝蓋碰到個硬東西,有點疼。”
杜雲硯把袋子往肩上提了提:“我們回去吧。”
“這樣就走啊?還沒摘多少呢。”
“以後再說。”
杜雲硯直接轉身,朝下山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向他伸出手。
“這裏沒事了吧。”想到他可能是怕自己再栽下去,顧文曦有點不好意思。
杜雲硯堅持地說:“到前面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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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山坡的恐懼早就散了,不過杜雲硯出于對他的擔憂中止了今天的計劃,顧文曦也不打算再拂他的意,乖乖地跟着一起下山。
杜雲硯一直沉默着,像是還沒緩過勁。顧文曦知道這人愛操心,自己這樣肯定吓着他了,便以閑聊緩解氣氛:“你猜我剛才看見什麽?”
“什麽?”
“一條——那麽長的蛇。”顧文曦雙手比劃道。
杜雲硯停下腳步:“所以才會摔下去?”
“嗯。”過後想想那滑溜溜的活物,他身上仍然直冒冷汗。
“我忘了這事,”杜雲硯嘆了口氣,“我們這裏的人都習慣了,不怕這個。而且這裏沒有毒蛇,一般你不惹它,它也不會攻擊人。”
“是嗎……”顧文曦稍稍聳肩,“我還是覺得挺瘆人的。”
杜雲硯以目光示意他靠近自己:“其實蛇在民間是吉祥的象征,遇到了不見得是壞事,最好不要傷害它們,否則會帶走福氣。”
“你還信這個呢?”
“信一下也沒什麽不好,”杜雲硯終于露出淺淡的笑容,“畢竟經常會遇見,就可以經常往好處想。”
“你說……經常會遇見?”顧文曦整個人都不好了。
“除了冬天不出來。”杜雲硯安慰道,“你別一個人到山上,離我近點,時間長了就不怕了。”
顧文曦微微點下頭,他非常懷疑自己有沒有能适應這種生物的一天。
回到民宿,進了房間,顧文曦第一件事就是把外面的衣服脫了。針織衫早被枯枝亂石劃得不成樣子,這下徹底不能穿了,可惜了杜雲硯剛幫他縫好的一顆扣子。
他把怨氣撒在衣服質量上:“以後再也不買這家了。”
“你這麽個造法,什麽牌子都得壞啊。”杜雲硯淡然說着,手上拿一個小瓶子到他跟前,“來,把手伸出來。”
“幹什麽?”顧文曦突然警覺。
“上一點藥。”
杜雲硯已經擰開了藥瓶,将棉簽伸進去沾濕。
“還需要上藥?”顧文曦看看自己的右手,也就是破了皮,連血都沒流出來。
“以防萬一,”杜雲硯毫不退讓,“只是塗點碘伏,可以消毒。”
那也很誇張了吧。
冰涼的棉簽頂端觸在傷口上,顧文曦倒抽冷氣,似乎劃傷都抵不上抹藥的疼。
杜雲硯像先前幫他擦拭塵污一樣細心地上藥,每一個傷口都不放過,眼睛緊盯着他的手,垂下長而密的眼睫,擦完手背,再到手腕和手掌,聽見他吸氣的聲音,問道:“很疼嗎?”
“還好……你繼續吧。”盡管有小題大做之感,他還挺享受被杜雲硯關懷的過程,老老實實任對方擺布。
“褲子脫了。”手上的傷抹完以後,杜雲硯面無表情地說。
顧文曦沒反應過來:“什麽?”
難道要白日宣淫?
“我看看你的膝蓋。”
果然想多了。
他穿的是緊身褲,沒辦法從下面把褲腿卷上去,只得拉開褲鏈,慢慢拽下來。膝蓋上只是青了一塊,沒有破皮,杜雲硯這才收起藥瓶,叮囑他換上寬松的褲子,留在房間休息,自己則準備下樓幹活。
等對方離開房間,顧文曦坐在床上愣着。記憶裏溫楠走後,還沒有人這麽嬌慣他。顧煜清雖然寬容大度,但也不是任何事都慣着孩子,至少日常磕了碰了或是生點小病,并不會特別關照,這兩次斷他財路更是幹脆利落。
空氣中淡淡的藥味久未散去,肌膚上塗抹過藥水的地方卻已經幹了。顧文曦擡起右手,唇在上面輕輕蹭了蹭。
這段時間晴多陰少,即使下雨也是短短一陣,不像雨季那麽沒完沒了。
顧文曦手上的傷口漸漸愈合,只是關節挫傷沒有完全恢複,使不上勁,好在他也不需要做什麽費力的事。
四月下旬的某個午後,一場急雨過後,太陽再次露出臉來。空氣中騰起一股潮潤的熱氣,溫度升高了。
顧文曦在吧臺整理預約記錄,聽到風鈴被撞響後的叮咚起伏,擡起頭來:“歡迎——雲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