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點別扭?

除去S市蛋糕房外的匆匆一瞥,顧文曦幾個月沒見過雲翰了。青年比先前離開時更白,也更瘦了一些,看起來十分清秀。

“你回來了?”

“顧先生?”相對來說,雲翰臉上的吃驚之色更加明顯,似乎沒想到顧文曦仍然在這裏,怔了片刻回複道,“我請了幾天假回來看看。”

“你是來找雲硯的吧?”雲翰在村裏還有房子,當然不是來住店的,他到這裏,除了看望杜雲硯,顧文曦想不出其他理由。這聲過分親昵的稱呼,令眼前的青年又是一陣詫異。顧文曦沒有解釋,接着說道,“稍微坐一會兒吧,我去叫他。”

“嗯,謝謝。”盡管充滿困惑,他仍然遵從建議,一旁等待。

午後的餐廳空空蕩蕩,工作人員要麽休息,要麽在樓上收拾空出的房間,風鈴偶爾發出一兩聲懶散的音調。

顧文曦在後院找到了杜雲硯,從他手中接過剛摘下的幾個茄子:“有人找你。”

“誰?”

“雲翰。”

細柱似的水流接入壺口,顧文曦将盛滿淨水的熱水壺插上電,一兩分鐘便燒好了一壺水,然後把開水倒進茶壺,等待蜷曲的茶葉伸展開葉片。

“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杜雲硯和雲翰坐在離着廚房門不遠的餐桌旁,從裏面能聽到一些他們說話的聲音。

“這段店裏沒那麽忙,請了個假回來整理下老房子,順便看看你們,你這邊還好嗎?”

“生意挺好的,人手也足。”

……

顧文曦泡好了茶,另裝了一小碟雲妍送給他們的酥餅,一并放在茶盤上,從吧臺後繞出,熟練地将茶具擺放在他們面前:“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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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翰再度露出疑惑的目光,視線在他的身上逡巡。

“文曦,”杜雲硯出聲,并将自己身邊的座椅拉開一些,“你也一起坐吧。”

原本打算送完茶就離開的顧文曦嘴角勾了一下:“那我再拿個杯子。”這套白瓷茶具原本就配了五個茶杯,他們只有三個人,他很快又從廚房取來一個。

顧文曦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三人在一張桌上吃早餐的情形。只不過當時是杜雲硯和雲翰坐一邊,自己坐對面,而現在是他和杜雲硯坐在同一側。

“顧先生,”雲翰終于問道,“你一直沒有離開嗎?”

“我回過一趟家,”顧文曦爽朗地說,“又回來了,而且以後打算留在這裏。”

“留在這裏?”對面青年的表情已不是詫異,而是震驚了,“在這裏工作嗎?”

“不,”他晃了下手中的茶杯,“還有生活。”

“生活?”雲翰顯然被繞糊塗了,又或者發現了些許信號,眼睛瞪大一些,像是在努力尋找那個隐晦的答案。

“雲翰,”杜雲硯暗暗在顧文曦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我讓文曦陪我們一起坐,是想重新向你介紹一下他。”

顧文曦也沒料到他這麽說,和雲翰同時看向他。

“雲硯哥,”青年低下頭,兩手摩挲着面前的杯子,“你們是不是——”

“嗯,”杜雲硯說,“我們兩個現在,在一起生活。”

雲翰微微張開嘴,愣了半晌,而後倒像松了一口氣:“難怪……果然是這樣。”

“雲翰,”杜雲硯對他說,“因為你是我重要的朋友,也可以說是親人,我不想隐瞞你。”

“雲硯哥,”他的笑意裏多少有些苦澀,不過很快掩藏在了輕快的語氣中,“有人陪着你,真好。”

門口有汽車駛近的聲音,顧文曦從座椅上站起來:“可能來人了,你們先聊。”

“嗯。”

前院已經沒有足夠的車位了,顧文曦幫車主盯着,錯了幾次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勉強能停的角落。

“您好,辛苦了,”他對車上下來的一家人說,“這邊請。”

為客人辦好登記,杜雲硯和雲翰仍在喝茶敘舊,顧文曦沒有坐回到桌旁,從隔開幾步遠的吧臺這邊望着。無論是剛剛,還是去年暗地裏聽他們談話,他都不曾錯過雲翰眼中的遺憾。無論是否達到愛情的程度,這個青年對杜雲硯的确有不一般的依戀。

顧文曦有時也會想,如果雲翰當初答應了杜雲硯,這兩個人恐怕早就在一起了,他們三個人的生活都會被改寫。

雲翰有沒有後悔過?

那天下午,雲翰留下來幫了一些忙,傍晚才離開。

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房間後,顧文曦沉浸在白天未盡的冥思中,回不過神。杜雲硯從洗澡前到出了洗手間就見他一直在床上盤腿坐着,沒變過一下姿勢。

“想什麽呢?”

“沒事。”腦中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他只覺得累。

“你這樣子可不像沒事,”交往以後,杜雲硯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也基本沒了,而且他窺探顧文曦的心思一摸一個準,“是因為雲翰回來嗎?”畢竟他喜歡過雲翰這件事,顧文曦是知道的。

可是顧文曦瞪了他一眼:“我有那麽小家子氣嗎?”

“嗯,我知道你不會介意,但或許有些想了解的,還不是很清楚對嗎?”杜雲硯笑着問。

“你——你知道我想了解什麽?”

“我不知道,”他說,“所以你想了解什麽,可以直接對我說。”

“我就是覺得那個時候……其實他對你,也不是沒有感情吧?”顧文曦還是第一次和他攤開談雲翰的事,談去年冬天自己心中的困惑。

“啊,”杜雲硯靠在他的身邊,“我和他,怎麽說呢……這麽多年下來,跟親兄弟差不多,他對我應該會有一些依戀,我也沒法定性這樣的感情。”因為人與人之間不止有愛情這一種牽絆。

“或者,他對我更多是出于習慣,但是留在我身邊可能會阻礙他尋找真正想要的生活,他有一天會後悔的。”

留下才會後悔嗎?

只要熟悉杜雲硯的思維方式,不難理解其中的含義。

做出一個決斷,必然伴随某一層面的遺憾。用“貪婪”形容有點過了,毋寧說是人心的善感與軟弱,經過看似痛苦的抗争才能直面真實的自己。

“你們認識多久了?”

杜雲硯在腦內稍加計算:“十四年。”

“能和我說說你們以前的事嗎?”

“你真的想知道嗎?”杜雲硯有些意外。聽戀人談論曾經喜歡過的人——一般人不會有這種奇怪的愛好。

“說吧,”顧文曦明白他的顧慮,“我不是介意你的情史,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你以前的事,因為和他相比……我們認識得太晚了。”其實他很好奇,和雲翰一起長大的少年杜雲硯是個怎樣的人。

“你如果願意了解,我當然可以告訴你,”杜雲硯的聲音比平日更柔和,化在習習的晚風中,“這裏是我媽媽的故鄉,我十五歲那年和她一起過來定居,至于我的爸爸——”

顧文曦屏住呼吸,差點要打斷他的話,手上被杜雲硯用力握了一下。

“我爸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和我媽分手了,他們甚至沒有結過婚,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

“原來你……”和猜測的情況差不多,顧文曦不知該如何在這件事上給予回應。

“沒事,那樣一個人,怎樣都無所謂,你和我在一起,總得知道我是人是妖,從哪蹦出來的吧,”顧文曦笑了一聲後,他繼續說下去,“雲翰的家裏也只有他和媽媽。他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過世了,阿姨帶着他一個人,很不容易,可能也因為這樣,我媽和他的媽媽比較有共同語言,成為了好友,逢年過節都會在一起,我媽讓我像對親弟弟一樣照顧他。

“跟你說過,以前在S市的時候我比較孤僻,剛到這裏來那會兒,也不太愛跟人說話。他嘛,還不到八歲,老拽着我讓我陪他玩,我也不懂小孩子喜歡玩什麽,但是我自己愛做吃的,就經常帶他一起給大人做些糕點什麽的,後來他這方面比我靈多了……”

顧文曦聽得入神,杜雲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文曦,這些回憶對我很重要,但是我對他已經放下了。”

“我當然知道。”顧文曦笑着甩了甩頭。

“是嗎……我還以為你有點別扭呢。”

“為什麽?”

“因為他來以後這半天,你話很少啊。”杜雲硯一副篤定的神态。

“我那是——”他确實想了一些事,但不到介懷的程度,硬說別扭,無非是他和杜雲硯認識的時間遠比不上雲翰吧,“就算我別扭又怎樣?”

“嗯……”杜雲硯躺下說,“你想讓我怎麽哄你呢?”

“你哄我?”哄孩子的口吻,顧文曦聽着好笑,目光觸及他那雙泛着柔波的桃花眼,來了主意,趴在他身邊說,“那你現在和我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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