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祖訓

? 何瀾生醒了的時候,何無漪已經不在了。連續好幾天了,何無漪出去忙着治病,而她也忙着跟夏雨去鋪子商量藥鋪的事情。萬事開頭難,夏雨領了何無漪的命令,完全不把她當小孩子看待,事事都帶着她。

每天早出晚歸,回來時也不見何無漪在身邊,醒來時都說她已經走了。就算她再蠢笨,也知道何無漪在避着她。怎麽和小孩子鬧脾氣似的,何瀾生哭笑不得,每天看不到她心裏也空落落的。

又幾天過去,越發的感覺哪裏都不對勁,好像自打從到這裏以來,她們就沒分開過。何無漪總是不厭其煩的粘着她,抱着她。一旦分開了心裏就越來越癢,連空閑的時候腦袋裏晃的全都是她的影子。

何瀾生偷偷的低下頭聞了聞被子上的淡淡的藥草味,才紅着臉掀了被子起來。暗想着今天晚上就是熬夜也得等她回來。

“少谷主起了?”念心的聲音從外面飄進來。

“進來吧,無漪今早去哪家看病去了?”何瀾生對着鏡子整了整衣裝後和平時一樣問着念心。念心瞄了她一眼見她沒有不高興,就随意地放下洗漱用具,說道:“早上被汝陽公主府的人請了去,說是汝陽公主邀谷主下棋。”

何瀾生的臉頓時黑了。她陰沉沉的掃了眼念心,把念心看的心虛不已,昨晚偷偷的點了安神香才把這位小祖宗弄去睡覺難道是被發現了?這幾天聽說了少谷主的脾氣,平時不顯山不漏水悶着聲看着也好說話,動起真格來可沒人敢不聽的。夏雨還提醒她了,少谷主不是她能糊弄的,不然怎麽死的也不曉得。這麽一想,念心身體忍不住一抖,谷主啊你是怎麽帶出個小魔頭來了。

“馬上備車去汝陽公主府。”何瀾生咬牙切齒的說。無漪你個小孩子,都開口說了讓我去做,怎麽自己生了悶氣還不理人了,有你這樣的麽。念心有點遲疑,谷主說暫時讓少谷主好好跟着夏雨身邊啊,這……

見她猶豫不定,何瀾生涼涼的說:“念心,你的安神香沒用了。”

念心一臉驚訝加心虛的問:“少谷主,你怎麽知道安神香的?”

“備車去。”何無漪早幾年就用了安神香讓她乖乖睡覺,抗藥性都出來了。不過她總是會莫名其妙的睡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無漪搞的鬼。

坐在馬車裏的何瀾生想着要不要去學騎馬,畢竟外出會馬術比較方便,過了年她也就六歲了,應該沒問題。她是想長大又恐懼長大,可到底想着長大的心思還是占據着主要的地位,她到底是受夠了當什麽都做不了的小孩子。

何瀾生跳下馬車的時候,就聽得裏面一片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忙快步趕了過去,在門口卻被小厮攔住了。“你是哪裏的丫頭,膽敢亂闖公主府!!”

何瀾生看了他一眼,作禮道:“我娘是公主的故友,今早邀約前來下棋,家中有急事還望小哥通報一聲。”

小厮瞅了她幾眼,似是記起來了些,點着頭說:“哦哦,你是何大夫女兒。宮裏來了聖旨,都在領旨呢,驚擾不得。”

何瀾生沒辦法,只得道了謝站在一邊等。她披着件白色的襖子,身量不高卻是不嘻不笑一派正經模樣,小厮看得有些吃驚,想着汝南公主對何大夫看的極重,額頭隐隐冒了些冷汗出來。他便陪着笑走上前說:“想必現在已經宣了聖旨了,姑娘還請随我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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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瀾生不作聲色,再次謝過便随他進去,兩人走了半道就撞上了何無漪一行人。小厮忙上前行禮:“見過殿下。”他頭都不敢擡,哈着腰說:“這孩子來找何大夫…”

“瀾兒,怎麽過來了,夏雨呢?”何瀾生還沒開口就被何無漪抱起來了,何無漪摸着她手都發涼,說:“怎麽穿了這點出來,冷着沒?”

小厮一聽冷汗就下來了,有些怯怯的擡頭看了眼,見何瀾生的目光只略過他一眼并沒停留才松了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躬身退在路邊,心道連個大夫的孩子都得罪不得。

何瀾生搖頭。眼神環顧這一圈人,目光落在汝南公主身邊的官員上,哦不,他頭發花白下巴無須應該是太監。何瀾生對太監沒什麽好感,太監總是離不開陰謀,他們眼睛一眯腦子裏肯定在算計誰,當然何瀾生絕對不會承認這些印象是被宮廷劇和宮鬥文荼毒出來的。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他是來傳什麽聖旨,莫非和無漪有關?

汝南湊上來挺高興的想逗她,何瀾生裝傻的糊弄着卻覺得這公主的眼神像探照燈似的想窺探什麽,好在她也只是一會的興致,轉而優雅的擡了擡手說:“劉公公,這邊請。父皇也想着見阿漪麽?”

劉公公還禮道:“殿下擡愛了,老奴只是走一趟而已。何大夫,聖上在禦書房等着,莫誤了時辰。”

“不會。汝南,瀾兒我就不帶過去了,暫時留在你府中……”她又有些遲疑,汝南倒是大方一笑,“還和我客氣什麽,我哪敢怠慢了你女兒。崇義哥哥說了我還不信,阿漪果真是有了女兒就把我們忘了呢。”

“汝南你又來取笑我。瀾兒就留在這玩一天,不然派人叫念心接你回去?”

“你要去哪裏,我不能跟着麽?”何瀾生見她一臉不情願,一見面就忙着撇開她更是不高興了。而且見李世民有什麽好,無漪這性子說不得就會戳到皇帝的逆鱗。

何無漪抱着她哄:“宮裏不好玩,乖。娘回來就來找你,別鬧脾氣。”

到底誰在鬧脾氣啊。何瀾生扔了個白眼給她,搖頭:“我要跟着。”

劉公公在一旁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着急的說:“何大夫就随了這孩子吧,聖上日理萬機耽誤不得。”他回頭給身後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阿圓,你在旁照看着點。”

何無漪不得已應了,汝南拉着她的手囑咐道:“父皇這幾日喜怒不定,阿漪你別使性子,什麽都順着父皇就是。”

何無漪臉色有幾分沉重,也沒說什麽,抱着何瀾生就上了轎子。何瀾生察覺她臉色有些不對勁,聖旨都下了這趟也推不掉,便問:“無漪,宮裏有沒有相熟的朋友,這次也可以去看看。”

“瀾兒怎麽想到問這些了,很久沒見長孫姑姑了,還有以前的一些長輩不少都不在了。”何無漪的大手暖着何瀾生的小手,輕聲說,“以後娘不在身邊,自己多顧着點。怎麽一個人來的,念心夏雨都不派個人過來?”

“怎麽會不在,無漪近日是不想見我麽?”

“娘只是想瀾兒好好學着些東西,那些娘又不能教你……不過,”她又強調的說,“瀾兒的功課也不能落下,要每天抽時間到娘這來。”說着她又笑起來,卻讓何瀾生多想了去。

“若我不學醫,無漪就不要我了?因為教不了我什麽,無漪會放心我跟在別人後面不管我了?你在生我的氣,因為我做的很好,好到不需要你操心了,是不是?”何瀾生拉着她的袖子,難過的問。她曾想如果她不是無漪的孩子該有多好,可是她無時無刻不在享受着無漪對她的好,縱然是煎熬也是喜歡的。若是換了個身份或許她連陪着她也是奢望,她很清楚,無漪的世界裏除了醫術有的只有父母還有她,甚至連那個沒見到一面的爹可能不會比李崇義的地位高上多少。

無漪的世界裏,沒有愛情存在的。她輕易的用一句我不懂,斬斷了所有的念頭。她是不懂還是不想去懂,何瀾生不知道,甚至已經沒了勇氣去知道。

“瀾兒……”何無漪輕嘆搖了搖頭,掀開簾子牽着她下了轎子。轎子何事停的何瀾生都沒注意,錯過了時機只得懊惱的跟着她下來。

大唐皇宮就在她們的腳下,何瀾生卻沒了半分激動的心思。巍巍皇城,莊重肅穆,路過的每個人都輕聲走路不敢喧嘩,低頭垂眉行禮不斷。高門重重,何瀾生擡頭一望都是飛檐翹角,本壓抑的心情到了此地更是壓抑到了極點。

劉公公領着她們進了一個大殿,讓她們在外面候着先進去禀告了。何瀾生想了下還是囑咐身邊的小太監說:“公公可否去皇後那報一個信,我娘何無漪難得進宮,皇後多年也未見應該也是想的緊的。”

“小人不敢,姑娘莫要為難小的。”

“哦,好歹我娘叫皇後一聲姑姑,公公連這個忙都不幫麽,若是皇後怪罪下來公公擔當的起?”何瀾生心裏沒底,總覺得無漪應該是預料到了什麽,想到長孫皇後為一代賢後,若是捅出什麽簍子也能救場的。

那小公公想了好一會才行了禮快步走了,何瀾生滿意的一笑,就知道這些宮裏人個個心裏機靈着,有往上爬的機會絕對不會放過。

“瀾兒…”何無漪抓了她的手,氣的咬了她手臂一口。何瀾生穿了不少衣服,被咬了一口也不痛,只是笑着望着她。

“何大夫,快請。”劉公公出來,小心的推開禦書房的殿門,把何無漪倆人迎了進去。房間裏點着麝香,殿上放着一張頗大的書桌,書桌上疊的高高的奏章,奏章後面是個身穿圓領赤黃袍的男子。壯冠虬髯,目光淩厲,氣勢迫人,他一道目光掃過來何瀾生立馬低了頭不敢再看。

“民婦(女)見過聖上。”何瀾生随着何無漪行了個禮,并未跪拜,倒是鬧得她心裏更不安心。皇帝也沒責怪,說了句:“賜坐。”聲音洪亮,如雷貫耳。“無漪幾年不見倒是與吾生分了很多。”

“聖上操心國家大事,無漪一介草民不足為道。”

這話怎麽一句一句都帶刺啊,何瀾生使勁拉着她的袖子,可是何無漪半分不為所動,真是着急死她了。

“藥谷開國有功,何老為天下鞠躬盡瘁,無漪不必自謙。”他用手撫了撫額頭,頭疼的說,“朕今日有一事相求。”

何無漪卻是想也沒想,起身拒絕道:“還恕無漪無能為力。”

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豎目怒道:“何無漪,朕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等莫要逼朕!”他重重的拍了拍桌子,書桌上的奏章都落下不少,身邊候着的太監顫顫巍巍的上前收拾,手抖的厲害。

何無漪不退反進,高聲道:“藥谷祖訓:抛妻棄子者不救!弑父戮母者不救!手足相殘者不救!無漪難以從命!”

啪嗒,太監手裏的奏章落在地上,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身子抖成了篩糠。

何瀾生更是頭一暈差點昏過去,玄武門事變她怎麽忘了,李世民殺兄弑弟才奪來的皇位,這戳的可真是龍之逆鱗。她慌忙的上前道:“我娘醫術不精,藥谷祖訓難違出口不敬還請聖上息怒。草民可舉薦一人,此人醫術在我娘之上,可為聖上分憂。還望聖上念在藥谷”

“好一個藥谷,竟然爬在朕的頭上了!”

何瀾生可不想落了個藐視皇權的死罪忙說:“藥谷避世不出怎比得上聖上勵精圖治創一代盛世,草民一路走來天下安定,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皆為聖上之功。聖上與藥谷都為天下太平,百姓安然為己任,乃是一家人。我娘性子直率一時沖動沖撞了聖上,還望聖上明鑒她一顆赤子之心。聖上所求,藥谷必當全力以赴,為君分憂。”

皇帝臉色明顯松緩了一些,但餘怒未消,這時外面禀告皇後駕到,他便起身走了下來。

何瀾生抹了把汗,還好是趕上了。而她上前抓無漪的時候,何無漪卻是甩開了袖子,“瀾兒,你讓娘看不懂。”

何瀾生臉色慘白的站在那裏,這件事若是她不在,無漪的才智自然是能應付的,她自小在外行走,什麽事情沒遇到過。這場風波就像是無漪親手導的一出,終歸她是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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