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住店
? 開了春何無漪打馬離開了揚州城,那十裏繁花的錦繡城一眨眼就被小雲甩在了後面,何瀾生再回頭看去,唯見城外依依楊柳,千絲萬縷綠意正濃。而去年來時的種種恍惚已經過了好久。
“無漪,記得下次再來得去看場瓊花宴。”何瀾生仰着小臉說,過了個冬天就長高了不少,坐直腰來腦袋都能磕到她的下巴了。
“好,瀾兒想看下次咱們再來。”何無漪拍了拍馬背小雲就撒開蹄子跑起來,她看着何瀾生沒坐穩倒在她的懷裏,便露出得意的笑容來。在大好的春光裏,好看的迷了何瀾生的眼。
至于路要往裏走,就是小雲的事了。
丘沙趕着馬車遠遠的跟在後面,戴着頂黑色鬥笠将整張臉盡數遮了,依舊是一身紅衣好不詭異。路過的人看都不敢看自行給她讓出道來,生怕觸了這個煞鬼。
小雲噠噠的一路往西南而去,大城裏不缺大夫不缺藥鋪她們也不多待,漸漸就偏了官道越往小路上去。走走停停好些日子後,老天爺斷斷續續下起雨來。好不容易等天晴,何無漪前腳從客棧出來,後腳天就陰了。
“看樣子又要下雨,無漪到最近的村子還有多久?”何瀾生抱着包袱惴惴的問,她們在客舍裏窩了五六天了算起來這是第三次出門,前兩次都是半路天陰了不得不退回去。
“往西的村子要半個時辰的路。”何無漪想了下就垮了臉,“小雲方才往南邊拐了……”
“……”何瀾生沒忍住伸手往馬背上揪了根毛,揪完了馬上抱住何無漪才不管小雲怎麽踢踏。何無漪忙抱住她:“小心摔了,瞎鬧。”
“又說我,你都不管管它的。”何瀾生不服氣的說,何無漪聽了就笑她:“還能和小雲比麽,傻。”
何瀾生實在說不出她在吃小雲的醋,輕哼了聲問:“那要下雨了,我們怎麽辦?”
“前面有間屋子先去看看。”何無漪說着催馬前去。荒郊野地的何瀾生擔心出事正要勸呢,頭頂上就轟隆一聲小雲跑的更快了。她只好摸了摸随身帶的匕首和藥粉,就怕出什麽事。
近了何瀾生才看清楚那是間破廟,看着沒一處完好的連匾額都踩碎了。到了門口何無漪下馬來:“娘去看看,你在這等等。”
“我也去,待在馬上沒意思,說不定小雲一會就甩了我下去。”何瀾生說着就跳下馬來,何無漪伸手抱了個滿懷,親了親她的臉頰說:“重了不少,娘快抱不起了。”
“那就不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何瀾生小聲抗議着,卻摟着何無漪不撒手。何無漪笑着應了:“是我的瀾兒~”
何瀾生臉又紅了,啄了她一口才從她懷裏跳出來。淡青色的衣擺在眼前溜過,何無漪伸手抓住那調皮的衣角,擡頭,何瀾生含情的眸子就闖入眼簾,就拉了她的手柔柔一笑:“快下雨了,還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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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瀾生自是乖乖的依着她進去,她轉而又低頭瞧她,眉目中滿滿皆是柔情。
兩人進得廟裏,裏面更是破亂。佛像倒塌四處都沒快下腳的地方,可瞧着心裏卻覺得奇怪。她往裏走了走,裏頭蜘蛛網結的到處都是外頭卻沒幾處有,暗想果然近期是有人到過的。
“有人沒?有沒有人在?”何瀾生喊了幾聲,屋頂卻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她暗道糟了,弄不好今晚要在這過了。
“先前許是有人路過。”何無漪一會的功夫就撿開東西騰了塊空地出來,“瀾兒冷不冷?咱們先在這避避,雨停了就走。”
“不冷。這邊窗戶都破了……”何瀾生心下擔憂,要是起了風就夠她們受的。“無漪有什麽能擋風的麽?”何瀾生走了幾步覺得腳下絆到了什麽東西,窗戶底下是死角看不清楚,她心裏一跳小心的往後挪開一小步就感覺有什麽抓住了腳踝,頓時叫了起來:“無漪!”拿出匕首就要刺過去。
“瀾兒有人!”何無漪喊道,飛似的跑過來捉住何瀾生的手腕。何瀾生半路一驚,手裏的匕首锵的一聲掉在地上,往後退了幾步靠在何無漪的懷裏喘氣問:“吓死我了,無漪我傷着人沒?”
“沒傷着,娘在這呢。”何無漪給她順了順氣,“火折子沒帶在身上麽?”
“帶了,我沒顧得上。”說着何無漪就往她身上找了,何瀾生自小怕癢扭了扭身子忍着笑說:“癢,我自己拿。”
“身上怎麽放了這麽多東西?”何無漪搜了一圈才找出火折子來,擦了下火苗幽幽的升起來,何瀾生眯着眼睛依稀看得見個人影倒在地上:“誰在那?”一時沒拉住何無漪,就見她舉着火折子到了那人面前,何瀾生看身形是個女子也就放了心。
“她昏過去了。”何無漪習慣性探上她的脈搏,道:“內傷較重,瀾兒咱們擡她到那邊去,身上可能有傷。”何瀾生上前幫忙,入手才覺得這人瘦的厲害骨頭嗝的慌。
“水……”被驚動的女子迷迷糊糊的喊了句,何瀾生忙遞上水袋小心的喂她,結果她直接搶了過去猛灌,喝的太急受不住咳起來。
“慢點慢點。”何瀾生忙給她順背,“你是哪裏人,怎麽在這?”見她身上衣物雖髒卻不破,不像是沒家的,可半天她都搖頭就是不說話。
“瀾兒,你過來。”何無漪喚她,何瀾生湊過去一看沒看出什麽來,何無漪眼神示意了一下,何瀾生就伸手在腿骨上按了按,女子疼得身子都縮了起來。何瀾生蹙眉道:“腿骨是斷了沒接好,現在骨頭長歪了得打碎了重接。”
“不錯。你再看看?”何無漪放了手,往包袱了拿了幹糧出來給女子,伸到她面前也沒接,就湊上前撥開她雜亂的頭發。
“呀!”女子一個勁地往後縮,“別過來,別過來……”手雜亂無章的揮動着,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卻無神。
何瀾生被她推得直接坐在了地上,暗道這人力氣還挺大。見她毫無章法的閃躲心下詫異,和無漪對視一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真的什麽反應都沒。
“我們是路過的大夫,你可餓了?”何無漪輕聲問她,何瀾生想着包袱裏還剩了些糕點,便找了出來遞到她鼻子邊,女子咽了咽口水卻不敢拿。“餓了就吃。”何瀾生往她面前推了點,她才搶了過去大口吃起來。
還懂得警惕腦子不會有太大的事,不過眼睛瞎了也是難辦。何瀾生沉吟一會說:“我看可能傷了頭,她這樣子身上沒法檢查。”
“還有呢?”何無漪見她幾口吞完了糕點又将幹糧遞過去,那女子接過後怯生生的說了句:“謝謝。”
“慢點,幹了就着水吃。”何無漪說完擡頭看了眼外面,雨勢越來越大了。
“還有......她久病未治傷了根本,需要小心調理不然身體容易落下病根。無漪以為呢?”
“脈象上看有淤血之症,驚吓過重神魂不穩,其他的還得再仔細看看。”何無漪見那女子神情緩和下來,想要搭話那女子卻迷迷糊糊的睡了,她只好拿了件衣服與她蓋上。“瀾兒,讓丘沙趕馬車過來,咱們得快點尋處地方。”
“雨太大恐怕聽不到哨聲。”何瀾生想了下說,“不如讓小雲自個往後去尋,丘沙看到了自然會趕上來。”何無漪應了,低頭在小雲耳邊說了幾句就拍了拍它的脖子讓它走了。何瀾生撿了些木頭生了火,拿了件衣服墊着就坐了下來,帶的東西少也只能将就着,見那女子縮在一團疑惑的問:“這荒郊野外的她這副身體怎麽能活下來?”
“她身邊有碗,應是有人來送飯的。”何無漪挨着她坐下,“瀾兒餓了沒?”
“不餓。這樣說是附近村子上的人?”何瀾生靠在她肩上,“年紀輕輕弄成這樣也太慘了。”
何無漪嘆道:“先治病再說吧。”
等了好一會,何瀾生的肚子都有些餓了時,門口傳來車轱辘轉動的聲音,何瀾生剛起身就見丘沙拿下鬥笠進屋。
“主人。”這話是對着何無漪說的。何瀾生摸了摸鼻子迎上去說:“最近的村子要走多久?有個病人要盡快找地方安頓。”
“往南半個時辰。”
何瀾生往外看了眼雨勢,瓢潑大雨的別說半個時辰,一會都得澆成落湯雞。回頭詢問無漪的意思,見她堅持只好點頭:“那走吧。”丘沙一人就抱了那女子上馬車,馬車裏放了諸多雜物最多能擠進兩個人,何瀾生想讓無漪上去,無漪當然不肯。丘沙就扔了兩件蓑衣出來,打馬走了。
“……”何瀾生大翻白眼,不聽話的護衛真是糟心。
“走吧。”何無漪穿上蓑衣,拉着何瀾生翻身上馬。一出門雨水就澆了下來,何瀾生冷得打了個顫,就被何無漪緊緊抱住了。
“抓緊了!”
何無漪躬着身子給她擋了大半的雨水,何瀾生還來不及回一聲,小雲就蹿了出去。馬蹄濺起的泥點打在褲腿上又被淋下的雨水沖刷掉,嘩啦啦的到處都是雨聲。何瀾生貓着身子陷在何無漪不寬闊的懷裏,摸着她的衣服越來越濕到後面都能擰出水來,手裏握成了拳卻乖乖的一動不動,無漪如此護着她讓連怨她不愛惜自己都舍不得,只能在心裏把丘沙埋怨了數遍。
好歹小雲的腳程快,丘沙駕車要半個時辰她們大概沒用兩刻鐘,到了旅館翻身下馬直接進了屋。“店家要三間房,快去燒水。另外再拿兩套幹淨衣服過來,要新的。”何瀾生還沒脫下蓑衣就吩咐道。
“好好,客官随我來。”店主領着她們進屋,還沒說話何瀾生說了句話就關了門。“衣服快點送過來。”
“好嘞,您稍等。”店主見兩人濕透忙點頭去了。
“衣服濕透了得快點換了。”何瀾生顧不得自己要脫何無漪的蓑衣。何無漪自己結開了帶子說:“娘換就是,你也別穿着了,容易受涼。”
濕透了的蓑衣滴着水,何瀾生一起給放到了門口晾着,她上身被無漪護得好好的也就褲子濕透了打算等拿了衣服再換。屋裏何無漪脫完蓑衣,全身幾乎淋透了,何瀾生看了眼就偏過了眼,在門口來回踱着步子。可眼神就是管不住的往裏頭看去,無漪背對着她将濕了的頭發用手巾包起來,潑墨般的青絲貼在白皙的脖子間往下濕透的衣服裏透出抹胸的輪廓,白月色的花邊上她仿佛看到了那朵蓮花......何瀾生臉紅耳赤地收回了目光,逃似的出了門。
“瀾兒......”何無漪嘆了聲,并未轉過身子來。
村間小店也就店主夫妻倆在,何瀾生出來就遇着一婦人拿着衣服,見了何瀾生臉色發紅問道:“姑娘臉色好紅,淋了得快些換了,這衣服是我開春做的沒動過。”
“唉,好。”何瀾生臉色又紅了紅忙點頭接了,被人瞧着實在不好意思,掏了錢就往屋裏跑,也沒注意掏的是多少錢。
“這......姑娘錢太多了,姑娘姑娘!”婦人拿着燙手的金豆子,叫了好幾聲何瀾生都沒叫住,一時沒了神忙找自己丈夫去。“大郎,大郎剛才那姑娘付了好多錢。”她扯了扯在收拾東西的丈夫,店主一聽回道:“嘿,我家婆娘手藝好,許是人家客官看上了咱的繡活呢。”
“那小姑娘看都沒看,你過來,進屋裏我跟你說......”婦人四下看了看沒人,拉着丈夫往屋裏去。
“還做不做事了,不就是些賞錢弄得神神叨叨的,給了你就收着,我還趕着算賬錢。”店主沒什麽興趣,婦人不管關了店門拉着他直接拖進了屋裏:“金子,是金子......”
店主兩眼放光,拿過在嘴邊咬了咬,差點蹦了自個的牙,驚到:“真是金子!”
“大郎,我這心裏犯慌,那兩件衣服哪裏值這麽多錢,還是還回去吧......”
“她都給了咱還能不要,你這婆娘忒沒用。”店主用袖子擦了擦,寶貝似的收了起來。婦人更是慌了:“你沒聽說山東面開店的牛家,三年前也是收了人一錠金子說是問山上的寶貝,夜裏就給人殺了。不成咱們得還回去。”
“這......那兩位都是姑娘家,哪有的事。”店主推了推婦人,“你就亂聽些嚼舌頭的,咱這窮山僻壤的還有寶貝。”話剛落,門外就傳來陰深深的聲音:“住店。”
兩人渾身一顫,婦人吓得哆哆嗦嗦的臉色發白,撲到店主身上一頓亂搜:“快還回去,那不是咱的東西,惹出事來咱沒得活!”
“住店。”丘沙再喊了一句,門口是小雲的腳印沒錯,半天店門緊閉不見人出來,手不由按上腰間的劍。
“來了來了......”店主衣衫亂了也不敢耽擱,慌慌張張的打開門,轟隆一聲雷聲夾着破天的閃電從腦門劈過,門口一身紅衣的詭異女子面無表情的立在那,頭發被吹起來時露出半張駭人的臉,店主尖叫一聲:“鬼啊!!!”吓得屁滾尿流的往後爬去,“金子我還,我還回去就是.....別殺我!”
婦人一聽哆嗦着身子奔了出來,撲到自家丈夫的身上:“我們做的是本分生意,沒做過虧心事,金子我們立馬還回去其餘的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能動我家大郎!”
丘沙見兩人衣衫淩亂的摟在一塊還說些胡話,睨了一眼道:“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