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随遇而安

洛雲眼見艾琳已經死了,他呆了一會兒,忽然跳将起來,一頭沖出去,像燒焦了尾巴的騾子似的滿屋子瘋跑,大聲喊道:“太太死了,太太死啦!”

本來沉寂的艾宅猛地炸開了鍋,幾個身強力壯的傭人往樓上沖,膽小的女人則聚在樓下尖叫。正在慌亂之時,蕭郎披着襯衫走出來,厲聲說:“出什麽事了?”

傭人們正在驚慌不定,人群裏竄出一個洛雲。洛雲吓得魂都快沒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喊:“太太死了!艾琳死了。”

蕭郎濃眉一蹙,伸出巴掌打了他一個耳光,只見洛雲陀螺似的在地上轉了720度,又軟軟地癱倒在地上,算是安靜下來了。

蕭郎排開衆人,一徑走到艾琳的床前,只見她肌膚綿軟發白,鼻梁已經有塌陷的跡象了。蕭郎勉強鎮定了心神,吩咐管家給警察局和醫院打電話,自己則翻身坐在床上,有條不紊地按壓着胸腹腔,給她做急救。

傭人們見大少爺如此冷靜,也都個個安靜下來,悄悄地下了樓,等待醫院的人來。而洛雲在地上癱坐了許久,一顆心還在砰砰亂跳,他一想到自己跟一具屍體躺着睡了幾個小時,便覺得周身發緊,汗毛乍起。

這一天是周末,城內格外堵車,救護車半個小時才到,幾個人把艾琳擡上擔架後,又叫家屬陪同。蕭郎從床上下來,低頭穿上了鞋子,轉身去自己房間找外套,經過洛雲身邊時,他身子一歪,竟是力不能支似的,差一點暈倒。洛雲虛扶了他一把,又暗暗打量衆人的臉色,心思漸漸活絡起來。

蕭郎和洛雲一道開車去醫院,洛雲推說衣服未換,自己跑回卧室,打開艾琳的化妝室,拉開抽屜,一把抓住了最貴重的首飾盒。他把盒子藏在衣服的暗兜裏,這才風風火火地跑下樓。

艾琳是在夢中忽然心髒病發作去世的,倒也沒有經受太大的痛苦。她的屍體在停屍房存放着,家裏人這邊已經開始籌備喪事了。

洛雲是沒主見的人,家中大事自然是蕭郎在操辦。蕭郎雖然也傷心,但畢竟很克制。諸般事務辦理的井井有條,雖然人手雜亂,竟也沒有丢失金銀物件。只是他情緒低落,旁人素來忌憚他的威勢,不敢上前搭讪。而洛雲更是躲得遠遠的,畢竟艾琳咽氣之時,兩人正在做那下流勾當,何況還是洛雲先勾引的蕭郎,想到這些,洛雲也不禁有些臉皮發燒。

幾天後在殡儀館裏舉辦了遺體告別會。洛雲和蕭郎分別作為艾琳的遺孀和遺孤,迎接賓朋好友。洛雲一身黑色西服,胸口一朵小白花,雖然打扮素淨,也難以掩飾秀氣俊美。那些來來去去的人便嘀咕,少夫老妻難以長久,這少年郎又一副輕狂浪蕩的模樣,可知是一個敗家子。又感慨蕭郎的命苦,小時候與父親在一起吃盡苦頭,好容易與母親相聚了這麽幾年。母親又走了,留給他這麽一個不生不熟的後爹。

洛雲一心只顧念着艾琳的遺産,旁人說什麽,他也不在乎。而蕭郎雖然嘴上不說什麽,其實心裏也很有成算。當天下午,艾琳在墓園裏下葬。當着諸位親朋的面,蕭郎請來了律師,宣讀艾琳的遺囑。

遺囑是去年就寫好的。幾處房産和現金留給了遠方的晚輩親屬,一部分捐給了慈善。剩餘的一大部分財産都留給了蕭郎。洛雲一毛錢都沒有得到。不過艾琳很好心地在遺囑的結尾補充一句,要蕭郎好好贍養洛雲的一生。

洛雲站在青草泥地裏,呆呆地等了幾個鐘頭,便只等到了贍養一生這四個字。他像是沒聽清楚似的,走到律師面前,要求檢驗遺囑的真僞。那律師畢竟見多識廣,就把一張副本遞給了他,說這份遺囑是經過公證的,有法律效力。

洛雲捧過來看,見末尾果然是艾琳的簽字。他就把遺囑摔在地上,忽然指着泥土未幹的墳墓惡毒地咒罵了起來。旁邊人轟地炸開了鍋,有的在遠處看熱鬧,有的則拿出了手機拍照。

蕭郎覺得有些鬧心,一把揪住洛雲的頭發,直接塞到了車裏,自己打着方向盤離開,嘴裏罵了一句:“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洛雲簡直要氣瘋了,他感覺自己是被艾琳這個老女人給耍了。自己如花似玉的青春,不要錢似的陪伴她一年多,如今卻連個辛苦錢都沒有得到。想到這裏,洛雲悄悄從衣服裏拿出一個紅漆首飾盒,兩根手指打開,那漆黑色紋理的盒子內,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珠花。正是當初洛雲花兩元錢送給她的。

洛雲愣了一下,忽地又狂笑了起來,随手把首飾盒子扔出了窗外,又大聲說:“騙子!騙子!”

蕭郎如今得了大筆遺産,成為年輕的富豪,便有些春風得意。對于母親遺囑裏的話,他還是很聽的。可惜這個洛雲不太好安置,若是年紀大一些,扔到養老院裏也不成問題,偏偏年紀比自己還要小,這該是怎麽贍養?

今天在葬禮上,洛雲醜态畢現,連蕭郎也對他十分地瞧不上。因此只随便把他丢到了艾宅,便駕車離開了。

洛雲失魂落魄地回來,發覺傭人們一大半已經走了,剩餘幾個年老昏聩的還在打掃庭院。屋子裏裝飾都沒有動,很富麗堂皇的樣子。二樓艾琳的卧室裏,床褥整潔,梳妝臺上琳琅滿目地擺放着各種珍珠寶石。

這就顯得之前自己偷拿首飾的行為是多麽地猥瑣可笑。洛雲暗暗嘲諷了自己一回,又慶幸沒有人知道。

晚上蕭郎打過來電話,叫他安心在宅子裏住着,自己會按月給他打生活費。

洛雲直接說:“蕭少爺,話不是這麽說的,你我還算是一家人,您把我扔在這裏是怎麽回事?我若是凍着餓着了,又該找誰去?好歹我還是你父親……”

蕭郎很瞧不慣他這麽一副無賴下賤的模樣,明明生的那樣一副好皮囊,真是可惜了。蕭郎把電話一摔,索性不去理他了。

過了幾日,有律師來找洛雲交涉,跟他講了一系列瑣碎的生活事務。這宅子是蕭少爺的,可以暫時借給洛雲居住。至于生活費,則要按照城市人口年人均收入來計算。洛雲整個人都驚呆了,一個月那麽點錢肯定是不夠他花的。他沒有想到自己一瞬間竟然會落到這種地步。

律師走了之後,洛雲起身穿上風衣和帽子,沿着牆根在外面走了一圈,天氣正好,一大群鴿子在高牆上空飛,哨音悠悠地回蕩。

他在外面走得累了,便沒精打采地回來。門口兩個傭人正守着小火爐做飯。洛雲給他們倆發了點錢,叫他們另謀出路去了。他一路跑上樓,硬質皮鞋将毛毯上踩出許多腳印。他也不在乎,随便甩了皮鞋,一頭栽倒客房的床上睡了。他變賣了艾琳的首飾,加上自己的積蓄,還能過很長一段悠閑的生活。

在沒有傭人伺候的情況下,不到一個星期,整座富麗堂皇的艾宅成了一個垃圾場。裏裏外外都堆滿了食品袋和盒飯。洛雲只顧自己穿着光鮮漂亮,可不管家裏是什麽樣子。何況他家裏也沒有訪客會來。

這幾日氣溫忽然下降,洛雲在外面跳舞受了寒,回到家裏便一病不起,一個人暈暈乎乎地躺了好幾天。他自己羞于向外人求助,只想着熬過這幾天就好了。

這一天半夜,蕭郎開着漆黑的商務車,一身風衣地出現在宅子門口,他給洛雲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聽,蕭郎忽然有些放心不下,只好驅車趕來了。

在門口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開門。蕭郎便摘下了手套,直接從院牆上翻過去,一腳踩到了泥水坑裏,他舉目四望,見花園裏荒草叢生,破敗不堪,蕭郎看得連連搖頭。又邁步走進屋子裏,驚訝地連頭也搖不動了。

他在一堆棉被覆蓋的沙發裏找到了洛雲。此時洛雲已經病了好幾天了,肌骨瘦弱,蓬頭垢面,眼睛裏滿是凄楚的淚光,身上還帶着一股怪味。

而洛雲驟然見到了陌生人,便只顧呆呆地仰着頭,見那人一身黑色風衣,面目冷峻,神情肅穆,不禁吓得說不出話。

蕭郎最讨厭不講衛生的人,他本來是想罵人的,但是瞧見洛雲這樣一副可憐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卻問:“你吃過飯了嗎?”

洛雲虛弱地搖搖頭:“我生病了。”細聲細語地講了自己生病的始末。

蕭郎不耐煩聽他蚊子似的哼哼,起身出去找吃的了。蕭郎從廚房找來酒精燈,又拿了幾盒牛肉罐頭,放在砂鍋裏加熱,又加熱了牛奶和面包,自己先随便吃了一點,才端給洛雲。

洛雲早就餓壞了,他單手支着沙發,握着蕭郎用過的調羹,呼嚕呼嚕地往嘴巴裏扒拉飯菜,又端起旁邊的牛奶一飲而盡。蕭郎見他頭發已經長到耳朵後面了,指甲也尖尖的藏了不少污漬,便忍不住說:“怎麽就活成了個要飯的。”

洛雲吃得差點背過氣去,含含糊糊地說:“我生病了。”

蕭郎在這種地方一刻也呆不了,他有心把地板清掃一遍,把衣櫃整理一下,但是他自己也不是慣于做家務的人,最後他只好把自己房間的床清理一遍,從櫃子底層找出幹淨的床褥和被子鋪上,又去浴室放了熱水,把洛雲強行推到了浴缸裏。

洛雲的病本來是體弱所致,如今吃了一頓牛肉餐,體力恢複不少,于是認認真真地把自己洗滌了一遍,又塗了香噴噴的沐浴乳,最後出浴時頓覺得自己清潔高貴,與整間房子都格格不入了。

蕭郎已經收拾停當,準備入睡了,洛雲見了那幹淨的床鋪,就也老實不客氣地躺了上去。兩人各自占據了一半的床位,燈一關,四周便陷入了昏暗。

洛雲咳嗽了幾聲,随口問道:“小狼,怎麽想到來看我的?”

蕭郎沒有回答,而是問他:“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洛雲遲疑道:“幹嘛?”

蕭郎沉吟了一會兒,感嘆道:“真虧你能活這麽大!”

洛雲厚着臉皮說:“随遇而安。”

洛雲身子虛弱,身邊又躺着這麽個火力強壯的男子,他情不自禁地湊了過去,又把手臂慢慢地搭在蕭郎結實的腰上。

蕭郎迷迷糊糊地被他吵醒,不禁冷笑道:真是個色鬼托生的,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忘那檔子事。他伸手去托拽洛雲,卻發現洛雲緊緊地摟着他的腰腹,早已經香香甜甜地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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