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枕邊人
溫瀾發現自己床上躺着林梵行,十分驚駭。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房卡,然後猜到是服務生給錯了房間號。這本來是一件極微小的工作失誤,但是它引起的後果和誤會卻是不可估量的。
溫瀾的手放在門把手上,猶豫了幾秒鐘,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于是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打開燈,很随意地扯掉領帶,把脫掉的襯衫和西褲挂在衣架上,自己去衛生間洗澡去了。
林梵行被服務生放到床上之後,便一動不動地躺着。後來察覺身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擡手捂住了眼睛,睡得依舊很昏沉。
溫瀾濕淋淋地從浴室出來,他解開身上的浴袍,把床上的棉被掀起來。像墨西哥雞肉卷那樣,把林梵行包在了棉被裏。他自己坐在床頭,抓起一張灰絨毛毯搭在腿上,拿起遙控器看電視。
溫瀾以前養過一只貓,剛從花鳥市場抱回來,忽然公司出了急事,于是他連紙箱子都沒有打開就匆匆出去了。一直忙到半夜才回來,他十分擔憂地把紙箱蓋子截開,看見那只褐色的小奶貓正坐在裏面,歪歪扭扭地打瞌睡。
溫瀾歪過腦袋看着林梵行的睡顔,心想:真可愛。
電視頻道裏在播放BBC的野生動物節目。溫瀾看了一只花栗鼠的過冬經歷,一只蟑螂的飛行旅程,還有響尾蛇和蜥蜴生活習性。最後他看了非洲部落裏幾個男孩子的成人禮。神奇的儀式、獵殺駱駝的考驗、最後他們成了真正的男子漢,便可以在一群漆黑的少女中挑選可親的配偶。
林梵行睡得很安靜,半夜時因為熱,在雞肉卷裏翻騰了一會兒,把襯衫揉成鹹菜,扔到地上了,又用手撕扯皮帶,扯了半天便有些暴躁了。溫瀾俯身在他身上輕輕拍打了幾下,他才翻了個身繼續睡。
溫瀾想到了一個笑話,一群小學生去野地裏偷人家的蘿蔔,別人偷的都是又大又甜的,有一個老實的男孩子不肯作惡,于是只拿幹瘦發黴的壞蘿蔔。後來老師知道了,就罰這些人把偷的蘿蔔吃掉。于是這個老實的男孩子就一邊吃壞蘿蔔,一邊看別的夥伴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說一個人,要麽不做壞事,要麽就做到底。但是溫瀾太愛他了,決定老老實實地做一個好人。
在這個夏末的普通的夜晚,溫瀾心如止水,卻又滿心歡喜。他看了五集自然野生類的劇,每個都在1.5小時左右。這樣當非洲少年們手牽手慶祝儀式結束的時候,窗戶外面露出了黑夜即将結束的顏色。這是一段非常美妙的體驗,那些綠色的植藤蔓和标準英語做成的視頻,對溫瀾而言已經不再是普通的電視節目了。
在以後的日子裏當他偶然看見了熟悉的片段,甚至瞧見BBC這三個字時,就會從心裏露出笑容,因為那讓他想起了白色柔軟的床單、灰色的頭發,被劉海遮住的光潔的額頭和睫毛,粉紅色的嘴唇。
房間裏已經有些冷了,溫瀾抓起身上的毛毯,蓋在林梵行身上,起身打着哈欠去浴室沖涼。他忘了關門,所以排氣扇的嗡嗡聲音和洗澡水的嘩啦聲音就都傳出來了。
林梵行從熱乎乎的棉被裏醒來,他慢慢坐起來,撓了撓肚子,朝浴室輕聲喊:“傾城,傾城哥哥。”他掀開被子,發覺自己還穿着褲子,皮帶松松散散地垂在地上,林梵行想:“他也不管管我!”林梵行光着腳踩在地毯上,慢慢走到了衛生間,隔着一層水汽朦胧的玻璃,林梵行張開大嘴,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哈欠。
溫瀾濕淋淋地推開玻璃門,頂着一頭的泡沫,很溫和地打招呼:“你醒啦?”
林梵行張着嘴巴,一腳踩空了似的,臉上的笑容和光瞬間褪色,他微微哆嗦着問:“你怎麽在這兒?”
溫瀾抹了一把胸口的水,笑了一下,故意使壞道:“我不知道,也許你應該問一問梁先生。”頓了一下,他抓起毛巾圍在腰上,微微上前:“梵行,你怎麽了?”
林梵行臉色白的像紙,虛弱地說:“你、你有沒有……”
溫瀾兩手一攤:“我有什麽?”
林梵行沒有再問下去,他在盥洗臺上面摸了一把,只找到兩個玻璃杯和香皂盒,林梵行抓起來猛地扔到溫瀾身上,大聲喊道:“你別過來。”
“好,我不過去。”溫瀾雙手攤平做了壓制的動作,和緩了語氣說:“你要不要喝點水,你的臉色很不好。”
林梵行扶着牆走回床前,在地上撿起一件衣服,慌張地把胳膊套進去,又套上皮鞋,拖着四條長長的鞋帶就跑出去了。他一口氣跑到一樓,茫然地走了幾步,忽然瞧見了正在吃早飯的梁傾城。
隔着一層玻璃,梁傾城穿着休閑裝站在自助餐廳裏,手裏拿着綠色的瓷杯打算盛牛奶。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他忽然擡起頭,也看見了林梵行,于是很高興地招了招手,叫林梵行進來。
林梵行低着頭慢慢走過去,這個時候餐廳的人很少,梁傾城走到他身邊,把溫熱的牛奶放到他的手裏,然後彎腰半蹲在地上,熟練地給他整理亂糟糟的鞋帶。
“你早上跑到哪裏去了?夢游嗎?”梁傾城笑着問他。
這句話很重要,因為梁傾城現在還以為昨天晚上是他們兩個住在一起,只不過林梵行今天起床比較早而已。林梵行呆呆地看着他,沒有認真聽梁傾城的話,停了一會兒才說:“傾城,你到底給溫瀾了什麽?”
梁傾城站起來,幫他整理襯衫紐扣,微微挑眉,笑道:“錢,一大筆錢。”
“真的?”
“真的。”梁傾城鄭重地點頭,從他手裏接過牛奶,剛打算送到嘴邊,又還給了林梵行:“你喝一點。”
林梵行很暴躁地推了他一下,轉過身大步跑走了。
這個時候梁傾城還有點莫名其妙,他以為林梵行在鬧起床氣。因此并沒有在意,甚至還鎮定了吃了早飯,然後他回房間換衣服時,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遂找來服務生,多問了一句,才得知昨天晚上的的烏龍事件。
梁傾城,像一個蓄勢待發的獅子,抖着一身的金毛去找溫瀾。溫瀾本來還想玩笑幾句,一看見他這副樣子,馬上就慫了:“他只是在我這裏睡了一覺。沒別的,我也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小人。”溫瀾雙手伸展,全無防備的樣子:“不信你檢查一下,服務生今天還沒清掃房間。
梁傾城慢慢地收攏了怒火,一雙眼睛銳利得宛如鋼刀,他說:“你跟他講了什麽?”
“是這樣,早上他醒過來什麽也沒說,一溜煙就跑出去了。”溫瀾一副坦蕩君子的做派,慢慢地坐在桌子旁邊,洗茶杯倒茶,又說:“他對我有偏見,所以凡是總往壞處想。”
梁傾城有點疑惑,他想了想,決定回去找林梵行問清楚。
韓禪在保姆的陪同下結束了晨練,慢悠悠地上樓。林梵行一陣風似的刮過來,差點把他們兩個刮倒。
“梵行,別跑這麽快,小心磕了牙。”韓禪顫巍巍地說。
林梵行大步上樓,直奔浴室去了,還弄出了很大的摔門聲。
韓禪臉上讪讪的,林梵行對他一向不恭敬,但是像今天這樣的态度還是很少見的。他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生悶氣。忽然梁傾城也咚咚咚地跑進來了。
“韓叔,梵行呢?”梁傾城急得滿頭大汗,衣服和領帶都皺巴巴的,和他一貫精明幹練的形象很不符。
韓禪更加皺眉搖頭:“傾城,你已經是這麽大的人了,不要毛毛躁躁的。”
梁傾城急得嗳了一聲,拔腿往樓上跑了,嘴裏大聲喊着林梵行的名字。
韓禪有些不安地在樓下坐着,平素那兩個人關系親密,好似蜜裏調油一般,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十分少見。過了一會兒,樓上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韓禪吓了一跳,扶着樓梯晃悠着上了樓。然後為了避免被誤傷,遠遠地站在樓梯口觀戰。
兩個人站在卧室的門口僵持着,林梵行頭發衣裳有些濕,像是打算洗澡似的,這會兒他一手抓着房門,柳眉倒豎,一張臉氣得通紅。而梁傾城一手抵着房門,急得滿頭大汗,他大聲說:“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你到底在生什麽氣?是服務生給錯房卡了!這只是個誤會。”
林梵行緊緊抿着嘴唇,雖然很生氣,但是更為冷靜一些。等梁傾城吼過之後,林梵行才揚起眉毛,冷靜克制地說:“傾城,我們不說今天的事情。我跟溫瀾的事情,我沒有瞞過你。一開始我就跟你說過,我很恨他。傾城,你以為我是小孩子過家家,随便說的嗎?”
“一碼歸一碼。”梁傾城試圖說服他:“生意人講究的是利益,我們跟他合作,只要成功就行,哪裏能講那麽多感情。”
林梵行聽他這樣說,就覺得很傷心:“你看,兩個人如果興趣、愛好、價值觀不一樣,還能互相融合,唯獨底線不同,是怎麽也走不到一起的。”
梁傾城這才覺得有些害怕,忙舉起手溫和地說:“別說這種話,你先去睡一覺。我給你泡茶,好不好?”
林梵行直視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地搖頭:“我睡一覺也不管用。你現在就搬出去,我不願意再看到你了。反正你的房子和車都解凍了,你也……”林梵行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你也不需要我了。”
“梵行,不要任性。”梁傾城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但還是很耐心地解勸他:“只是酒店服務員的失誤而已,我什麽也沒有做,溫瀾更不會做什麽。”
林梵行忽然尖叫道:“你是白癡嗎?”他咬牙切齒地說:“為什麽你聽不懂我說的話,我是你至愛的人啊,為什麽你從來不為我想想?”
梁傾城想伸手去抱他,被林梵行狠狠地甩開了。
林梵行深吸了幾口氣,慢慢說:“豔照的事情,是他違約留了底板,然後在我事業黃金時期發布出來,害我事業受挫。這也就罷了,我媽媽也是因為這件事情死的。傾城,我媽媽是在我眼前跳樓的。我因為她傷心了很久很久。你看,你也是一個有事業有父母的人,要是你稍微能為我考慮一點點,怎麽忍心叫我陪他吃飯、唱歌、滑雪?叫我陪他喝酒……睡覺呢?”
林梵行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導致梁傾城也從來沒考慮過。如今他驟然說出來,梁傾城不禁有些愕然,呆了一下,忙辯解道:“根本不會有睡覺這種事情,你別那樣想我好不好?。”停了一下又有些笨拙地解釋:“你媽媽的死,你不要總是鑽牛角尖。她本來就有抑郁症,臨死前受了語言刺激,難免想不開。”梁傾城并不知道當日具體的情形,只是根據旁人的敘述猜測那天的情景。
韓禪慢慢踱步過來,嚴肅地對梁傾城說:“傾城,我們家的事情,你不要亂說話。”又對林梵行說:“梵行,你的衣服都濕了,去換件衣服吧。”
林梵行站着不動,眼睛灰蒙蒙的,他慢慢說:“是我說話刺激了她,我那天說了好多傷她心的話。”
梁傾城有些發呆,鬧不清狀況的樣子。韓禪氣的用拐杖搗了他一下:“你下樓去!”梁傾城有些擔憂,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