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間情

吳千帆與安迪正在度過一段頗為甜蜜的蜜月期。盡管吳千帆并不是那麽深愛安迪,但是他是個實用主義者,明知道皎皎白月不可得,索性就憐取了眼前人。

并且相處時間長了,他發現安迪是一個使人覺得舒服妥帖的男人,跟這樣的人共度未來,其實也挺不錯的。

安迪沒有想那麽長遠,只覺得每天跟着吳千帆吃吃喝喝非常快樂。吳的房子又大,車又漂亮,吃穿用度很豪奢,安迪覺得很滿意。唯一介懷的就是,他想知道那位令吳千帆魂牽夢繞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林梵行目前滿世界瘋跑,他自然是見不到了,後來倒是很偶然地瞧見了梁傾城。

那天兩個人剛從海鮮飯店出來,安迪手裏拎着橘子水,站在金碧輝煌的臺階上等待吳千帆把車開過來。誰知吳千帆在停車場遇到了熟人,站在一起聊個沒完沒了。安迪等得不耐煩,嘟着嘴巴氣呼呼地走了過去。

他看見吳千帆面前站着一個穿茶色襯衫和牛仔褲的男人,袖口齊肘挽起,戴着一副寬大的黑色墨鏡,雖然只是那樣随意地站着,然而身形高大,器宇軒昂,豐神俊朗,湛然若神。

安迪目光發直,吸着口水慢慢走到吳千帆身邊,眼睛好像是黏在了那個男人身上。

吳千帆笑着把手搭在安迪肩膀上,跟梁傾城介紹:“這是我弟弟。”

梁傾城禮貌地點點頭,随口說:“還是個小朋友啊。”

安迪聽見這男子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登時如聞天籁,臉頰發紅,聲音發軟:“梁先生說笑了。”

安迪臉頰豐潤白皙,個子又矮,站在吳千帆面前自然顯得年少,所以梁傾城才認錯了。梁傾城又仔細看了他一眼,于是道歉,順便挖苦梁傾城:“真是你親弟弟?”

吳千帆一本正經地說:“幹的。”

安迪在梁傾城面前羞得幾乎站不住,心髒在腔子裏彭彭亂跳,身子也軟軟地要往吳千帆身上倒。

那兩個人又随意說了幾句話,梁傾城說林梵行的父親病了,自己要去醫院送飯,指了指自己車裏的飯盒,又很無奈地說:“他今天忽然說要吃米粉,醫院裏沒有,我只好開車到這邊買。”語氣裏倒是沒有抱怨的成分。

又說了幾句話兩個人才告辭。梁傾城走了之後,安迪的神智漸漸恢複正常,他嬌怯怯地問:“這個男人是誰啊,看起來好眼熟。”

吳千帆慢慢發動車子,說道:“他登過很多商業雜志的封面,姓梁。你随便翻一下新聞就知道他是誰了。”

安迪的嘴巴變成了O型:“來頭挺大的嘛。”

吳千帆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要不要我把你介紹給他,他老婆現在出國,他現在挺閑的。”

安迪信以為真,先怒後喜,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嘤咛道:“你你你你!下流。”過了一會兒安迪又不甚自信地問:“那你覺得,他願意和我交朋友嗎?”

吳千帆大怒,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頓了好久才咬牙道:“願意,他這人很愛交朋友。”

安迪拍手道:“太好啦,你先把他的微信給我。”又疑惑地盯着吳千帆的臉:“你的臉怎麽黑了?”

吳千帆幾乎咬碎一口鋼牙:“你這個淫|婦。”

“咦?”安迪不明所以地睜圓了眼睛:“說我嗎?”

“水性楊花,人盡可夫。”

“哦。”安迪捧着圓圓的臉,釋然道:“原來不是說我呀。”又搶住吳千帆的話頭:“開車的時候不要發脾氣。”自己把臉別到一邊裝睡了。

回到家裏的時候,吳千帆餘怒未消,摔摔打打地要找碴。安迪避其鋒芒,躲在書房裏玩游戲,等到天黑的時候才出來,見房間裏清鍋冷竈的,只好自己動手随便炒了幾個菜,收拾停當之後才去卧室叫吳千帆。吳千帆身體饑餓,靈魂也失去了支撐,于是默不作聲地來到飯桌前,捧起飯碗吃菜,過了一會兒才忍不住開口:“你炒的是什麽?”

“醋溜白菜,糖醋魚,海帶酸湯。”

吳千帆砸吧着筷子:“可是,一點酸味都沒有。”

安迪笑着看向他:“我以為你今天吃的醋已經夠多了,晚上還吃,是要消化不良的。”

吳千帆又是窘又是笑,終于不再生氣了,并且狡辯道:“為你吃醋?那還不至于。我只是在思考一個棘手的案子。”做出對安迪不屑一顧的樣子。但是吃過飯後,主動收拾飯桌,還洗了安迪最愛吃的水果,兩個人算是和好如初了。

韓禪之所以住醫院,一開始只是因為感冒引起的身體虛弱,在醫院住了幾天,感冒沒好,其他身體隐患宛如被引爆了似的接連不斷出現。他本來年紀就大,面對各種疾病都只能采取保守治療的手段。醫生甚至下過一次病危通知書。

這天韓禪從昏睡中醒來,叫了自己兒女的名字,又喊金紅顏和沈鶴。然後他看見窗邊坐着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韓禪眯着眼睛看了很久,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于是把臉轉向門口,繼續喊他的親人和他的愛人們的名字。但是那些人卻全都不在他身邊。

梁傾城把手中的雜志放下,走到他床邊看了看,掖了掖被角,清掃了地上的穢物,然後才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跟林梵行打電話,并且講了家裏的事情。林梵行并沒有很在意:“他身體總是有病,一直都這樣的。”

梁傾城不能把話說重了,以免吓到林梵行,又不能輕描淡寫,不然林梵行根本不在乎。他想了想,慢慢地說:“梵行,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你父親也不例外。”

林梵行果然買了當天的飛機票,預計第二天上午就趕回來了。

但是韓禪卻很突然地就死在了夜裏。

當時梁傾城回公司處理了一單生意,又考慮到韓禪病情穩定,就在公司睡下了。而護工夜裏睡得很沉,幾乎是雷打不動。第二天護士來查房的時候,才發現韓禪身體已經涼透了。

他在人世間并沒有種下太多的善因,冰冰涼涼地被推進太平間的時候,大家都是一副“終于了結了一樁事”的如釋重負的表情。梁傾城一向寡情,是看在林梵行的份上才當了這麽多天的孝子賢孫,如今韓禪去了,他就也無牽無挂地回了公司,處理前段時間堆積如山的事務。

公司裏的人見他回來,熱熱鬧鬧地湊過來,有的呈批文件,有的過來搭讪攀談,一直忙碌到中午,凱瑟琳十分貼心給他倒茶揉肩,又把閑雜人等攆出去,又問他中午想吃什麽。

梁傾城略有些倦怠地閉上眼睛,大腦一時還處在放空狀态,随口說:“想吃牛肉。”

“咱們樓下新開了一家料理店,牛排做得特別鮮嫩。”凱瑟琳說到這裏,也有點流口水了:“我叫他們做兩份送上來。”暗喜可以跟高冷總裁度過私密的午飯時間了。

梁傾城一驚:“已經中午了嗎?”

“是呀。”凱瑟琳千嬌百媚地答應了一聲。

梁傾城大驚失色,推開椅子一陣風似的刮跑了,半分鐘之後又折回來,對着呆若木雞地凱瑟琳怒道:“鑰匙!”

凱瑟琳愣了一下,忙把車鑰匙扔給他。

“衣服!”

西服外套也扔給了他。

一向冷靜持重的他這次很不顧形象,幾乎是一路狂奔地跑下了樓,又風馳電掣地趕到醫院。

林梵行已經在醫院裏跟醫務人員争吵了一段時間。他想去看看韓禪的遺容,但是醫生以非親屬不能探視為由拒絕了。林梵行找不到證據證明兩人的父子關系,又悲又急,差點跟人打起來。

梁傾城撥開衆人沖過去,跟醫生解釋了幾句,然後才有人引導他們進了太平間。

林梵行容色憔悴,臉頰黯淡灰暗,他在冷冰冰的停屍房裏看見了韓禪最後的模樣。他并不像失去金紅顏那樣悲痛,只是拉了拉韓禪的手指,好像确定他的死亡,又好像是彌補之前對父親的疏離。

看護工給他拿了一把折疊椅。林梵于是坐在韓禪身邊,長長久久地盯着那張灰白的屍體的臉。

梁傾城心驚膽戰地陪在他身邊,唯恐他失控發狂。過了十幾分鐘,他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這個房間的溫度接零度,饒是他這樣強壯的人,只穿着單衣也很受不了。

于是梁傾城開始狀似無意地在房間裏四處走,實則是尋找空調遙控器。最後他幾乎牙齒都要打戰時,林梵行終于站起來,聲音略有些沙啞低沉:“爸爸,我走了。”

當先一步走了出去。

這一次,林梵行雖然沒有太過傷心,然而委實度過了一段頗為抑郁的日子。葬禮過後,林梵行留在家裏休息。梁傾城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也把公司的事情暫且放在了一邊。

這天半夜,梁傾城毫無預兆地醒過來,首先聞到一股香煙味道。他轉過臉,發現林梵行穿着睡衣坐在床尾,手裏捧着一本小說,旁邊煙灰缸裏放着一截煙屁股,桌上還放着半品洋酒。

梁傾城慢慢地移過去,發現他看的是《快樂王子》,林梵行捂住眼睛,手背上有一片水漬。梁傾城陪着他坐了一會兒,過了很久才說:“你已經很久都沒跟我說話了,是怪我沒照顧好你父親嗎?”

過了好一會兒,林梵行才搖搖頭,很茫然地說:“對不起,你替我照顧他,我應該謝謝你的。只是我心裏好難過。”

“梵行,你總是為失去的東西傷心。但是你媽媽在的時候,你一直在跟她吵架,你父親在的時候,你又不停地躲避他。要是有一天,我也死了呢……唔,開玩笑的啦。”梁傾城抱着忽然撲到他懷裏的林梵行,連連道歉:“說着玩的,我不會死的。”頓了頓又說:“我陪你喝酒吧。”

林梵行略提起了一點興致:“好。”

梁傾城跳下床,去樓下把酒櫃裏珍藏多年的酒都拿了出來。等他提着一筐子名酒走進卧室的時候,林梵行已經枕着手臂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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