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六、了然
不二驚訝自己與手冢還能如此平靜地交談,而手冢卻開始明了自己的心意。
如忍足所言,手冢是個太有目标的人,當他決定做一件事情時,便會全力以赴,所以,錄他奇怪自己的心情時,便開始想為何會變成這樣,最後恍然大悟。
不若普通人會考慮為什麽會去喜歡一個人,該怎麽喜歡什麽的不同,手冢是一個确定了目标便不會考慮太多的人。他不會考慮這件事的原因,既然已經動心,那麽該想的是以後,不是為什麽。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居然被不二吸引時,雖然驚訝,卻仍然接受,而後便開始想怎麽改善不二與他的關系。
不二對他有莫名其妙的排斥,他感覺得到,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他并不是喜歡打退堂鼓的人,他想,他需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先與不二多多接觸,明白不二為什麽會排斥他,而後再下定論。
不二覺得萬分古怪,手冢突然對他客氣起來,而且他們見面的機會突然多了起來,只要他出門,總有機會遇到他。出于某種原因,他未與他太僵,仍是保持着疏離的禮貌,但手冢明顯說話開始禮讓。
不二想,是不是有人對手冢說了什麽,為什麽他會變化這麽大?想想也罷,畢竟,英二與大石已經離開,小虎與跡部正火熱,其它的幾個弟弟都各自有事。他突然寂寞了許多,手冢肯陪他,而且還能忍受他時不時的冷嘲熱諷,也不容易。而且,一想到裕太在家裏觀月長觀月短,縱然不算讨厭他,他也寧願偏袒手冢。
但他畢竟好奇搬家手冢與觀月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兩個只要一見面,便一個臉色更冷,一個頗不自在。手冢又不肯多說一個字,而觀月對這件事只是古怪地冷笑,不二只當他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否則他們為什麽不肯開口。
不二與佐伯談及些事時,佐伯也覺得奇怪,但他一向寬容,只笑着說:“也話,手冢先生本來就是外冷內熱的人,與你漸漸熟悉了,也認識了,說話便自然些了吧。”
不二仍覺得這不可解釋,他執著地認為手冢另有打算。
但手冢是個十分博學的人,除卻對他的性格不能忍受外,不二覺得得與他談話是十分有趣的,正如忍足所說,手冢是個十分有意思的人。畢竟,不二對學識高的人十分景仰,所以,手冢一些性格,他覺得還可以忍受。而且,談多了,也覺得這人可能只是太內斂了,倒也不是壞人。
“首府是不是很繁華?”不二坐在湖邊問一旁看書的手冢。這裏成了他們時常來散步的地方。
手冢放下書,慢慢道:“任何一個國家的首府,都不會冷清,即使只是用作政治的中心,卻永遠吸引着經濟利益。”
不二用手冢的幹草無意識地編着小小的動物,擡起頭來笑:“那,也包括手冢家?”
手冢認真地說:“我并不常在首府,大多時候與我表弟住在鎮子上。”
不二嗯了一聲,才反問:“你還有一個弟弟?”
手冢點頭:“我們年紀相差比較多,我對他可能比較嚴格。”
不二結束手上編的東西,是一個栖息的蝴蝶,手冢拿過去看,不二卻笑笑:“不單是對你弟弟罷,你對每個人都嚴格過頭了吧?”
手冢沉吟了一下,搖搖頭:“也不盡然,像有些人對我一直挑釁,我也仍未置一辭。”說着他看了眼不二。
不二心跳快一拍,他覺得手冢這句話中有別的含義,但對上手冢刻板的臉,嚴肅的眼神,他又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
手冢此時仔細地端詳着不二放在他手上那只草編的蝴蝶,遲疑地問:“這是送我的?”
不二站在湖邊,伸展四肢,聞言回頭懶懶地說:“你喜歡便收着吧,我只是無聊編來玩的。”
手冢聽了,眼神閃了閃,卻仍是收好,同時拿着書站起來:“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不二訝異地看他,覺得天色還早,他們才沒坐一會兒,但既然手冢要走,他也沒說什麽,只是心裏道,這個大少爺真是難琢磨。
手冢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與不二相處,他們相識的時間太短,鐘情的時機太突然,對對方了解的太少。他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不二到底喜歡什麽。雖然他時常約不二出來走走,也只止于散散步,閑聊幾句。他不擅長與人聊天,也不太會打開局面,這與做正經事情不同,不能開門見山。他忍耐着,不肯過早讓不二知道自己的心情,他想,如果現在便告訴不二,不二恐怕會退避三舍。所以,他一直與他保持着普通朋友的關系,以期這樣可以慢慢了解。
不二怎麽知道他存着什麽心思。他自然是比手冢要活潑外向,卻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他當然要比手冢話多,但大多的時候都是忍不住想找點小贊美來誇大其詞,諷刺他捉弄他。雖然沒有惡意,也不利于二人拉近關系。其實他沒有別的意思,但手冢并不知道,只覺得他大概還是在讨厭他,便想好好地改善一個他在不二以上的印象,不二反而尋思着另拿些事情來開玩笑。結果越來越不得其道。
手冢自然還是着急,他與跡部他們是來渡假的,夏日漸過,秋天一到,他們将回首府,這一忙,定然是得過了來年春天才有閑。跡部已想好,等回去與家裏人商量了,再來接佐伯,但手冢卻擔心一日便生變,如果不二像菊丸一樣,突然對什麽人有了心思,他豈不是再無希望?正因此,他的臉色一日比一日沉,不二日日嘲笑他臉黑得像岩石。
這天,不二進了家,由美子招手,叫他進書房,不二好奇又有些驚恐地跟了進去。不知家姐是不是又要一日一催婚。由美子摸着桌上的小型天象儀,問:“你可知道跡部幾天後會回首府與他家裏人商量與佐伯的事情?”
不二莫名地點點頭,小心問:“由美姐,你不舍得了?”
由美子嘆氣:“不舍自然是不舍,不過小貢有個好人家,我也樂意,雖然跡部這個人做事乖張,倒也行得正,對小虎也一心一意。畢竟他大家子弟,人自然傲一些,肯為小虎伏首,也算他難得。”頓了一下,秀目卻是緊盯着不二:“不過,據人家說,你和手冢先生走得也很近,莫非,此次,不二家會同時走兩個?”
不二笑了起來:“若真走兩個,也是走岳人吧?怎麽會是我呢?”深思了一下,他接着說:“我與手冢差太遠,他做的想的和我完全不是一路,我也不想到這種豪門世家,應付不來。”
由美子點點頭:“唉!也是,其實我還是喜歡大石那樣的老實青年。”
不二忍不住頭痛:“姐,我們是非常近的親戚。”
由美撇撇嘴:“又不生小孩,怕什麽!”說着,又擡頭緊盯着他說:“莫非,其實你中意觀月?”
“由美姐!”不二忍不住叫:“你再這樣,我就離家出走了。”
“噢~~,原來,是外面有人。怎麽不早說,快領回來看看。”由美子笑嘻嘻故意打岔,見不二抱頭欲哭無淚方寬宏地說:“好啦好啦,開玩笑嘛。”
不二無奈地說:“姐,這種玩笑開久了,會出人命啊。”
不二想着呆在家裏,總聽家姐這種話,真會讓自己産生早日婚嫁才是脫離苦海的想法,這麽想着,他便出了家門,向劍道場走去。這些天事情也太多,好幾天沒向這邊來了。
一時去,都是平常的幾個人,不二打了招呼便向裏面走去,這個劍道場是真田與幸村經營,真田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他的劍法非常好。不二自幼就和他學,後來他上了戰場,不二便轉向幸村學習。等三年多真田從戰場上回來時,便帶回了英二與切原,他們倆個都是他戰友的遺孤,真田受人之托,便好好地撫養這兩個人。
不二進去時,真田并不在,只有幸村一個人站在場邊看着學生們練習,見不二來了,便笑着向他招手:“好幾天不過來,每天忙什麽?難道真和手冢看對眼了?”
不二聽了這一句吃了一驚:“你也亂聽他們胡說,我不過是幫手冢帶帶路,怎麽變成看對眼了?”說着低聲嘟嚷:“誰會看上一段木頭?”
幸村笑出聲來:“那真是他們胡說了?聽你這口氣也不像。”沉吟了一下看他:“其實手冢不錯啊。”
不二冷笑:“天天繃着臉,好像誰都該聽他指示一樣,哪裏不錯?”
幸村訝異:“你對他印象這麽差?弦一郎與他處得還不錯呢。”
不二聽了,有些不自在,他身邊有不少人都說手冢不錯,可越說他心裏越不痛快。人有時便如此,認定什麽事情時,任何反了說,他便覺是不太開心。但不二與幸村的關系一直不錯,也不想因為這些事情與他争辯,便只是笑笑,便開始活動手腳,準備好好地打一場。
手冢站在馬旁,微轉過臉,一刻不離地看着不二,他站在不二家那一群人的最邊上,看着佐伯與跡部話別,忍足與向日打趣,不時與裕太與慈郎說句話,卻從向沒向他這個方向看一眼,心中不由嘆息,卻只是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去。
“其實,你喜歡不二吧。”一個低低地笑聲傳過來,他轉過頭去,卻是幸村。但只有他一人,幸村笑着說:“弦一郎帶着學生出去了,今天不能來了,不過,我們會有空的時候去打擾你的。”
手冢點點頭:“我會恭迎大駕。”
幸村看向不二,向他招招手,不二也微笑地點點頭,眼神掠過手冢,并未停留,已轉過頭去看跡部與佐伯。幸村看向手冢:“你連說都沒說麽?”
手冢頓了半刻,才慢慢說:“我覺得此刻還不是時候,而且,不二他,似乎很讨厭我。”
幸村輕撫着他的馬淡淡地說:“不二不會讨厭任何人,他心中只有兩類人,他在意的,或者不在意。如果不幸成為不在意的那一類,你就要加倍努力。”說着,頓了一下,才看着他,臉上慣有的笑容已經很淡:“或者,放棄。”
手冢看向幸村,他的笑容有時與不二很接近,這種笑容常常讓人們認為他們是好說話的人。但是幸村巨事無不安排妥當,說話中柔中帶剛,甚至有時讓人反駁不得。而另一個,他忍不住再轉過頭去看不二,那個人常常不着不急地微笑着順便将人拒之門外,他們這麽久,居然連一點進展都沒有。其實,他很沮喪,雖然,他知道人是時時會面對失敗,但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手冢先生,準備放棄?”幸村打量他半刻才問。手冢搖搖頭,想了許久才說:“我需要想相想。”幸村點點頭,此時忍足過來說天氣太晚了不好走,他們三人才翻身上馬,不二此時方仰起頭,看向手冢,慢慢向他點個頭,手冢深深地看他一眼,轉過頭一拉缰繩離開。
看他們都走了,幸村将不二拉回自己家,從櫃子裏拿出錫蘭紅茶,邊泡邊笑:“周助,你讓手冢栽了個大跟頭啊。真沒看出來,你真奈得住性。”
不二茫然地接過他手中的茶,看着他不明所以地問:“什麽跟随頭,我做了什麽?”
幸村詫異地坐下問:“你難道不知道?”不二反問:“知道什麽?”
幸村喃喃地說:“你不應該不知道吧?你這麽聰明的人。”
不二啼笑皆非地看他:“幸村,你到底想說什麽。”幸村打量着他半晌才說:“那根木頭難得動心,原以為是根慧草,沒想到居然是無意的落花。”
不二心中抓狂,臉上仍微笑:“幸村,我不知道你居然與我家由美姐有了如此深厚的交情,說話也如她般文藝。”
幸村嘆氣,抽出一帕方巾,掩面道:“我苦心造詣,竟被你如此鄙薄。”
不二看着手中的茶,考慮它有沒有涼下來,可以讓對面的人冷靜一下。幸村看出他的意圖,警告地說:“我身上這件衣服可是弦一郎送的。”
不二大笑:“幸村,有時候你的幽默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幸村抿口茶,淡淡地嘆口氣:“唉,算了,不捉弄你了,實話實說吧。”他說着,放下茶杯,擡頭看向不二:“手冢喜歡你,很久了。”
不二未想到他會說出來,入口的茶即刻變得即冰又苦且澀,他半晌,放下茶杯道:“幸村,這件事,不用再提。”
幸村驚訝地睜大眼睛:“你知道?”說罷又喃喃地說:“你居然是知道的。那你真的是按奈得住了!”
不二轉頭看向窗外,楓葉正漸漸轉紅,那一片片葉片,有些已極紅,有些半黃半紅,有些卻仍是綠的,像極了人間百态的愛情。他和手冢,手冢如此冷靜,如此理智,那種冷靜與理智怎麽明了情愛的絢爛嚣張?再不動聲色也應該壓不住吧,他卻日複一日,如此淡然。喜歡?喜歡對不二周助是不夠的。而且,他不喜歡手冢,不喜歡他那種看淡一切,井然有序的冷靜。不二周助的人生,感情都不能忍耐那種過分的理智,他覺得那會讓一切激情,感動,美好都漸漸沉澱、麻木,最終,不複存在。
所以,一切就如此吧。只在界線的兩邊,永不越過。
幸村看着不二淡淡地疏離的微笑,慢慢在心中嘆氣,沒有說出手冢與他的談話。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際遇成長,有些相遇注定錯過,有些歡喜注定悲傷,有些愛情卻只是個謎。比如手冢,比如不二。他們的心如此深,深到看不清愛的濃郁,如墜霧中的愛如何收獲?那只能問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