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急診
轉天早上,陳朔敲開了曲執的房門,曲執還躺在床上,臉色仍舊不是很好。
“現在感覺怎麽樣?”陳朔問着,一邊把曲執扶起來靠在靠背上,接着遞上一杯溫開水。
曲執接過水杯,潤了潤嗓子,“好點了。”
陳朔用手背探了探曲執的額頭,還是有溫度,起身取來體溫計和退燒藥,叮囑着:“你再試試體溫,不行就再吃一片,吃完接着睡。報到的事你就別操心了,把證件和錄取通知書給我,我替你去注冊,回來路上再買點對症的藥和吃的,你現在這個狀況就先喝粥吧,清淡一點好得快。”
曲執點點頭,把體溫計塞進衣服裏,說了聲“謝謝”,然後指導着陳朔從行李箱裏找出報到要用的材料,再寫一份代辦的授權委托。
曲執在委托書上簽好字,接着取出體溫計,陳朔接過來一看,38度1,燒得依舊不低。
陳朔覺得狀況不妙,“要不我先送你上醫院吧,報到的事回來再說。”
曲執擺擺手,“我感覺還可以,你去吧。”
今天是辦注冊手續的最後一天,曲執不想節外生枝,到時候更加麻煩。更何況自己平時感冒都是靠免疫力扛過去的,最多讓劉護士長從單位取點藥回來,從來沒因為發燒進過醫院。剛來這邊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必要大動幹戈的,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好吧,我快去快回,”陳朔知道曲執有自己的考慮,也就不再堅持,“你有事給我發微信,我手機這次充滿電了。”
曲執扯動嘴角笑了笑,讓陳朔放心。
陳朔出門後,曲執下床又給自己灌了幾杯白開水,然後拍下幾張房間的照片給他媽發了過去。昨晚兵荒馬亂的沒來得及報平安,現在好歹交代一下,省的劉護士長一通視頻電話過來,就全暴露了。
回到房間,躺下合上雙眼,曲執能感覺到自己燒得連眼睑都是燙的。
不等重新入眠,門鈴鳴響,曲執以為是陳朔忘帶了什麽東西,開門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周密找上門來。
“你——”周密這次前來,本是想借着昨晚之事稍稍再作一番糾纏,可看着眼前面色蒼白的曲執,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關切:“感冒好些了嗎?”
曲執不知道這厮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便杵在門口,絲毫沒有把人讓進屋裏的意思,淡然道:“嗯。”
Advertisement
“看你臉色不太好啊。”
“真沒事,謝謝哈。”曲執說着就要關門,他現在只想快點把周密打發走,回屋歇着。
“昨天,”周密眼疾手快抵住門,“我不知道你只是進錯房間了,沒搞清楚狀況就給了一腳,對不起啊……你還疼嗎?”
不提還好,一提曲執感覺自己的胃又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一直沒吃東西餓的,還是昨天被踹的,又或者兩者都有。
盡管如此,曲執嘴上還是否認:“不疼了。”
周密也不管曲執是怎麽答的,自顧自接道:“要不我給你看看吧,我那腳力道可不輕。”
曲執皺眉看着周密一本正經的樣子,總覺得他的話好像另有意味,他這個人好像另有企圖。
“你別這樣看着我,”周密連連擺手,一臉無辜,“我沒別的意思。”
“一點小傷,不礙事。”
“好吧,既然你的傷沒事,”周密笑着擡起右手,在曲執眼前晃了晃,“那你管管我的傷吧。”
一夜過後,周密這手其實早已經好了,連一點小水泡都沒起。現在一片通紅,是他出門前自己燙的,就為了使這一出苦肉計,着實是個狠人。
看着曲執狐疑的眼神,周密也有點心虛,連忙打起馬虎眼,誓要占領道德制高點:“你別多想,我不是在訛你,我是說,你進了我的房子,我踹了你一腳,這就算扯平了,可是你又把我燙成這樣,我左手使不慣,上藥總上不好,你總得負責吧。”
曲執現在腦子不太拎得清,也沒力氣和周密辯出個青紅皂白,只想快點把事了了,“行吧,我去給你上藥。”
“等等,”周密攔住要出來去對門的曲執,“我家沒藥,你家有麽,就在你家弄吧。”
曲執不想再出言招架,只好把周密讓進了家門。
趁着曲執找藥的空當,周密大致把這屋裏的情況掃了一遍,和自己家結構對稱,都是三室一廳,曲執和那個陳朔一人一間,還有一間空着,心中半懸的石頭落地。
“看什麽呢,坐這兒。”曲執語氣裏莫得一絲感情,招呼周密到客廳來。
周密卻似乎很是受用,心甘情願地在他身旁坐下,乖乖地伸出右手等着被照顧。
“你那個室友呢?”周密打探道。
“替我去學校報到了。”曲執一手抽出兩支棉簽,蘸上酒精,一手托起周密手腕。
周密出神地盯着曲執那因專注而低垂的眼簾,只覺出一股說不盡的淡然,仿佛能把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炙熱目光都消弭于無形似的,再搭上那細眉薄唇瘦削臉,整個面相清冷淡漠,卻讓人打心底生出一種我見猶憐的情愫來。
“你也是港大的新生麽?嘶——”周密疼得一激靈,下意識要縮回手,卻被曲執用力抓着,“你給我上的啥?”
“酒精,消毒。”曲執手下不停,篤定操作。
周密實在不敢恭維,還是用力抽出手,“不對吧?燙傷擦酒精?”
曲執放下手中的藥品和工具,用實際行動表示放棄醫治,嘴角壓住一絲幾不可察的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周密無奈嘆氣,從醫藥箱裏翻出正經的燙傷膏,“還是我自己來吧。”
“我也是港大今年的碩士,讀MBA,你讀什麽?”
曲執自顧自翻出感冒藥,再把其他的都收進藥箱,“‘老流氓’*。”
“啊?”周密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想追問,卻只見曲執拿着藥箱站起來後,身形晃了晃,似乎竟要一頭栽倒下去——
“曲執?!”周密連忙伸手接住,只見他眼神已經不似剛才那般清明。周密這才注意到曲執的衣領已經被冷汗浸濕了,再伸手探探額頭,竟然這麽燙!
顧不上其他,周密直接打橫把曲執抱了起來,帶上大門,沖入電梯,大步跑進停車場,把人塞進車後座。純黑的Tesla Model 3在轟鳴聲中開足馬力,向着醫院的方向留下一道殘影。
午後,曲執躺在港島西區最好的私立醫院的單人病房裏,手上紮着針頭吊水,人還沒有醒。
呼吸科的主任醫師帶着護士敲門進來,對着病床旁憂心忡忡的周密輕聲道:“周先生,病人是普通感冒,不用太擔心。暈倒只是血糖太低,虛脫了,一會兒吊完這瓶利巴韋林,再給一劑葡萄糖,回去之後注意補充營養,清淡一點,按時吃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聽完這一番話,周密才算稍稍放下心來,“謝謝醫生,還有他腹部的傷……”
“剛剛拍的CT,我已經讓護士拿給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去看了,以我的初步判斷來看,只是單純的皮外傷,等同事返回結果之後,我會讓護士把片子拿過來。”
“那就好,”周密勉強扯出一個感謝的微笑,“不過,他為什麽還沒有醒?”
醫生笑笑,“他是睡着了,吊完兩瓶水如果還沒醒,叫起來回家休養就行了。周先生,如果有事您就按這個鈴,我已經安排了專門的護士,我本人也随叫随到。”
周密再次謝過,目送醫生和護士離開。
剛剛拍CT時,周密隐約看見了曲執腹部的淤青,如今人就躺在自己面前,現在只需要解開一粒紐扣,就可以看到自己那一腳究竟造成了怎樣的傷害。周密想要了解,此時卻猶豫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确認想要這樣做的初衷,是否真的單純。
就在這時,已經調了靜音的手機震動起來,周密拿起一看,是他爸派來香港幫他處理工作的助理趙東。
今天下午,本來是安排召開萬家地産赴港上市的第一次中介協調會的,參會人員有大陸過來的保薦人和承銷商,也有香港本地的會計師和律師,多方湊在一起,時間協調并不容易,但看眼下的境況,周密不想撇下曲執不管。
起身退出病房,從外面輕輕關好門,周密這才接起趙東的電話。
“小周總,您到哪啦?投行的人,還有律所、會計師事務所的人都到了,就等您了。”趙東本不想當這個不長眼的下屬,還反過來催促上司,奈何與會的都是合作方,也不好得罪,大家在會議室等了一會兒了,原本沉默的氣氛開始躁動。
周密一手壓住兩邊太陽穴,重重地按了按,“趙東,會議議程你都了解,你先帶大家開始,我這邊完事兒馬上趕過去,過去之後我親自向他們解釋。”
“這……”趙東頗為為難,但小周總既然這樣安排了,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無法脫身,眼下也只能這樣了,“好吧,小周總,我先把人穩住,等您過來。”
周密“嗯”了一聲便匆匆挂了電話,重新走進病房,在病床旁邊坐下。把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周密閉上眼睛思考對策。
第一次中介協調會,自己作為上市公司的代表就缺席,實在說不過去。這麽出格的事,不是事後道個歉就能抹平的,得讓各方感覺到誠意。
萬幸的是,出門時,曲執的手機就在身上。周密剛剛已經打電話通知了陳朔,現在只盼着他能快點趕來,自己才有希望抽身。趕上個會議的尾巴,總比全程失蹤的好。
曲執緩緩睜開眼睛,第一個感覺是燒退了不少,然後聞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回溯到暈倒前最後一刻的記憶,曲執把目光從淡藍色的天花板上移到身旁,看見的是周密緊閉的眼睛和深鎖的眉頭。
曲執的視線劃過周密帶一點鷹鈎的鼻尖,落在人中下飽滿立體的唇峰上,再拉遠,看着這完美的五官配上棱角分明的臉,十分大氣。
曲執心裏坦承,不管人怎麽樣,長得确實——
好看。
--------------------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注:LLM,與“老流氓”拼音首字母縮寫相同,常被法學生作此戲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