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弄巧成拙

最後，吳浩龍是把求助電話打給了他在香港的遠房表弟儲文哲，這才得以通過了警方的問訊。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張九九早已不知去向。吳浩龍氣得一腳踹翻了警署門口的垃圾桶，裏面的警官聞聲出來查看，儲文哲連勸帶求地才把吳浩龍拽走。

“去公司。”吳浩龍黑着臉坐進儲文哲開來的車裏。

“表哥，”儲文哲從前排扭回頭來，“這個時間，咱到了公司，同事們也下班了。”

“讓他們都給我原地待命！”吳浩龍的吼聲差點震碎車窗玻璃。

萬家（香港）的前臺看着表針逼近打卡時間，本來已經蠢蠢欲動，卻接到了已經離職的儲文哲的電話，叫他們所有人都先別下班。大家雖然莫名其妙且十分憤慨，但一想到這人的表哥是吳浩龍，也不敢擅自開溜，沒過多久，竟然見到這位不常出現的吳總，臉上還帶着傷就來了公司，領着五六個人氣勢洶洶地進了會議室。

吳浩龍命令項目部、設計部、工程部的一把手還有市場部、人資部、行政部的二把手帶上所有的工作文件，立馬過來會議室。這幾個中層，都是周家的人馬。

周密趕到時，吳浩龍已經在會議室裏把文件白花花的扔了一地，被叫進來的員工都面色凝重地垂首站着。趙東關上門退出來但沒走遠，站在門口聽着會議室裏的情況，其他員工也看出了形勢的嚴峻，紛紛從座位上起立，伸着脖子向這邊張望。

“吳總，”周密看着剛剛大發完一波雷霆的吳浩龍，冷言道：“你這是幹什麽？”

吳浩龍把身子往後靠到椅背上，雙手抱胸，冷眼打量了周密一番。這小子竟然能在自己手底下讨到好處，不僅讓自己錯過了尋找張九九的最佳時機，如今竟還全須全尾地站在這。想到這，吳浩龍不禁怒火中燒，“周密，你擺了我一道，還把我打進了警察局，這件事，我不會善罷甘休。”

“所以你就把氣撒到員工身上？”周密分毫不讓。

“他們哪是什麽普通員工啊，”吳浩龍冷笑一聲，“誰不知道，這幾個人都是你周密的心腹，替主子受點兒罪，沒什麽大不了的。”

“吳浩龍，”周密也不客氣了，直接叫了他的大名，“我勸你最好冷靜一點，公私不分對你我都沒好處。”

“好，那我們就說點兒公事，”吳浩龍的目光一一掃過那幾個仿佛在牆邊罰站的人，“我要辭退他們，他們做的文件裏錯漏百出，這樣的人我們萬家不用。”

周密眉頭一皺，心說你不過是因為我借着上市文件出錯辭退了儲文哲，所以今天過來睚眦必報，遂開口維護下屬道：“據我了解，這幾個人平時工作都是比較認真仔細的，他們不至于，同時都犯下一些嚴重到必須離職的錯誤吧？”

“是麽？”吳浩龍陰陽怪氣的，“我還以為你周大公子禦下有方，只要犯了一丁點兒錯，就統統都要丢飯碗呢？”

“吳浩龍，”周密懶得跟他打啞謎，“儲文哲被辭退，是他弄錯了重要文件裏的重要數據，根據公司的規章制度按流程離職的。你要明白，上市申請的材料必須萬無一失，否則日後港交所審核時出現什麽問題，贻誤了時機，這個責任誰都承擔不了。”

吳浩龍冷笑道：“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現在港交所效率這麽高，申請被駁回，還可以重新提交嘛，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有什麽可着急的？”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而且事事都要觸及周密的底線，他感覺自己心裏的火氣也快壓不住了，“你不要因為儲文哲是你親戚，你就包庇他。”

“喲，你還知道他是我表弟啊，”吳浩龍瞥了一眼儲文哲，接着又盯上周密，“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周密，你把他的職位給我恢複了，今天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周密淩厲的目光直接刺入吳浩龍的瞳孔，一字一頓道：“不可能。”

“周密！”吳浩龍拍案而起，倆人先後揪住了對方的衣領，“你別給臉不要臉！”

那幾個站在一旁的中層一見形勢不對，也不給吳浩龍裝孫子了，連忙想要上前把兩個劍拔弩張的老總分開，卻被吳浩龍帶來的手下擋住了去路，雙方僵持不下。

趙東一把推開會議室的門，沖着裏面就喊：“小周總，周總電話！”

趙東冒着挨揍的風險從人牆中擠了進來，把自己的手機遞到周密眼前，舉了得有多半分鐘，周密這才松開吳浩龍，接過了電話。

“周密！你長能耐了！”周顯禮的咆哮從聽筒裏傳來，整個會議室都能聽個一清二楚，“你怎麽能跟浩龍為了不相幹的人動手？！你還有沒有個做弟弟的樣子？！”

吳浩龍睨了周密一眼，扯出一個乖張的笑容，松開了手。

“浩龍在不在你旁邊？”周顯禮繼續道：“你把電話給他。”

周密狠狠地瞪了吳浩龍一眼，他知道，這通電話一旦交出去，就基本等同于讓步。周密把手機緊緊地握在手裏良久，半響才下定決心，把電話遞給了吳浩龍。

“喂，浩龍啊。”周顯禮換上了另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

“周叔叔，”吳浩龍把周顯禮的電話貼到耳邊，眼神卻一點也不放過周密，虛情假意道：“我沒事兒，雖然被周密打得不輕，但是忍忍也就過去了。”

“哎呀，”周顯禮作痛心疾首狀，“周密太不懂事兒了，叔叔在這替他跟你道歉，浩龍，你看你大他幾歲，就別跟這孩子計較了。”

“哎，周叔叔，你有所不知，”吳浩龍愈發放肆起來，“不是我跟他計較，是周密非揪着我不放。我不是有個表弟在香港公司工作嘛，前兩天因為犯了點兒錯被周密辭退了。我這表弟就過來跟我倒苦水，我一聽，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就答應他給他複職了。結果誰知道，周密死活不同意，弄得我左右為難，挺沒面子的。”

周顯禮沉默了。周密之前和自己提過，吳浩龍口中的這個表弟，正是吳家安插在香港公司的眼線。之前費了大力氣才弄清他的身份并借故辭退了，難道現在就要因為倆人私下的沖突而功虧一篑，讓好不容易肅清的隊伍重新混入對方耳目嗎？

“周叔叔，”吳浩龍的語氣冷了下來，聲音裏帶上壓迫感，“您在聽嗎？”

“啊，在聽在聽，”周顯禮咬了咬牙，“咳，周密這小子肯定是不知道那個員工是你表弟，他要知道的話，炒了誰也不能炒了自己人呀。這樣吧，我做主了，讓你表弟複職，明天就回來上班。”

吳浩龍這才重新換上虛僞的笑容，“好啊，那我就謝謝周叔叔了，先挂了。”

按了電話，吳浩龍把手機丢到桌上，居高臨下道：“你爸已經答應了，怎麽着，這個公司是你小周總說了算啊，還是周總本人說了算呢？”

周密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半響才道：“公司的規章制度裏沒有複職一說，如果要回來，只能按新員工對待，重新走一遍招聘流程，筆試面試一道都不能少。”

吳浩龍不屑一笑，心想香港公司的人力總監是我吳家的人，難道你周密還能再耍什麽花招橫加阻攔麽，遂成竹在胸道：“好。”

吳浩龍帶着人離開了公司，會議室裏的幾個部門主管圍了過來關心小周總，周密揮手表示沒事，讓人把會議室收拾一下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回到辦公室，周密坐下身閉上眼，右手用力捏着眉心。

趙東敲門進來，一臉的左右為難，欲言又止。

周密看了他一眼，“坐吧。”

“小周總，”趙東挪到椅子邊上，卻不敢真坐，“對不起，我不知道周總會……”

周密擺擺手打斷他，再次給了個請坐的手勢，“不是你的問題。”

趙東這才松了一口氣，落座之後一臉後悔地說道，“小周總，我本來是覺得您和吳總都在氣頭上，怕局面不好收場事态再升級了，所以才打電話給周總的。我沒想到他會拿這事兒要挾，逼着周總讓步，把儲文哲再放回來。”

周密長嘆一聲，沉默了。

“不過，”趙東繼續道，“我真的有點想不明白，小周總，我們就非得這樣任由吳家為所欲為，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麽？”

周密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說道：“目前來說，周、吳兩家表面上還維持着合作關系，雖然實際上兩邊人心裏早就針鋒相對了，而所謂的合作也不過是因為還有利可圖，但這種表面的和平還是需要維護的。今天我爸如果沒有替我讓步，那至少我們兩家的小輩，就算是撕破臉了。”

“可是，”趙東邊思考邊組織語言，“就算真的撕破臉會怎麽樣，我們怕他們嗎？”

周密搖搖頭，“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我們兩家彼此之間是一種制衡關系，如果我們打破了這種平衡，非要争個高低，最不願意看見這種情況的，其實是萬家。到了那個時候，萬家必定會插手幹預，而周家和吳家都沒有那個實力去挑戰萬家的地位，所以無論萬家捧誰、踩誰，最後肯定是周、吳兩家都兩敗俱傷。”

趙東緩緩地點着頭，好像明白了一些。

周密繼續說道：“況且，現在正值上市工作的關鍵時期，他們吳家和萬家沒關系，但我們必須要一次通過，不能拖延。在這種時候，确實不能把關系搞得太僵，否則吳家畢竟在暗，他們如果算計我們，我們在明處根本躲不開。”

趙東看着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覺得他有着比生理年齡更成熟的心智。

周密做了個深呼吸，“算了，不說這個了，你說說你和我爸怎麽描述的經過吧。”

“哦，”趙東收回思緒，一五一十道：“就是說是吳總帶人先動手傷了你同學，所以你們倆才打到警察局的，吳總出來之後心有不甘，就跑來公司撒氣了。”

周密聽完覺得還行，“那我爸說什麽了？”

趙東欲言又止，口是心非道：“也——沒什麽。”

周密用目光逼着趙東正視自己的眼睛，“他沒說我不知輕重？”

趙東一愣，沒想到小周總竟然連這個都能一字不差地猜到。

周密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猜對了，嗯了一聲繼續追問道：“那他還說我什麽了？”

趙東估計自己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周密的法眼了，只好坦白：“周總就說了八個字，另外四個是，——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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