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犯錯
周密回到香港家裏時已是午後,曲執不在,估計是去訓練了。周密雖然急于見到他,卻又不敢貿然出現在學校,唯恐被王映微看去又給曲執多出什麽閑言碎語,就只好先發了條微信,告訴他自己回來了。
周密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待曲執給自己回信,結果等着等着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畢竟他最近平均每天只能睡上三四個小時,早就疲乏到了極點。
曲執回家時已是深夜,打開燈看見沙發上躺着人吓了一跳,待到看清是誰後又不禁心上一揪。周密明明還是那個周密,可在曲執心裏,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人。曲執還沒有想好以後究竟要怎麽面對他,只好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徑自向房間走去。
周密被燈光叫醒,見曲執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就自己跟了上去。他伸手一把抵住曲執想要關上的房門,再次四目相對時竟然已經讀不懂對方眼中的情緒。周密驀地緊張了,他原本的打算,是無論曲執現在對自己什麽态度都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而由自己直接向他表明心意,沒想到結果還是交出了主動權:“你之前想和我說什麽?”
曲執擡眼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周密,忽然覺得無比諷刺,想說的時候沒有機會,如今有機會了,自己卻再也無法允許那句話沖口而出。酸澀泛上心頭,曲執不自覺握緊雙拳,半響過後方才咬緊牙關,給出一句“沒什麽”的三字謊言。
曲執掩藏的情緒有半數都被周密看進眼裏,他不知道這是緣何而起,但至少曲執目前并沒急于和自己撇清關系,總算松下一口氣。
時鐘指向午夜零點,熱情洋溢的煙花準時在夜空綻放。周密一把拉起曲執的手來到窗邊的絢爛蒼穹下,煙花的光芒在他臉上映出歡欣笑意,“曲執,新年快樂!”
曲執看着被周密用力握住的手,那裏傳來的溫度,明明自己一天前還無比希冀。可此刻,煙火爆裂的聲音在曲執耳邊炸開,仿佛在提醒他和這人有關的一切。把手從周密掌中抽出,曲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生硬道:“新年快樂。”
“曲執,”周密沒把曲執的抽離放在心上,反而重新拉起他雙手,看對方的眼神也漸漸認真而深情起來,“你沒有要說的沒關系,我有話對你說。曲執,回北京的這幾天,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沒有你在身邊的每一秒,我心裏都空落落的。曲執,我想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喜歡你。我明白,你不想別人知道這個秘密,我可以接受和你偷偷的,這樣的話,你可不可以跟我在一起?”
周密自顧自表白着,他沒有注意到自己每說一個字,曲執的眼神就黯下一分,到了最後,竟像極了一堆燃滅的灰燼。曲執沒有想到,周密竟會選在這個時候和自己說出這些話,如果他能提前一天,哪怕就一天,事情都有可能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努力壓抑下所有情緒,曲執艱難開口道:“你說你喜歡我,我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了,”周密把曲執的手攥得更緊,“曲執,我沒騙你,我從不會騙你。”
曲執驀地頭痛,痛到仿佛腦袋快要裂開,他把視線從周密臉上移開,好像只有這樣才有力氣繼續站在這裏,過了很久終于道:“把你的鑰匙給我。”
周密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交了出去。這串鑰匙一共四把,兩片十字的,兩片一字的。曲執認得出來,有一片一字的可以打開1002,而另一片……
抓起那串沉甸甸的鑰匙,曲執一把拉開大門,徑直朝着對面走了過去。
看懂曲執去向的那一秒,周密慌了。曲執的背影像一把匕首,眼看就要刺破那連周密本人都快忘記的真相,同時也抵在了他胸口上。曲執已經把那片鑰匙捅進了鎖孔裏,周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看到曲執在轉動鑰匙前身子似乎抖了一下。
下一秒,鎖舌啪嗒一聲收回,門向着屋內的方向彈開。房間裏,家具用品一應俱全,根本看不出是一間久無人住的空房。
曲執轉過身來看向杵在對門門口的周密,可後者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周密逼着自己鎮定下來,他想不通曲執究竟是如何得知的,但他也知道眼下逃避無用,只好硬着頭皮上前解釋,“曲執,你聽我說,這個鑰匙它……”
“鑰匙你沒來得及還回去,”曲執接過周密的話,眼裏是濃到散不開的失望,“你是想這麽說嗎,萬家地産董事長的大公子。”
周密震驚地對上曲執的目光,無言以對。周密能感覺到自己雖然走近了曲執,可他實際上已經開始遠去。周密能想到的挽留這人的辦法只有道歉,“對不起,曲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保證,我保證以後再不和你說一句謊話!”
除了母親以外,周密是曲執第一個無條件信任的人。可曲執沒想到,這人竟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而用一個謊言去掩蓋上一個謊言,正是他最熟練的伎倆。在他的襯托之下,曲執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蠢到無可救藥,險些自取其辱。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嗎?”曲執的眼圈紅了,可他絕不會允許眼淚流出來,“周大公子,你真的覺得我就這麽好騙嗎?是,我是傻,傻到你之前無論說什麽,我都無條件地相信,傻到即使陳朔幾次提醒,我也不去注意那些合理的懷疑,傻到竟然以為,可以試着和你在一起……”
周密在聽見最後一句的瞬間錯愕在原地。他反複在腦中回放這幾個字,直到确定了曲執話中所包含的全部含義。心髒驟然撕裂,劇痛如電流擊穿身體,以胸口為圓心在剎那間蔓延開來。周密沒想到,曲執的欲言又止并非要撇清關系,而是恰恰相反的接受自己,他沒有想到,親手毀掉兩人關系的,竟然是他本人周密。
“這是你要和我說的話嗎?”周密的聲線染上鼻音,他雙手捏住曲執肩膀,卻使不上什麽力氣,“這就是你之前一直想和我說的話嗎,你已經決定了要和我在一起?!”
曲執擡起顫抖的手臂揮開周密,轉身朝屬于他的方向走去,“無所謂了。”
“是不是王映微和你說什麽了?!”周密明白自己是在口不擇言,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這樣的曲執讓他無計可施,他不知道究竟要說些、做些什麽才能挽回這一切,“是不是王映微給你壓力了,所以你才退縮,你明明是想和我在一起的啊?!”
曲執本來已經打算就這樣了,他早已沒有力氣再糾纏什麽,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周密竟會說出這種話。曲執扭頭最後望了周密一眼,他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用着什麽樣的表情,才能這般問心無愧地把責任推卸個一幹二淨。
可是,當看到周密站在屬于他的家門口時,曲執忽然覺得他可能真的沒有錯,真正愚蠢犯錯的人,其實是自己。是啊,像他這種含着金湯勺出生的人,看待世界和為人處事的态度本就與常人不同,自己不該用一般人的思路去揣度他,更不該妄想把他的人生觀随意套用,去相信普通人會有什麽選擇人生的機會和力量。
對面大門已關,這邊仍然敞開,只可惜,周密早就沒再把這裏當作他的容身之地。周密不想放棄,他要把身後生而有之的這扇門關上,然後用另一把鑰匙去打開對面的房間,那裏才有他的未來。鎖舌在鑰匙的撥弄下順利彈出,可鎖孔卻緊緊咬着鎖齒不讓它脫身而去。周密本就沒有耐心,此番阻撓則直接點燃了他心裏的怒火,門板突兀地挨上重重一腳,最後只好用巨響在夜深人靜的樓道中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