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越洋電話

北京今年的第一場暴雨來得有些早,而且氣勢洶洶,從深夜一直電閃雷鳴到了天亮。今天上午,首都機場由于天氣原因,離港航班出現大面積延誤,曲執跟着錢老師還有其他隊員一起從學校出發時,周密才剛剛登機。

盡管心裏清楚周密的航班至少要在天上飛三個多小時,但曲執還是不厭其煩地刷着手機上的航班助手,貪圖能有什麽奇跡出現。

王映微看出來曲執面上雖然靜如止水,但實則魂不守舍,怎奈問他為何他也不答,只以為他是因為終于有機會到維也納參加比賽,過于激動極則必反了。

赤臘角機場的進出港率始終維持在正常水平,候機樓的廣播按時通知,香港直飛維也納的航班可以開始登機了。曲執不由得又解鎖手機刷了一遍航班助手,随後驚喜地發現跟蹤信息中顯示,周密的飛機已經到機場了。

“曲執,”王映微已經站到了等待登機的隊列中,前面是許偉誠,後面是錢老師,“怎麽不過來排隊,你是在等什麽嗎?”

曲執一時語塞,陳朔連忙解圍,“你們先登吧,我倆有點事兒,一會兒就跟上。”

曲執已經顧不上旁的了,一邊撥着周密的電話,一邊往人流密集的地方走。

王映微剛想叫住曲執,卻被身後的錢老師拍了拍肩膀,示意她把機票和護照交給地勤人員核驗。王映微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隊首了,只得作罷,然後被登機的人流推趕着,一步三回頭地往機艙裏走。

陳朔跟錢老師匆匆告假之後,抽身去追曲執。其實曲執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個方向,只是覺得剛剛那個登機口有些偏,怕周密不好找,得往明一點的地方走。

“通了嗎?”陳朔自然是知道曲執要幹什麽。

曲執焦迫搖頭,找到一塊兒航班信息屏幾乎要趴在上面看,他想找找周密的航班停在幾號門,然後往那個方向迎他,卻發現機場這邊顯示該航班還沒降落。

陳朔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懷疑道:“航班助手上顯示這趟飛了多久?”

曲執挂掉電話去檢查跟蹤信息,把起降時間做了個簡單的加減法,就發現這個結果似乎不太可能,重新又核算一遍過後,情緒有所低落道:“三小時零四分。”

一般北京飛香港的航線需要三個半到四個小時,雖然計劃時間普遍會打出一些富裕的量來,但提前這麽多恐怕難以做到。航班助手上的信息有時會不準确,陳朔估計這次大概率就是這種情況,卻又不忍心直接澆曲執冷水,折衷道:“你別着急,可能是還在天上盤旋排隊。我們先在這兒等等,如果信息屏顯示降落了,咱就第一時間聯系周密,就算實在等不到了也方便回去登機。”

眼下再無他法,其實曲執自己也清楚,大概率是沒戲的,只是心裏還不想承認罷了。重新撥打周密的手機號碼,那頭依然是“暫時無法接通”的格式化語句。

等待的時間格外難熬,曲執能感到自己的左胸腔被撞得咚咚作響,只可惜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最終,曲執沒有等到周密的消息,卻先聽到了自己航班催促登機的廣播。明白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曲執主動拉着陳朔回了登機口,只在起飛前給周密留了一條微信:“今天來不及了,等我回來。”

Advertisement

周密落地開機後看見微信,雖然失望,但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只好認命。

路演結束以後正式挂牌之前,還需要經過發布定價區間、邀請投資者認購、根據認購結果最終确定價格等環節,只不過這些事情投行做起來駕輕就熟,無需周密操太多心,只要每隔幾天開次會聽他們彙報一下工作即可。

這段時間裏,更忙的其實反而是曲執。

這是曲執第三年參加Willem C. Vis。第一年在大二,當時完全是個小萌新,連打醬油都不知道該怎麽打,要不是有幸獲得聞重學長指點,曲執恐怕都沒有機會站到正式的賽場上。到了大三,曲執繼續深耕作為地區選拔賽的貿仲杯比賽,這次他已經成長為一個有着豐富比賽經驗的老隊員,并成功帶領隊伍殺入決賽。雖然最後敗給了外交學院代表隊,但仍然憑借着亞軍的身份,獲得了前往香港參加遠東賽的資格。

今年是第三次,也是曲執最後一次向維也納比賽發起沖擊的機會。幸而與內地高校相比,港大可以提供的資源加倍豐富。曲執從不放過任何可以往簡歷上多添一行字的機會,而且這字不僅要寫,還要寫得漂亮。

這些事情曲執都和周密講過,後者聽在耳中記在心上,所以盡管迫切盼望着曲執早點回來,但周密更希望他能一路過關斬将,然後站到最終的領獎臺上。

除了上場比賽以外,曲執還經常要進行賽後複盤,然後根據下一場對手的特點調整不同的作戰方針,每天做完這些之後,基本上就已經是夜裏十一二點了。維也納和香港相差七個小時,所以周密每天必須六七點鐘早起,才能和曲執說上兩句話。

只要在比賽日,周密接起電話後聽到的第一句就一定是“今天贏了XX大學隊”。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周密是一路聽着曲執從車輪戰打到十六強、八強的,而香港大學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是殿軍,所以只要今天再贏一次,就能追平歷史記錄。

可這次接起電話,周密聽到的卻是另外一句——

“我今天在場上遇到蔣宇翔了,就是我在北大時輸給的外交學院的最佳辯手。”

聽曲執語氣如常,周密感覺不像是輸了,可鑒于之前經驗,又覺得如果獲勝,應該第一時間報喜才對,一時間還真拿不準是個什麽情況。周密怕萬一結果确實不盡如人意,自己直接問會太傷人,決定旁敲側擊:“哦,那他表現得怎麽樣啊?”

曲執想了想,認真道:“他的理論功底比之前更紮實了,思辨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大。其實他之前代表外交學院奪冠,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英語好。就外交學院這個學校吧,雖然法學并非強項,但有很多專業課程都是英語授課,所以學生參加英語賽事就很吃香。不過他現在考研考到了武大,你知道的,武大的國際法在國內可是頂尖水平,所以他如今專業基礎也跟上來了,我聽他陳述和答辯的時候,能明顯聽出來。”

曲執的口吻裏帶着明目張膽的欣賞,周密聽着聽着,就忘掉自己實際想問的是什麽了,用着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略顯刻薄的語氣問道:“聽這意思,你還挺了解他?你倆是不是第一次交手時就留了聯系方式,然後場下還經常切磋啊?”

曲執沒注意到周密的變化,毫無防備地坦言:“那倒沒有,就是覺得他挺厲害,倆人互相之間有些惺惺相惜吧。你知道麽,他今天搭檔的那個女生,其實專業水平也很高,就是英語欠點兒火候。她想表達的那些東西,我作為同樣以中文為母語的選手,完全能聽懂,甚至還學到不少,只可惜裁判不一定能捋清楚她的思路。我當時在場上就覺得,如果我是蔣宇翔的搭檔,這一場我倆合作,肯定能打得特別漂亮。”

“你搭檔不是王映微麽,”周密這時候也顧不上給曲執和王映微保持距離了,“你怎麽又想和別的男生去搭檔了?人家能同意嗎?你錢老師能同意嗎?”

曲執被周密突如其來的認真搞得有點兒發懵,“啊?我不就是那麽一說嘛……”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周密最見不得曲執誇別人,尤其當那人的長處是自己沒有且難以培養的時候,“你別看見個好的就往前湊和,你們兩個可是對手來的。”

“我沒湊和啊……”曲執被周密怼得有點兒自我懷疑,不過仔細一想,确定問題應該不在自己,“不是,你今天怎麽了,是不是遇見什麽煩心事兒了?”

“我剛醒,遇見什麽煩心事兒遇見,”周密一聽曲執還要把鍋甩給自己,越想越來氣,“我最多就是睡覺時夢見你跟別的男的出雙入對給氣着了!”

這話一出口,曲執立馬就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兩邊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曲執沒來由地心跳加速,臉也跟着發燙,唯獨嘴跟貼了封條似的,就是不知道該接點兒什麽好,最後還得仰仗周密破冰,只聽他似是輕忍着不耐煩地說道:“那你今天的比賽到底什麽結果啊,贏了輸了?”

“啊,”曲執費了好大力氣就發出這麽一個單音節來,穩了穩心神才道:“贏了。”

“行吧,贏了就行,”周密懸着的一顆心落地,語氣也有所緩和,只是聽起來沒什麽精神,“那你後面比賽繼續加油,不過也要注意身體,別太累了,我挂了。”

“哦。”曲執的語言系統似乎還是沒有完全重啓好。

怎料,就這麽一個“哦”字,又把周密的心火點燃了,只聽他發瘋似的叫道:“哦什麽哦,你沒聽出來我在吃醋麽?你都不說哄一哄的嗎?!”

這次曲執的大腦直接宕機,不過周密也沒打算等他做什麽反應。

“氣死我了,曲執,你要氣死我了,我現在能直接在床上原地爆炸!算了,我看你也別繼續比賽了,不是已經追平歷史記錄了嗎?你幹脆回來吧,回來給我收屍,動作利索點兒說不定還能趕上個熱乎的!”

周密在香港氣得抓狂,曲執在維也納卻一不留神就笑出了聲。

“你還笑!”周密垂死病中驚坐起。

其實曲執最開始只是沒摟住才漏出兩聲嗤笑,可一聽周密竟輕輕松松就給氣成這樣,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曲執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可他現在沒法細細體味這份歡愉,因為實在太想笑了,最後是掐着大腿才将将平複下來,“好好好,我哄,我哄還不行嘛,不過你這個醋吃得也太飛了點兒吧,啊哈哈哈哈哈……”

周密一臉生無可戀,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嚴肅質問一下曲執,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正經對待這個問題,怎奈一開口又成了個留守家中的小怨婦,“你就這麽哄人的麽?什麽叫吃飛醋呀,我明明吃得有理有據好不好?”

“啊好好好,對不起,是我錯了,我給您道歉,”曲執算明白了,今天晚上要是不把周密哄好了,自己恐怕沒法睡覺,“不過您得相信我,我對蔣宇翔真的沒有任何想法,他再優秀也不過就是個路人,我又不是四處開屏的孔雀,您得對我有信心啊。”

這還差不多。有了曲執這番話,周密終于冷靜下來,只可惜這人一旦重拾理智就要使壞,只聽他明知故問道:“你為什麽要給我解釋這些呀?”

“啊?”曲執又懵了,心說這不是你硬拉着我掰扯的麽?

周密打算一步步引曲執入套,只聽他賤兮兮地問道:“你跟我解釋這些,是不是因為怕我吃醋呀?你怕我吃醋,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啊?”

無恥,狡詐。

曲執雙眼放空,發出“呵呵”兩聲,“還有事嗎,沒事挂了。”

“诶等等等等,”到底還是占不了上風,周密沒有辦法,只得服軟道:“我有正事兒,別挂,真的,別挂別挂,我錯了,我錯了總行了吧?那什麽,我是想說,你看我出國一趟給你買了那麽多禮物,你是不是也得給我捎點兒什麽回來?”

其實曲執本來已有此意,只不過一想到周密剛剛給自己下套,就覺得不能随便便宜他,壞水兒一汪裝傻道:“你給我買禮物了?在哪兒呢,我沒看見啊。”

“哎呀曲執——”周密拖長了尾音,拿出跟他媽撒嬌的本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曲執,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給我帶個禮物回來吧。”

“啧啧啧,”曲執咋舌,裝作不耐煩道:“行吧,給你帶,你想要什麽?不過咱可事先說好了啊,太貴的我可買不起,不能超過一百塊,——人民幣。”

“你——”周密差點兒又給氣着,默念長詩《莫生氣》一百遍才調整好心态,然後瘋狂告訴自己能有就不錯了,“好吧好吧,你買多便宜的都行,只要是你買的就行,不過買什麽你得自己想,哪兒有問別人的。”

“哦。”曲執在不經意間再次祭出自己的最大殺器。

就這麽一個字,又給周密聽得心慌了,連忙改口道:“哎呀不行,還是我選吧。”

曲執再次咋舌,心說自己以前怎麽沒發現周密這麽婆婆媽媽的,等了半天還不見動靜,假意威脅道:“給你三秒鐘,再想不好就不——”

“我想要戒指,你一個我一個的那種。”

--------------------

作者有話要說:

無獎競猜:本狗子的母校是文中出現的哪所大學?感謝在2020-03-27 23:01:56~2020-03-28 22:00: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安.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