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寧願不記得
雨絲是冷冷的。
慕時的手心卻好熱。
陣陣妖力從他掌心傳來,?可是讓蘇潭面紅耳熱的溫度，卻不是來源于此。
兩個人一下子就靠得很近。
肩并肩的，在小道上也不覺得擠，反而正是不經意間靠着對方才覺得安逸。
他們就這樣無言地一直沿着山路往上走,?四下裏只聽見竹葉輕動的沙沙聲。
花妖的腳力其實比人要快一些,?蘇潭是特例，但是被慕時帶着,?自然也很輕快。
二十多分鐘,?他們就到了山頂，手還是牽得很緊,?人也還是沉默。
蘇潭不敢看身邊的慕時，便把視線投向視野裏的青山,?劍南鎮的海拔不高,?山谷中還是一片郁郁青青，竹海如浪濤陣陣，蘇潭心底驀地湧起一陣很熟悉的感覺。
俯瞰天地一望無際的景象，還有身邊與他牽着手的人,?仿佛都在哪裏經歷過似的。
“慕時哥,?我覺得我以前一定認識你。”蘇潭說。
慕時的手還是拽着他,?所以蘇潭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一僵。
接着慕時笑了笑問：“為什麽這麽說？”
“在你身邊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其他任何人身邊都沒有。”蘇潭說,?“所以，我以前認識你嗎？”
慕時沒有回答，頓了頓卻反問：“你希望你以前認識我嗎？”
蘇潭說：“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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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時愣了一下,?這不是他意料中的答複，甚至讓他覺得有點挫敗：“為什麽？”
“因為我不記得你。”蘇潭說，“如果我們認識,?我卻不記得你，那我一定曾經讓你很難過。”
慕時沉默一會兒，笑了笑：“為什麽不會是我讓你很難過呢？也許你正是因為太難過了，才全部都忘記了。”
“不會的，因為你特別好。”蘇潭說，“你不會讓我難過的。”
慕時又沉默一會兒，說話的語氣帶上了一種莫名的溫柔：“那如果，我是說如果給你選，你會希望知道自己身上發生過什麽嗎？”
“不會。”蘇潭說。
“這又是為什麽？”慕時問。
“因為我全忘了。”蘇潭說，“如果我全忘了，那一定是因為我不想記得。”
“說的也是。”慕時說，“而且現在這樣挺好的，做一個當紅偶像，也是花生贏家了。”
“花生？”蘇潭眨眨眼睛，“我想吃椒鹽花生。”
慕時：“……”
“開個玩笑。”蘇潭說。
慕時的驚訝比剛才更甚，蘇潭還會開玩笑？他更像是會一臉正經地說出震驚全場言論的人。
“現在這樣确實挺好的。”蘇潭笑着說，“我認識了你，還有樸哥，江昧他們。失去記憶以前，我應該沒有這樣的福分。”
慕時“嗯”了一聲，抓緊了蘇潭的手。
此時此刻內心的澎湃，是過往的一切經歷都無可比拟。他想自己該要向蘇潭告白。
可是話臨到嘴邊，突然又變得難說出口。
蘇潭的想法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嗎？如果又是和以前一樣呢。
月下君曾經是那樣溫柔、那樣仁愛的一位城主，他一視同仁地愛着自己的子民，以他們的快樂為快樂，以他們的痛苦為痛苦。
正是這樣的溫柔和仁愛如同春水，融化了慕時曾經狂躁不安的心。
這一次的蘇潭，對樸英也好，對李嘉行也好，都是一樣體貼。
雖然因為《情商》學習不到位，沒有那麽周到。但他的溫柔與善良，還是和曾經的城主如出一轍。
有些人的溫柔就像一陣春風，拂過林間百花便盛開，可春風不是為了任何一朵花停駐。
越是在重要的事情上，越會瞻前顧後而膽怯。即使是慕時這樣的人，也逃不過這一定律。他無意識地忽略了自己和蘇潭還牽着的手，以及蘇潭在自己身邊時才會有的一些小表情，他開始擔憂：
如果蘇潭對他，也正是春風拂過百花的這種溫柔呢？
他已經思念了蘇潭很多年，不在乎再多很多年。
而且這一次就算是單相思，也比過往那些真正一個人過的日子快樂太多了。
慕時默默地，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時聽到蘇潭說：“哥，雨好像要下大了，我們回去吧。”
慕時擡頭一看，天色不知什麽時候變得黑沉沉的，層層烏雲積壓在天空，仿佛只在頭頂上方幾寸。
明明下着小雨，卻完全沒辦法将天色的黑沉減少半分。
山區常有這樣的大雨，慕時在過往的日子裏曾經做過山村教師，也知道山民管這樣的大雨叫“鬼哭”。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雨慕時很緊張，以為是什麽妖物來到世間，甚至做好了與之一戰的準備，結果事實證明那只是一場單純的大雨。
所以慕時心裏覺得這不用擔心，可或許是最近遇到的妖物太多，他又隐隐覺得，這天色還是不太正常。
就在內心猶疑愈甚時，慕時的手機突然響起。尖銳的鈴聲如同一柄利箭，撕裂壓抑到令人難以呼吸的暮色。
來電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剛一接通，對方就慌張地問：“慕時老師，田莺跟您在一起嗎？”
慕時反應了一下，才想起田莺是和他一起合作的那女主角，這個問題哪怕再遲鈍的人，也能嗅出不祥的氣息。
“沒在，出什麽事了？”慕時問。
對方故作鎮定地笑了笑：“沒事兒，就是她說想出去散散步，然後找不見人了。老師您要是方便的話，盡快回基地吧，現在眼看雨要轉大，天也黑了，早些回來，保證安全。”
慕時沒回話，反問：“你們去哪兒找她了？”
“已經在鎮子上了，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到。”工作人員顯然也不想和演員說這麽多，搪塞道，“總之老師，您先回來吧，也得保證自己的安全才行。”
“好。”慕時說。
對方非常着急，得到慕時肯定的答複後就挂了電話。慕時回過頭，只見蘇潭眼巴巴地看着他：“出什麽事了？”
“和我合作的女主角不見了。”慕時說，“按照劇組那個意思，恐怕不在鎮子上，但平時她是個很懂事的女生。”
“從基地裏出走，又不在鎮子上，那恐怕她要有危險。”蘇潭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許多，“這麽大的雨，總讓人覺得有些妖異。”
“是。”慕時說，“你……”
“我和你一起。”蘇潭說。
慕時又擡頭看了看天空，在野外戰鬥和在城市裏戰鬥是完全不一樣的，野外靈氣更加充沛，而且，有一個說法叫“強龍不壓地頭蛇”。
劍南的山勢西高東低，四合環抱，藏風納氣，正是靈氣聚集之地。
但靈氣聚集同樣也就意味着邪氣橫生，正與邪向來相生相伴。
“這次可能真的不太安全。”慕時說，“按照劇組的說法，田莺是自己離開基地的，假如她是在基地外面被擄走的，還不是那麽糟糕，假如她在基地裏就被奪舍的話……基地裏全是花草，在那裏我的妖力比平時更敏銳，如果有其他妖精來到田莺身邊，我不會沒有感覺，那麽奪舍她的妖怪，很可能妖力比你我過往遇到的更強，你妖力不足，妖氣卻純淨，絕對是人家眼中的美味佳肴。”
“但我現在走了才更可能被吃掉。”蘇潭說，“而且我在你身邊，萬一還能用出點什麽亂七八糟的招式幫到你呢，你說對不對。”
慕時本來很緊張，卻被蘇潭這兩句話說得想笑。
“好。”慕時擡手揉了揉蘇潭的頭發，“那你可一定要幫到我。”
轉眼間，傾盆大雨落下，雨點大顆大顆地砸在身上，風也越來越大，滿山竹子被吹得東倒西歪。
這個天氣，打傘也沒有什麽用了，蘇潭幹脆把傘收了起來，慕時把手機遞給他讓他通知一下馮楚，再把手機收在羽絨服內袋裏，人站在風來的方向，給蘇潭擋着風。
慕時一只手把蘇潭圈在懷裏，周身泛着淡淡光芒，形成一層薄薄的結界，雨落在結界上，便如同打在護罩上一樣滑開，所以雖然雨很大，兩人看起來還算潇灑。
但潇灑只是表面上的。
這樣大的雨，若與妖物關聯，定是不祥之兆。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田莺不在鎮子上，不在植物研究基地，很有可能就是在山裏。
兩個人沿着高處的山脊走，要是讓外人看到肯定會震驚于他們的速度，按理說慕時不應該又撐結界又加移速這樣耗費自己妖力，可他和蘇潭都覺得必須快一點。
因為如果遲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到田莺了。
風雨中的劍南群山不複平時的秀美，竹海被吹得東倒西歪，盡顯山地原本的鋒利荒蕪。
站在鲫魚脊背般的高處向下看，西側是竹海，而當慕時看向東側，他目光短暫地凝伫。
東側是另一座小山峰，如刀削般狹窄。
山峰另一面，有一條羊腸小道。
這條羊腸小道看起來狹長幽深，在如墨的天色下如同鬼門關途，只需要看一眼，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瞧出，此地絕非善地。
慕時略微遲疑，懷中，蘇潭低聲道：“我覺得，我們得去那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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