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要完整地代替季南夏的位置

清晨七點,沈雲星被自己的鬧鐘吵醒,這鬧鐘是他為了每天八點的早讀準備的。

他習慣性地在床上張開四肢伸了個懶腰,舒展開來的手臂和腿突然一僵,這個情況不太對——他睡着的地方好像不太像狹窄的寝室床。

屋裏很安靜,也沒有他對床每天六點起床打游戲的鍵盤聲。

沈雲星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第一反應是撐着脹痛的腦袋環顧了圈四周。

他好像待在一間很幹淨但沒什麽生活氣息的客卧裏,身上的被子大概是因為在櫃子裏待久了,有一股樟腦丸的味道。

沈雲星下意識地把自己身上的被子丢掉,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嬌貴的手臂。

還好,沒起疹。

太陽穴遲來的鑽痛感讓沈雲星疼得閉上了眼睛,伴随着陣疼,昨晚的記憶走馬觀花般得呈現在他的腦海裏。

沈雲星的表情先是生不如死,再後來眉毛慢慢不自覺的揚起,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瞪大,最後,他實在是憋不住了。

從自己博大精深的中文文庫裏,吐出了一句是個中國人現在就會說出來的話,很粗俗但又無可替代。

——“卧槽!”

他的臉千變萬化,複雜得像是一盤混了不知道多少管顏料的畫。

沈雲星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他突然發現床頭櫃上還放着一個用來保溫的水壺,水壺旁是一個沒有一點裝飾的玻璃杯。

他猶豫了一下,喉嚨太幹了,沈雲星還是伸手去夠了不遠處的水壺往玻璃杯裏倒了半杯。

水應該是昨晚燒的,放了一晚上後的溫度正好,沈雲星邊面無表情地把水往自己喉嚨裏灌,邊在腦內無限回憶昨天晚上的細節。

沈雲星越回憶,臉色越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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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真的是個害人的東西,沈雲星決定,他一年之內是不會再去喝酒了。

像是燒着了一樣的喉嚨終于得到了些緩解,沈雲星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還是覺得渴,又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

這個世界好夢幻,隔了四年,他終于再次見到了自己老家隔壁的竹馬哥哥。

其實他具體長什麽樣子,沈雲星現在只記得一個大概的樣子,但昨晚他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就算醉得眼花缭亂了也能認出來。

“季北秋?”

沈雲星的手上捧着杯子,暖意從隔熱一般的杯底傳到了他的手心。

他記得那個哥哥以前是叫季南夏的,但現在好像是改了名,把後面的兩個字改成了“北秋”。

沈雲星不是在意細節的人,他隐隐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是沒多想。

他緩慢地喝了口水,坐在床上回想起了他以前和竹馬哥哥的一些事情。

沈雲星這個人是典型的沒心沒肺,初中玩得很好的同學,他上了高中就能轉眼就忘,但對季南夏的記憶卻格外深刻,不深刻的話也不會把季南夏送給他的護腕一帶就是好幾年。

因為季南夏對他是真好,沈雲星比他小四歲,他沒親哥哥,季南夏搬過來的時候也是沈雲星身上少爺氣最重的時候。

他是獨生子,長得又好看,家裏人都願意寵着他,脾氣也被寵得大,上小學的時候還好,畢竟小孩子都沒什麽心眼。

上了初中後沈雲星沒收住脾氣,一不小心就和同學吵了起來,還沒吵過。

季南夏搬來的那一天,沈雲星正好放學回家,他蹲在門口哭鼻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又怕被他爸媽看見,小小的一個就縮在牆角,哭得格外可憐。

帶着外地牌照的車也正好在這個時候停在了他面前,沈雲星躲了躲,捂着臉換了個方向繼續哭。

他眼淚還沒擦幹淨,就被人用很溫和的力拉了起來,沈雲星頂着哭得跟花貓一樣的臉,吸了吸快要流出來的鼻涕,邋遢又可憐兮兮地擡頭就看見了一個長得好看的哥哥。

那天是夏天,季南夏身上穿着簡約的白短袖和運動褲,笑着幫沈雲星擦眼淚,他的身上有少年人專有的清爽氣,像是最幹淨的皂香。

他回憶到這,突然聽到了外面的響動。

杯子裏的水也見了底,沈雲星把杯子小心翼翼地擱在床頭櫃上。

他喝酒不斷片,昨天的記憶斷斷續續,但大體上也是完整的,他還記得自己黏在別人身上的場面。

沈雲星的臉皮薄得要命,他從下到大就沒什麽怕的,除了丢臉。

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些事情,在他的心裏已經算得上社會性死亡了。

他的臉又開始不自然地泛紅,沈雲星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耳朵,還是下了床準備去外面看看。

床邊有季北秋給他放着的拖鞋,他好像從來都是那麽細心。

沈雲星把自己的腳放進居家拖鞋裏,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球衣已經快皺成爛幹菜了,沈雲星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擡起手,聞了聞自己的手臂,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他總覺得自己的身上有一股酒臭味。

外面的季北秋好像也才剛醒沒多久,拖鞋的踢踏聲回蕩在客廳裏,又隔着一層薄薄的門傳了進來。

沈雲星瞬間緊張了起來,他像是一只炸毛了的貓一動也不敢動,只敢支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生怕季北秋一個心血來潮直接把客卧的門打開。

好在季北秋沒有,沈雲星長抒了一口氣,他在房間裏搗鼓了一下自己的球衣,試圖讓它看起來沒那麽皺。

他又連着深呼吸了好幾次,做好了健全的心理建設,才敢把門小小地推開了一絲縫。

沈雲星的動作已經很輕了,但季北秋的耳朵敏銳得像個探測器,門剛開,他就把頭轉了過去。

季北秋剛洗了頭,沒吹幹,濕掉的頭發就被毛巾蓋着,他好像連擦都沒擦一下,發尾就這樣淌着水,全部都滴落在了他身上純棉的居家服身上。

現在的季北秋身上穿着白色的短袖,灰色的運動褲,和沈雲星印象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沈雲星沒那麽尴尬了,他把門推大了點,說起話來卻還是有些結結巴巴。

“南、南……”

改口沒那麽容易,沈雲星還是一時轉不過來,但他和季北秋對視時又從善如流地換了個稱呼。

“北秋哥。”

沈雲星終于不結巴了,但他一緊張就會有許多小動作,就比如現在。

他伸出舌頭一閃而過地舔了下嘴唇,低下頭盯着自己白皙的腳背,斟酌了半天的用詞,才勉強擠出一句話:“好巧啊。”

他和季北秋之間好像沒有久別重逢的竹馬的喜悅之情,他沒自己想的那麽激動,季北秋看起來也沒那麽驚喜。

沈雲星也說不上是為什麽,他把原因歸結于做完那些能讓他一回想起就頭皮發麻的記憶。

“嗯,好巧。”

季北秋搬走的時候就已經二十歲了,五官和現在幾乎沒什麽很大的變化,只是眉眼看起來比以前銳利了點,個子好像也又再高了一點。

他讓沈雲星覺得很陌生。

沈雲星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絞在了一起,站着的背也挺僵硬得挺得更直了。

他突然想起來,昨天的季北秋還哄騙着他喊哥哥,“哥哥”和“北秋哥”意思相差的不大,但好像又有很大的差別。

“北秋哥”聽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稱呼,而“哥哥”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

沈雲星莫名地覺得現在的季北秋壞焉焉的,像是以逗他為樂一樣,但當他看到季北秋笑的時候又沒這麽覺得了。

他好像重新看見了以前隔壁的鄰家小哥哥。

季北秋笑和不笑差很多,這次的笑是他刻意模仿出來的,模仿他記憶中季南夏的微笑。

果不其然,他視線裏的沈雲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松了下來,目的是達成了,但季北秋開始覺得不爽了。

他輕輕地磨了磨自己的牙,伸手用毛巾擦了把還濕漉漉的頭發,面上還是笑得親和,叫起沈雲星的名字來也是格外親昵:“雲星,要不要去洗個澡?”

沈雲星糾結了一下。

趕回去上早自習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他自己也受不到了身上的味,還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季北秋輕快地起身,去卧室自己常穿的衣櫃裏幫沈雲星翻了套衣服出來,他把毛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走到沈雲星面前,“諾”了一聲,把衣服遞給了他。

他身上洗發水的味道很重,有好聞的草木香。

季北秋離沈雲星站得很近,他低着頭,水珠從挺直的鼻梁上滾落。

沈雲星手忙腳亂地接過季北秋手中的衣服,草木香被柑橘味代替了,是昨天季北秋身上讓他昏昏欲睡的味道。

他現在聞出來了,是一款香水味,季北秋好像很鐘愛它。

挺好聞的,但沈雲星的表情有點奇怪,他抓着季北秋遞給他的衣服,疑惑地問道:“北秋哥,你以前不是說過你不喜歡香水味的嗎?”

季北秋臉上的笑容一頓,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他随意地用手指順了順自己濕掉的頭發,語氣懶散:“我們都好幾年沒見了,我以前不喜歡,最近才發現還不錯。”

說完,他擡起手,仗着身高優勢推了推沈雲星的後頸:“聽話,快去洗,洗完哥哥送你回學校。”

沈雲星楞了下神。

确實,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季北秋了。

人本來就是會變的,更何況只是改變一些簡單的喜好。

沈雲星低着頭就往季北秋指給他的浴室方向走,卻又突然被季北秋叫住了,他猛地止住腳步轉過身。

就見季北秋指了指他手臂上帶着的護腕。

——“我先幫你拿着吧。”

護腕帶久了确實不舒服,更何況這本來就是季南夏送他的,沈雲星笑着把手上的護腕摘了下來抛給了季北秋。

季北秋不緊不緩地接過順着抛物線落到他前方的護腕,看着沈雲星的背影消失在木質門前,他臉上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

紅色的護腕被他抛起又接住,季北秋嫌棄地皺起眉來,又輕啧了一聲。

——好醜,想丢掉。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季北秋還是随手一丢,把護腕丢到了茶幾的桌面上。

他自己去拿了吹風機吹頭,在鼓鼓的熱風中,季北秋的眉目嚴肅。

因為他在思考。

待會沈雲星肯定要問他搬去哪了,幹什麽了,為什麽又回來了?

雖然沈雲星真的很好騙,但季北秋還是要編造出一個完美的謊言,他要把季南夏的經歷和自己的經歷串在一起。

直到他能夠完整地代替季南夏在沈雲星心理的位置為止。

作者有話說: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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