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也是呆在家裏,廢寝忘食地工作,而壓根忘了他自己正在與人戀愛的事實。
說來也怪,李清從來沒為此埋怨過他。燒飯,洗衣,打掃,成了她戀愛的全部內容。偶爾,空閑的時候,并排坐在電腦前看電影,成了兩人唯一的消遣。兩人汗流浃背地扇着電風扇(楚天雷舍不得開空調),對着電腦屏聚精會神。也只有在這時,李清才會提出抗議。她喜好的電影口味相當特殊。最喜歡看的居然是有關“自殺”情節的電影。只要是跟自殺相關的,不管是什麽人演,演得怎麽樣,也不管所看的影片效果,她一律照單全收。尤其是在看一些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由患病走上自殺道路的情節時,她特別感興趣。居然還能一邊看着屏幕上的人割腕,一邊大嚼着嘴裏她最愛的辣味的瓜子。真虧她能吃得下去!
對她這個相當特殊的觀影嗜好,楚天雷卻敬謝不敏。雖然他外表看起來比她更加的不正常,但他欣賞電影的方式卻絕對正常。他喜歡言之有物,看過至少還能留有餘味的影片。而不在乎是否有大腕明星,豪華陣容。如此一來,往往是恐怖驚悚片與溫情理性片産生了矛盾,對此,楚天雷通常用一種折中的方式來化解。同時打開電腦屏上兩個視頻的窗口,楚天雷關掉自己這邊影片的聲音,把耳朵愉悅的享受權讓給李清,他自己則看他那邊的字幕。
現在回想起來,就連兩人這難得的一點真正共處的時間,他與李清也沒有太多的交流。
就像到現在,他除了唯一知道李清喜歡買彩票之外,連她最喜歡吃什麽(除了辣瓜子以外),最讨厭吃什麽都不知道。而對于蔡小小,是打死他也不會忘的,他曾陪着小小去逛美食街。結果在十二分五十九秒內,兩盤滿滿的炸得金黃的裹着番茄醬的糖醋裏脊便全進了她的胃。看似弱不禁風的她對此菜的偏愛到了将盤底徹底清潔而不用服務員清洗的程度。小小最恨的是辣椒。任何菜肴,即使再美味,價格再昂貴,哪怕是被她發現了有一點點辣椒的痕跡,哪怕是甜椒,菜椒,她也絕對不碰一筷子。同時,凡帶有香辛味的調料,一概也在她的憎惡之列。譬如胡椒粉,孜然粉之類的。為此,結婚後,她不止一次地和WOLF站在一起,等着他把路邊燒烤的羊肉串吃完。所不同的是,後者流的是口水,而她流露出的卻是厭惡。似乎夾在他楚天雷嘴裏的不是香噴噴,辣乎乎的外焦裏嫩的肉,而是一坨從下水道裏湧出的裹着某種動物屍體的腐、敗了的泥。
說起李清對彩票的興趣,楚天雷的發現算是一次偶然。那天晚上,他騎着自行車送李清到公交車站。不知怎麽,李清突然把話題扯到彩票上來。她說,她利用在大學裏學過的概率統計理論專門對彩票開獎的數字做過分析與計算,因此,每次,自己有了些錢,都會去搏一把。說到此處,她突然撇下楚天雷,徑直走到彩票站跟前,說是要去買一張。楚天雷站在一旁等:她低着頭,差不多将半個身子都俯到了彩票銷售人員的電腦前。雖然她的長發遮擋住她的臉,可經由這段時間的相處,楚天雷已完全能想象出她這時掀動着眉毛,眯細眼睛的專注的神情。
李清愛買彩票這件事之所以讓楚天雷印象深刻,不僅因為那次她忘帶錢包向楚天雷借了十塊錢;還由于她的傻氣。當她雙手捏着那張彩票,面帶微笑地跑到他身旁之後,他才注意到那張彩票上的奇怪數字。五個號碼,居然都是“0000100”,這個看似中獎幾率低得幾乎為零的數字。這就是她用概率統計計算後得出的精密分析?
“為什麽買這個號碼?”
“你不知道?”
她歪着頭,讓他仔細回憶。他說想不出。
她這才公布答案——“今天是我們相識第一百天的日子。我要從今天開始,保存下每天,我與你愛情的見證!”
“你的意思是,你會按着101,102,一直買下去?”
“為什麽不可以?”
她閃爍明亮的眼神令他心中一動,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他本想說的是,若是用你自己的錢,浪費在這等無聊的消遣上的話,然而說出口的卻是——”當然,只要你高興。”
雖然之後的無數次相見,這個十塊錢的欠款無數次湧上楚天雷的腦海——他想提醒着她還錢,但是,卻又被他退了回去;那段時間,她已露出與他結婚的口風。十塊錢與一個老婆孰輕孰重,這個問題,楚天雷還能分得清。
如果沒有後來那些事,楚天雷絕對會娶李清。
那些事,要從李清的哥哥李江,身上說起。
其實,簡單地一句話,就是——李江炒股賠了本,輸光了楚天雷交給他的全部積蓄。這個消息,還是楚天雷從陸展風處聽來的。
當時,楚天雷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仿佛整個天都塌了下來,劇烈的痛楚撕扯着他的心。
這一天,他破天荒地坐在家裏的電腦桌前,望着電腦屏,兩眼發直,硬是沒畫出一幅設計圖。
他呆了!完完全全地驚呆了!
他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夜之間又變成了窮光蛋。
痛定思痛地坐在家裏,他的理智終于回歸。這時,他才突然發現自己貿然投資股市此舉的草率。雖然李江,這個看上去又黑又胖,長得與妹妹完全不像的男人,很可能将來成為他的親戚,可是,中國歷代的皇朝中不少便是亡國在這些外戚的手上的麽?有些事,恐怕,就是越是自己人,越做不好。回想起銀行卡裏那一長串費盡汗水積累起來的數字,如今竟以神九神十八的脫離地球引力般的速度迅速消失至至一團虛無,一股涼意便從他的腦門鑽到他的了腳心。
——他的錢沒了!
那,他還有什麽?
就在楚天雷後悔焦慮的時候,李清提出了結婚。
作者有話要說:
cHAP 7 戀愛之第一個故事(3)
CHAP 7 戀愛之第一個故事(3)
李清如此“雪中送炭”的“義舉”一下子溫暖了楚天雷的心。
他沖動地把她摟在了懷裏。好像有顆話梅糖堵在他的喉嚨裏,弄得他又酸又甜。
他不知該怎麽表達他對她的感激,笨手笨腳之際——他回憶起小時候表姑媽在他得了獎學金回來後對他的舉動——他親了她的額頭,雖然她頭發上噴的啫喱水散發出八四消毒液般的氣味。接着,他又想抱着她抛向天空,再把她像個沙包似地穩穩地接住,然而,卻只能有心無力;他的四肢全都在顫抖。
在那一刻,一種潛藏在他體內的本能的情感轟然爆發,好似一座沉睡了多年如今被喚醒的火山一般,數萬道閃着火星的烈焰般的熔漿在他體內的每一條血管,開始沸騰!熱切又奔放的沸騰!他沖動地拉住她的手,就要去民政局領結婚證。
不同于他激動顫抖的臉,她的神情卻始終出奇地冷靜。她臉上雖然溫和,說話雖然親切,可眼底卻沒一絲新娘子該有的情意。
她假裝整理頭發,掙脫掉他的手,用審、判、長讀最後審、判、書時的語氣告訴眼前這個即将成為她丈夫的男人,說應該先征得她哥哥的同意。楚天雷聽後,笑得更加開心。
然而,李清在楚天雷身上點的這把火很快就随着與李江的會面而湮滅。
李江居然提出了一個在楚天雷看來是那樣不該說出口的要求,兩個字——彩禮!換句話,也就是說,他竟然還敢再問楚天雷要錢!
盡管當時身旁的李清一個勁兒地對他使眼色,可楚天雷依然如大炮筒般對着李江開了火。他咬牙沖着李江冷笑,
“再怎麽說,我曾經給你炒股的那些錢,也夠抵彩禮的了吧!”
“妹婿,”
李江露出一嘴被煙熏黃的牙,哈哈笑着,俯下身,伸手拍住楚天雷的肩膀,
“你不會這麽天真到把工作與家事混為一談的地步吧?是的,這也正是我要告訴你的,我幫你經營的股票最近确實出現了資金的問題,不過,關于你委托我炒股,幫你進行管理與投資的業務,那純屬于我們男人工作上面的事情,與咱們的家事應該完全分開,它們是兩個概念嘛!哈哈……你說是不是?雖然我這是嫁妹妹,不是賣妹妹,可是,按照咱們鄉裏的風俗,這彩禮的錢,是一分不能少的!”
“現在,我所有的積蓄都被你賠光了,你叫我到哪裏去弄這彩禮的錢?”
“好妹婿,俗語說得好,在家靠親戚,出門靠朋友。你雖然沒什麽富貴的親戚(那時因為楚天雷要創業借錢,他的表姑媽早已斷絕與他來往,李江也不知道他還有個有錢的表姑媽的事情),可你還有不少朋友吶……尤其是你的好朋友……”
“好朋友?”
“我的好妹婿,哎呀,你怎麽就忘了呢?你怎麽能忘呢?你趕緊仔細地想想……你可不能把這一位給忘了……他現在可是我的、哦,不,是我們的大貴人哦……”
“陸展風?你是說他?”
“我的小祖宗,親爺爺!你可總算他媽的想起來了!沒錯兒,正是這位主兒!”
“你是讓我跟陸展風借錢,來置辦婚事的彩禮?”
“哎喲,我親愛的好妹婿,就憑您與那位陸公子的關系,還用說借?就是送,他也願意送給你,不是?再說,這幾十萬的彩禮,在他那樣的家庭看來,不過是九牛一毛中的毛,根本不值一提!”
楚天雷盯着李江上下打量,忽然為自己今天對此人的發現而寒心。沒想到,他多年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積蓄竟會交給這樣一個人!算他瞎了眼!
“如果……我是說如果……假如,假如我不同意按照你們鄉風的規矩,置辦這筆彩禮,是否就意味着我與你妹妹這門婚事的告吹?”
說這話時,楚天雷先是望了眼身旁臉色陰晴不定的李清,接着腦中忽然呈現出一幅巨大的畫面:那是一座仿佛摩天大樓般的天秤,李清穿着潔白的婚紗站在天秤一邊的托盤裏,另一邊托盤裏擺放着的是好幾個沉甸甸的麻袋。其中一個麻袋破了個洞,洞裏露出人民幣的一角。
不舒服的感覺開始在楚天雷胸中蔓延,泛濫,好似一股又一股的洪水沖刷着楚天雷對錢方面在意又敏感的神經。這股水來得雖然緩慢,但卻承擔着水能克火的規律的實例證明的責任。
水給火冷卻,降溫,眼看着,就要把楚天雷血管裏的火澆滅。
恰在這時,李清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放棄!天雷,我是愛你的!真的!我不能沒有你!”
零星的火苗在他心頭複蘇,似乎又在燒了。
可是,他仍然抹不平心頭那股不舒服的情緒。
他留戀地看了眼李清,正不知該如何開口。
李江又在這時火上加油。作為哥哥,也作為妹妹唯一的家長,他此時發揮了長輩特殊的權力。他扯住妹妹,對楚天雷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半個月,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到時,你若湊不夠彩禮,你與小清的婚事,便要一拍兩散,就此拉倒!”
聞言,楚天雷差點氣炸了肺,指着李江的鼻子,大叫,
“別忘了,是你賠光了我股票的錢!某種程度而言,我還是你的債主!”
“哈哈,我說傻妹婿,難道股市裏的那句——股市有風險,入市須謹慎——的話你沒聽過?我幫你代理股票投資的合同書上,可就風險的範圍,說的清清楚楚的!所以,賺了錢,那是我的能力;賠了錢,卻是你的活該!”
抹着嘴角毛茸茸的短胡須,他又笑,
“哈哈哈……傻小子,別在這兒跳腳了,你若真對我妹妹有意思,就去找你那位有錢有勢的朋友,想辦法吧!不然,我可要替我妹妹另謀出路了!”
“你不能這麽做!你這是侵犯人權,幹涉他人的婚姻自主權!”
楚天雷急中生智,不知怎麽的叫出這樣一句。
“侵犯?幹涉?嘿嘿?法律不允許的地方,道德卻橫行無忌!我是她哥哥,她的婚事,必須由我說了算!”
“清清,你怎麽說?你說句話呀……”
面對楚天雷急迫的呼喚,李清只是低着脖子,雙手捧住臉,一個勁兒的哭,似乎全沒了主意。李江眯着眼,順勢沒收了李清的手機與皮夾。
預定時間的三天後,楚天雷才出現。之所以超出三天,是因為他實在糾結,過不了把愛情看得高過彩禮的關。不過最終,他還是帶着約定好的彩禮來了。
誰知——事情卻急轉直下。
當楚天雷仍然穿着髒兮兮衣服,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與滿下巴的胡渣,抓着那張陸展風給他的銀行卡推開李江家的房門的時候,一個怎麽也想不到的景象突然出現——客廳竟成了靈堂!李清死了!
望着只用幾塊白布布置的簡陋的靈堂,楚天雷翕動着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見。好端端的人,怎麽說死就死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cHAP 8 戀愛之第一個故事(4)
CHAP 8 戀愛之第一個故事(4)
李江開始哭。
“妹婿……好妹婿……我的好妹婿……哇哇……我真後悔哇……我真該死哇……我他媽的不是人……清清……我的好妹妹……是哥哥害了你……害了你哇……”
李江眼淚汪汪地抱着楚天雷的胳膊埋下頭,嚎了一陣,便把他松開。
後退一步,他對着靈堂上懸挂的相框,伸出手,對着自己肥胖的臉噼裏啪啦地一陣左右開弓,直到打得嘴邊泌出血,才停下。
瞥了眼被楚天雷緊握在手中的那張已顯得微微彎曲的銀行卡,他轉動着閃着光的眼珠,張嘴哇地幹嚎一聲,用手指捂住眼睛,又繼續扯着嗓子哭開,
“清清……你睜眼看看吧……你要等的人來啦……他不是真的想抛棄你……他來啦……帶着我這該死的哥哥索要的彩禮來啦……清清……”
倒抽一口氣,呼地李江“撲通”一聲往後栽倒。楚天雷吓了一跳,趕緊走過去,蹲下身,把他從地上扶起。
在楚天雷胡亂掐了幾下人中後,李江才幽幽醒轉,道出事情的經過。
“清清在我阻止她與你見面之後,就變得茶飯不思。她每天窩在自己的小房間裏,要麽發呆,要麽默默地流淚。又過了幾天,她夜裏便不肯睡覺,赤着腳,穿着睡衣在這客廳的窗戶周圍走來走去。我當時就想,可能她心裏難受,睡不着,吃不下也是正常的。可接下來的兩天,她就完全地不對勁了。她幾乎都沒有過安靜的時候。她突然與之前安靜的狀态相反,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一等到我下班回來,就興奮地拉着我,說個沒完。她對我說的最多的,就是你,說什麽前段時間天熱,你不舍得開空調,身上長了不少痱子,讓我明天記得給你買痱子水;又說現在天氣轉涼,說到冬天,你的那幾床用舊了的棉被怕是不夠用,讓我給你買鴨絨被;後來又說到她這裏還有幾件你的衣服,上次清洗沒來得及給你送過去,一定要抽空趕緊送給你。聽着她這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我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我把她送到了醫院,精神科的醫生說她是得了抑郁症,發展下去有自殺的傾向,給我開了藥,叫她吃。還叮囑要我特別留意。我立即請了幾天假,專門在家陪她……可沒想到,兩天前,我到陽臺打了個電話,耽擱了一會兒,回來後,她……她就用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傷口那麽深……血那麽多……”
李江的話說不下去。
一陣哭叫之後,李江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涕,埋怨自己,
“我這妹妹從小就聽我的話,乖得不得了。我說一,她絕不會說二。以前,一直也沒什麽心理上的毛病啊……嗚嗚嗚……看來,這次,是我把她逼得太狠了……”
“從來沒有心理上的毛病?”默念着李江的話,楚天雷眯着眼,忽然記起李清曾經喜愛看“自殺”“病态”類電影的細節,蠕動了下嘴唇,本着對死者的尊重,他沒把這些話再告訴其傷心的親人。
一切似乎都像是對上了,就像螺母與螺絲一般,契合得那樣緊。早已被哥哥幹涉太多生活的李清終于發出了人生最猛烈的反擊與抗議,用她的死,來表達對被束縛的恨,以及與被剝奪的愛。
當李江把一捆用牛皮筋紮得整齊的白色紙樣的東西交給楚天雷的時候,楚天雷的腦袋一嗡,大片空白把他占據。——那是彩票!
捆紮得整整齊齊的彩票!從“0000100”“0000101”“0000102”……往下的連號的數十張彩票!除了最上面那張叫楚天雷記憶猶新的100天紀念日的號碼是五個相同的號碼之外,以下每一張彩票,都是只買了一個號碼,這種習慣一直延續到“0000137”的號碼為止。瞥了眼牆壁上的挂歷,楚天雷更是膽戰心驚。彩票在十八天前終止!
“清清抑郁的時候,她平常喜愛的布娃娃,寫的日記,凡能被扯壞,被撕碎的,都被她毀了。只有這疊彩票,被精心地一直保留着,始終放在她床頭。至于這些彩票上奇怪的數字,我更是不知道是她在弄什麽玄虛?好妹婿……哦……不,天雷,你知道這些彩票號碼背後代表的意思麽?”
濕意就這樣凝聚,淚,終于落下!
滴在這一疊并不算厚實的白色的紙片上!
傷心的滋味被楚天雷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到。
他無法再對李江解釋什麽,他根本說不出話。
恰在這時,李江舉起手機,對着楚天雷拍了張照。抹着眼角,楚天雷問他幹什麽,李江收起手機,背轉過身,蹲下身用鐵鉗撥弄面前的那個火盆。再燒了兩張紙後,他低啞着嗓子告訴楚天雷,說要把剛才他拍的這張照片洗出來,燒給妹妹看,好讓她能在地下,知道她愛過的男人,在她死後曾為她這樣傷心,好讓妹妹九泉下瞑目。
楚天雷聽後,身體一晃,也跟着一同跪坐在地上。所不同的是,在李清的靈堂前,一個在拼命嚎啕,一個卻眼角帶淚的板着臉。似乎受了李江方才說要燒照片給李清的影響,楚天雷的潛意識被感染。他也把手中那疊叫他拿的手抖的彩票,丢進了火盆裏。他先是極慢地取下牛皮筋,接着,一張,一張,又一張地用仿佛擺放一根柔嫩的羽毛的力道,将那雪花一般的代表了與他相識日子的彩票,漸次地丢進了火盆裏……
…… ……
這就是他戀愛裏的第一個故事。
此刻,坐在飛機上的楚天雷合上手中的報紙,閉上眼,拇指食指捏了幾下鼻梁。睜開眼,他盯着手腕上的手表出神,暗道:時間真是過得慢啊,還有三個小時,他才能見到她,他戀愛的第二個故事裏的女人。她是蔡小小,他現在的妻。
作者有話要說:
cHAP 9 又見彩票 (1)
CHAP 9 又見彩票 (1)
當呼吸到充滿消毒藥水的氣味的空氣的那一瞬間,蔡小小知道自己得救了,逃出了那場車禍的災難的陰影。
除了腦中意識的漸漸恢複,她偶爾還能聽得到周圍人的說話。只是不能睜開雙眼,也不能自己開口說話。因此,當一次聽到治療她的主任醫師,一個講話像喉嚨裏含了口痰的男人,給她下了今後可能成為“植物人”的診斷結論的時候,蔡小小是想爬起身,做一套廣播體操來證明此醫師的水平的。
不過,之後,她就感到害怕。害怕,這個醫生說的話成了真;她不想讓楚天雷看見這樣即将成為一副活死人模樣的自己。
死,她并不害怕,因為至今還沒有體驗過,或許,只是平淡地咽下幾口氣,或許,只是永久的沉睡;比起死亡更令她害怕的,是與他的分離。
她現在對他這般的感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往事的塵埃再次被蔡小小拂落,露出本來的模樣……
仍舊是三年前。
打從蔡小小為了那張“0000137”的彩票,不顧命地從搶匪手中奪回自己的那個收了這號碼的彩票的時候,楚天雷所有的缺點就在她的眼中慢慢淡化了。實際上說起來,他真的不是那麽惹人厭。
只不過,在錢這方面,特別的嚴格。嚴格到,凡是任何人破壞了公司的規定,都要受到罰款的地步。在公司打私人電話,上網聊天,打游戲,以會見客戶為名溜出去開小差,傳播小道消息,私下議論公司內部工作上的機、密,以及夏天将空調打到28度以下,冬天把溫度打到18度以上,所有這些統統包含在被罰款的範圍之內,更不要說遲到早退之類的想當然的必須的處罰了。
不過,也有獎勵。
如若員工能絲毫不觸犯公司處罰的任何一條的話,就能在月底發薪那天同時領到額外的全勤獎。不過,據管財務的張會計說,迄今為止,只有曾經在公司勤工儉學的一個大學生有緣曾與此獎擦肩。這個大學生小心翼翼,恪守公司每項規章,果真是在一個月內沒出一點兒差池。可惜,沒笑到最後。在發薪前那天,這個大學生在為明天能領到全勤獎而感興奮之餘,竟然得意忘形地在午休時間,給在鄉下的生病的母親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即将能拿到所謂全勤獎之雲雲。結果,剛放下電話,轉過頭就撞上了背後楚大老板的陰雲密布的臉。
“所以說,全勤獎是老板拿來忽悠咱們這些替他賣力轉磨的傻驢們嘴前的一把嫩草,一塊香噴噴的肥肉,誰也別想吃到嘴的誘餌罷了!”
雖然張會計這句結論被公司集體員工認同,接下來,蔡小小卻用她的行動證明了張會計這話的片面性。
在包括楚天雷在內的公司所有同事的驚異的眼神中,她,蔡小小,硬是一聲不吭地從這位嚴格律人的大老板手中,接過了本公司有史以來第一個全勤獎的紅包。
雖然只有一千塊,還不及被罰款金額的十分之一,可是,錢,本就不是蔡小小此舉的目的。
果然,從那以後,楚天雷對她的态度改觀了許多。尤其在每天下班的五點半以後,辦公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孜孜不倦地處理着第二天,甚至第三天的工作的時候,楚天雷都會親切地直呼她的名字,“小小”。
有一次,他見她仿佛要加班到十一二點的模樣,就很“好心”的把WOLF從停車場裏帶來,讓他的狗,充當她的保镖,護衛着她晚上回家。當然,一身疲勞的回家後,她還要先為她的“保镖”洗澡,喂食,打理毛發。
如此時間一長,WOLF更是與她親近許多。常常是楚天雷剛牽着它的繩套往蔡小小這邊走,WOLF奮力一扯,便掙脫開脖子上的束縛,徑直往她那邊去了。
為此,張會計那張利嘴可沒閑着。蔡小小就被說成了一個工于心計,動機不純的“陰、謀家”——“她哪,使的這招便叫做‘射人先射狗’!”
這是一天下班後,拎着盒飯經過電梯時,從蔡小小耳畔傳來的聲音。
她真的對狗的主人也動了心嗎?
夜晚,蔡小小扪心自問,她發現自己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她也被自己近來不合乎平常的舉止給弄亂了。
天曉得,她為了拿全勤獎,悄悄給自己使了多少的勁。
他說她做事馬虎,丢三落四,她就用個小本子,把哪怕在十五分鐘之內要做的事,都一一記錄下來,按照本子上的順序,一件事一件事地執行;他禁止公司員工在上班期間處理私人事務,打私人電話,她就帶着自己的手機,在中午幫他買盒飯的空檔裏,用手機打電話給住院的父親問候;他還曾同別的同事說過她穿衣着裝的沒品位,她就咬了牙,省了半個月的早飯,買了套打折的品牌職業套裙,打理自己,只是腳上穿的那雙黑皮鞋沒舍得換,那是父親送她步入社會,開始工作的禮物。
除此之外,她每天提早一個半小時從家出發,只為等到早班的公交車好去單位,這個良好的習慣還為她接下來第二次獲得全勤獎做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那天,漫天飛雪。路面像是被塗了一層厚厚的冰激淩,除了頭頂陰沉沉的快要掉下來的天,世界仿佛就剩下一種顏色。瘦弱的蔡小小被人擠下了像塞沙丁魚罐頭般的公交車——因為雪天難行,好不容易到達站臺的公交車已沒有班次之分——瑟瑟哆嗦在冰雪寒風中的蔡小小望着越駛越遠的公交車的背影,看了下手表,毅然做出步行上班的決定。一個小時的時間,足夠了!就這樣,即使在大雪數度中斷市內交通的日子裏,蔡小小也保持着楚天雷定下的嚴格的規定。
因此,當第二個月的全勤獎紅包經由楚天雷再度交到蔡小小手中的時候,先前第一個月獲獎時她周圍産生的那種“瞎貓碰到死老鼠”的議論全都統統消失。蔡小小到現在還記得楚天雷面對她,張大嘴巴半天合不攏的模樣。那一次,她真正體味到了一絲喜悅;從他的眼裏,她看到的不止是詫異。
接下來的日子,從反面教材,她徹底逆襲。化身為英雄式的模範。
常常無論是稱贊或是批評,“蔡小小”三個字都成了楚天雷的參照物。他指責某人時會說,“瞧你這笨的,連蔡小小都不如!”當表揚某人時,他又會說,“還須努力哇,争取盡快趕上蔡小小!”
那段時間,蔡小小至今回想起來,自己當時就像個機器人,一個按照楚天雷的設計程序設計出來的假人,除了随時提醒自己不能觸碰高壓線般的公司罰款的規章外,她幾乎是豁出了性命般的工作,而這一切,都完全只為獲得他的肯定。如果,她的努力只是為了這些,那麽她做到了。憑着老牛一般的耐力,憑着咬定青山不放松般的毅力,她成了他最為得力的手下大将。
幾乎,那段時間,每每有什麽重要的客戶,楚天雷都會帶着蔡小小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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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10 又見彩票(2)
CHAP 10 又見彩票(2)
楚天雷在客戶面前展現出的設計方案,每每令蔡小小屏住呼吸。他的嚴謹,不僅僅體現在設計理念方面,還落實到那些甚至連客戶都會忽視的微小的細節上。所有的這些,都被他一絲不茍地,一板一眼地執行着。經由他之手設計的室內方案幾乎沒有瑕疵,流暢得仿佛一首優美的華爾茲,精确得好似顯微鏡下看人皮膚上那一個又一個的坑洞。
若非要說楚天雷設計上面的缺點的話,那就是——固執。他太過固執了!向來要求公司員工從客戶需要出發,盡力滿足客戶的他,自己這在方面,卻是說一套做一套。蔡小小就不止一次地見過他與客戶為了設計方案争執,不肯妥協,到不歡而散的例子。
“那只是一個有錢的豬猡!”一次,失去一個大客戶之後,楚天雷與她同坐在一家牆壁黑得發亮的小酒館裏,這樣對她發着牢騷。他拿起手中的啤酒,咕咚一口喝幹,恨聲道,
“那個滿腦肥腸的家夥,什麽也不懂!竟然非要我把樓梯下起着承載重量的儲藏室給去掉!而他這樣做的原因,你知道是什麽嗎?”
蔡小小遞給他一張濕紙巾,讓他擦拭嘴角濺出的酒汁。楚天雷伸手接過,卻把紙巾揉成一團,握在手裏,
“風水!他媽的居然是為了風水!只因為一個有名的‘大師’告訴他,說這附屬在樓梯下的只有一扇小門的幾乎密閉的儲藏室仿佛一個暗中的牢籠,而他,這個豬猡,又恰好是屬雞的。說雞被關在籠子裏,怎麽能行?……哈哈……居然這樣的話,他也信了?若如此,那十二生肖裏,除了屬龍的以外,其他屬相的人豈非都不能住他這種類型的房子裏?否則,豈非一碰到‘籠子’,便要被關起?由此可見,這些有錢人如今已到了何種的程度?而我們呢,我們又能做什麽呢?”
丢開紙巾,他猛地拍了下桌子,恨聲道,
“說好聽些,是風流倜傥,才華橫溢的室內設計師,說本質點,不過是一群寄生蟲!離開這些富人,連飯碗都保不住的寄生蟲!富人是靠為富不仁攫取了財富,而我們卻要像虱子一般非得靠喝這些富人的血才能繼續活下去!我,你,還有我們那個十幾個人的小公司,又算得了什麽呢?活着,除了賺錢,賺更多的錢,賺超多的錢,還為了什麽呢?我X!”
最後一句罵完,他又拍了幾下桌子。
這次,小酒館裏的那個矮個子的正在看電視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