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分手
“被告人溫國富犯強奸罪致人死亡,情節極其惡劣,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哎,這孩子太可憐了,剛沒了爸,現在媽也自殺了,以後怎麽辦呢。”
“他媽也難啊,找了個這樣的男人,犯完事死了一了百了,留下孤兒寡母,頂着個前夫是強奸犯的名頭改嫁也沒人要,壓力太大了,當然不想活了。”
“我家一共四口人,本來都是剛好湊合,哪有地方騰給這孩子住?你是秋玲表哥,你怎麽不給她養?”
“我家也擠啊,媳婦兒剛生了孩子,沒那精力管。他爸那邊沒親戚啦,怎麽就指着我們娘家人?”
“是啊,就剩個鄉下種菜的爹了,喝喜酒那會兒見過,現在不知道還在沒在……”
小溫思眠抱着膝蓋,縮在自己房間的角落裏發呆。
他沒有哭,也并不傷心難過,只是覺得麻木和迷茫。
再過不久,這個房間,連同整個屋子都會被賣掉,拿去給爸爸傷害過的那個人家裏賠償。
到那時他就會無家可歸,變成真正的孤兒。好一點會被送到福利院,等一戶陌生人把自己領養走。壞一點可能就沒學上,沒飯吃,要到處流浪,睡天橋底,以乞讨為生。
那還是死了比較好吧。
就像他的爸爸和媽媽一樣。
死了就不會有痛苦,不會被抛棄,不用受苦挨餓,還能……見到爸爸媽媽。
他好想爸爸媽媽。
“都別吵了,居委說已經聯系到他爺爺,在來的路上了。”
“哎好,這是親孫子吶,老人家肯定不會不管的。”
“那就沒我們什麽事了,剩下的居委會幫忙交代的,散了吧散了吧……”
外面聲音漸小,最後啪嗒一聲門響,終于徹底安靜了下來。
都走了嗎?
小溫思眠從膝蓋裏擡起頭,慢吞吞地起身下床走過去,小心拉開一點門縫。
“溫思眠。”
一只手抓住了門邊,猛地拉開門,陡然射進來的白光刺痛了溫思眠的眼,緊接着對上鄭晏森驚愕又鄙夷的臉,正居高臨下看着他。
“你爸居然是強奸犯。”鄭晏森說。
溫思眠一僵,下意識伸手拉鄭晏森:“我……”
“別碰我。”鄭晏森退後一步,避開了溫思眠的手,冷冷道,“惡心。”
溫思眠瞬間如墜冰窖,打開的門被重重關上,漆黑恐懼如潮水般淹沒了他,在窒息前陡然驚醒過來。
——是夢。
溫思眠抹掉額頭的冷汗,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想看時間才發現手機沒電了。
昨天沒等鄭晏森回來他就逃了,渾渾噩噩回到家,洗了好幾遍澡。躺下後給鄭晏森回了條消息說家裏有事先走,埋在枕頭裏哭了會兒,後來不知怎的睡着了,一直睡到現在。
連上電手機亮了起來,十幾個未接來電接連彈出來,占據了整個屏幕。
鄭晏森只打了一次,其他都是面館座機和爺爺手機打來的。溫思眠有些擔心,立刻回撥過去。
面館的沒人接,爺爺手機打了三次才接通,傳來聲音卻是服務生,說他爺爺昨天在後廚不小心摔了一跤,輕微中風,本來想找他但聯系不上,現在在醫院,已經恢複意識了,沒大礙。
“就是……有個事,醫生說得家屬來了才能講。”服務生說,“小眠你趕緊過來一趟吧,我聽醫生那語氣,好像挺嚴重的。”
“好。”溫思眠說,“我現在就來。”
去到醫院時溫爺爺正鬧着要出院,看見溫思眠來了還罵服務生多事,只是摔一下,折騰小孩來什麽醫院,多晦氣。
上了年紀的人摔跤可大可小,中風算輕的了,溫思眠坐在床邊好聲好氣勸爺爺聽話,又哄老人家吃了飯睡下,才找醫生來問情況。
醫生說老人家得了大腸癌,已經中晚期了,目前建議住院觀察,等身體指标滿足條件後,盡早手術,以免癌細胞擴散。
這個結果比溫思眠設想的勉強好些,起碼是能治的。
可住院治療加手術費用林林總總大概要二十多萬,還有後續治療和長期服用的藥物,只靠爺爺留給他那三十萬估計不夠,可能得把面館也盤出去……除此之外,他要留下照顧爺爺的話,就不能再和鄭晏森一起去北京上大學了。
溫思眠幾乎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
六月底回學校确認志願,溫思眠特地錯開鄭宴森的時間,修改了志願。
之後兩人也一直沒見面。
鄭晏森問起,溫思眠就撒謊說自己跟爺爺回了鄉下,因為沒想好怎麽開口提分手,怕自己軟弱,忍不住訴苦,更怕夢裏的場景成真,讓鄭晏森知道他令人不齒的過往。
鄭宴森起初不信,每天去面館附近溜達,企圖蹲到來幫爺爺幹活兒的溫思眠。不過面館确實一直沒開,他也沒轍,就相信了溫思眠的話。
這一拖就拖到了七月中旬,鄭晏森拍了自己的Q大錄取通知書給溫思眠看,問他回來了沒,有沒有收到通知書。
溫思眠看着自己桌上的Z大通知書,沒拍給鄭晏森看,只約他出來見面,然後提了分手。
鄭晏森的反應比溫思眠想象中要小,臉色很沉,但沒發火,也不質問他為什麽擅自改了志願,只問分手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父親。
溫思眠愣了愣,鄭晏森卻露出早已料到的表情,有些慘淡地苦笑。
“那天班長約我打球,過來了問我怎麽你沒在,說看見你上了我爸的車,還以為又是我倆一起來。”鄭晏森捏皺了手裏的塑料杯,“我本來還不信,跑回家聽見我爸房裏有人,那聲音分明是……”
他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吓得後桌兩個女生都看了過來,小聲議論着什麽。
“我敲門,開門的是我爸,穿着浴袍問我什麽事。我看見房裏床上還有個人,看不清臉,沒敢問,匆忙就轉頭走了。”
鄭晏森深吸一口氣:“是你嗎?溫思眠。”
溫思眠木着臉,甚至沒勇氣對上鄭晏森的目光,只盯着他手裏那杯挂滿水珠的可樂,說了“是”。
鄭晏森問他為什麽,是為了他爸的錢,還是早就變心。
溫思眠咬着牙關,兩只手在桌下死死扣住自己的膝蓋,再沒說一句話。
直到鄭晏森離開,連背影都遠得看不見了,溫思眠才陡然一松,伏在桌上流了滿臉的眼淚。
鄭青峰那天找過他,問他考慮得怎麽樣。
他給鄭青峰看了錄取通知書,說等鄭晏森去了北京再答複,就是想至少在分手前別讓鄭晏森知道。
鄭青峰也放他走了的,後面他一直在醫院沒離開過。
房間裏的不是他。
可能是鄭青峰上次錄了音,找人假扮他,故意讓鄭晏森撞見,也可能只是鄭晏森疑心重,錯認了他
……無所謂了。
反正結果都一樣,是不是又有什麽關系呢?
比起鄭晏森知道真相抛棄他,再被自己多年崇拜的父親玷污,現在這樣,至少能保護他,也不算虧。
他不配和鄭晏森在一起。
溫思眠想。
就讓我獨自爛在泥底,你要永遠向陽而生。
回憶殺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