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劉頌出了房間門, 在三河村的小路上慢慢的走着,他拿出一支煙,煩躁的抽着。
“那男人說了什麽?”
馮彩虹的話盤旋在他的腦海。
那男人說了什麽?
她語氣平靜, 不悲不喜, 不帶任何感情。
劉頌明白,他也明白,他們都知道那男人說了什麽。
那瘦成猴幹的男人叫王堂,是村裏有名的小混混,年輕的時候吃喝嫖賭無所不幹,對朋友卻極其大方,所以村裏的人, 尤其是男人,還是願意跟他往來的。
馮新就是這其中一個。
他那天問劉頌要了一支煙, 邊抽邊在缭繞的煙霧裏,嘚瑟地講出自己知道的秘密:
“馮彩虹這個女人啊,別看她平日裏多麽孤高清純,也不知道是多少路貨了。當初躺在他爸身下的那幅賤樣, 你們是沒見過。”
嘭!
劉頌狠狠的拍了拍桌子:“你說什麽?”
王堂卻不怕他,嘿嘿笑着, 一臉猥瑣:“你說什麽?這丫頭十幾歲就跟他爸上床, 可惜啊, 他爸後來死了,不能多享受這丫頭幾年。”
“住口!”
劉頌第一次拍桌子的時候,就把整個辦公室的目光給吸引過來了。此時這一聲怒吼, 讓衆人都愣住了。
他起身,上前大力扯過王堂,一把拖着他朝空白的審問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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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堂受不住他的力道:“哎呦,你輕點,哎呦,你輕點,好疼啊!”
劉頌将他重重地扔在地上,轉身關上門,反鎖:“你說什麽?把你知道的通通都說出來。”
王堂賊眉鼠眼,上下打量着劉頌:“警官,這事可跟我沒關系啊,我就知道這麽多了。”
劉頌搬起一旁的凳子就朝他砸去:“說不說?”
王堂察言觀色,見他來真的,立刻求饒:“我說,我說。”
“馮新這人就是個僞君子,在外面是老好人,回家不但打罵老婆和女兒,還□□了她女兒。他□□馮彩虹之後,讓她不要說出去,馮彩虹堅決要報警,他就把她送到了戒網瘾的學校,正好是暑假折磨了兩個月才出來。那哪是人呆的地方呀,這女孩出來之後,整個人性情大變,不愛笑,也不願意說話,馮新還繼續□□她,那叫一個慘。”
“胡說八道!”
劉頌手中的凳子舉高:“你瞎胡說什麽?”
王堂雙手舉高,呈投降的姿勢:“我可沒胡說。是馮新喝醉酒跟我吹噓的,本來他還欠我好幾百,我讓他還錢,他居然說把她女兒送給我上一次,帳就兩清了。他媽的,老子後來這十年都在牢裏,還沒嘗過那滋味呢…啊……你幹什麽踹我?”
王堂目光兇狠,再看到劉頌猩紅的雙眼,立刻不敢作聲。
劉頌将凳子放到一旁:“還有什麽?”
“還有……”王堂狀似在思考,“沒了。”
劉頌抽出一支煙:“還有什麽?”
王堂立刻搖頭:“沒了,真沒了。”
‘啪’一聲,打火機點燃:“沒了?”
“沒了沒了。”
劉頌吐出一口煙,目光狀似無意的看向剛才放下的那把椅子:“再好好想想,你可能記性不太好。”
“她那個死鬼老爸,還拍了她赤身裸體的照片,用這個威脅她,別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劉頌捏緊手中的煙,差點要把煙給捏碎了:“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差不多有十幾年了吧?”
“具體十幾年。”
“十二年前,那時候馮彩虹剛上初二,別的我也不知道了。”
馮彩虹辍學的時候是十六歲,剛上高一,初二,也就是說,她當時尚未滿十四歲。
劉頌拿掉煙,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幾腳:“這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其他警察,明白嗎?”
“明白明白,”王堂笑呵呵的,“那我能走了嗎?”
劉頌的目光看向那椅子:“也不能打她的主意,明白嗎?”
“明白明白,我又不是他那變态的爸,專門喜歡對未成年下手。我可以離開了吧?”
劉頌開門,圍在門口的衆人一溜煙散了,王堂跟着他走出來。
劉頌回到座位上,仔細翻閱了一下卷宗,上面的描述十分簡單,基本沒有對馮彩虹的描述。唯有的幾句是:這孩子太過冷靜,父親都死了,也沒見她有難過的情緒,也不吭一聲。
似乎認識這麽久,從未見她哭過。也基本沒見她笑過,她眼睛裏更多的是蔑視和譏諷,仿佛一切都看開了,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一個從來不肯哭泣的人,當她眼眶濕潤,那該是有多麽的絕望。
王堂走後,劉頌收起卷宗,鎖好,起身出門。
老張是在幾百米外的河邊發現他的,劉頌正蹲在河邊,兇狠的抽着煙,旁邊已經積攢了不少煙頭。
老張在他身旁坐下,他被煙味熏得夠嗆:“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劉頌卻像是沒聽見一般,抽得更加厲害了。
老張無奈:“算了,也給我一根吧。”
“你不是不抽?”劉頌頭都沒擡,還是把打火機和煙送了過去。
老張點燃,等煙燒了一會兒,吸了幾口,彈彈煙灰的:“煙可真是個好東西啊,有它相助,很多說不出口的話就能說了。”
劉頌轉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說不出口的話?”
“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生氣,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在這一行呆久了,等更見到更惡心,更肮髒的東西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今天這一切什麽都不是了。”老張又抽了幾口,等适應了這味道,才緩緩道,“我年輕的時候,縣裏面發生了一起十分轟動的的案件,死者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那時候是大夏天,屍體大部分已經腐爛,看不出形狀了。後來得知是女孩溺水,本該火化下葬的。但她父親把她的屍體保留了,那時候全縣裏斷電,屍體本來是放在冰櫃裏的,但因為斷電,冰櫃裏無法保存,腐爛的味道被鄰居發現了報警。女孩的家裏人急匆匆的想把她火化下葬,被當時辦案的一個民警發現了問題,他請來了法醫。那個時候還沒有DNA檢測這些說法,但這個法醫十分厲害,硬是憑着女孩那腐爛的不成型的屍體,找出了原因,她是被人性侵致死。死後,屍體還不斷受到了侵犯。”
劉頌吐出大口煙霧:“後來呢?”
“後來抓獲父親歸案,男人果斷承認,當年妻子嫌他沒用,把他甩了,他就把将一腔怒火都發洩在女兒身上,在外人面前,他是好父親,回家,就是禽獸。女孩受不住自殺,自殺後,男人把她的屍體保存放在冰櫃裏,每天晚上都侵害。”
劉頌轉過頭:“別說了。”
聲音中帶着一份壓抑。
老張在滿口煙霧中,聲音淡淡的:“那個父親後來被判了死刑,可後來又緩期執行,在監獄裏不斷表現良好,坐了十幾年牢就出來了。小劉啊,你還年輕,路長着呢,以後會常碰見這一類事情,見多了……”
“見多了就能麻木嗎,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任何時候你都要記住,你是一名人民警察,守法是第一位的,不可随意毆打犯人,明白嗎?你若是看不下去,多多搜集證據,讓他在牢裏呆的時間越長越好,這樣就不能出來禍害別人了。如果做不到,空有一腔義憤填殷,那是無能的表現。”
老張說完,扔了煙頭,站起身:“你好好想想吧。”
劉頌夾着手指的煙在唇邊定住了:“我沒毆打他,只是吓了吓他,一根手指頭都沒動。”
老張低低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笑意:“那就好。”
那個下午,她蹲在河邊,直到整包煙都抽完了,他才起身離開。
劉頌快要走出三河村的時候,發現村口有一條河,來了這麽久,他這才發現這邊居然有一條河。
他走過去,在河邊的楊柳樹下停下,也學着那天的模樣,蹲下,慢慢的抽着煙。
吐出一口煙霧,馮彩虹看着左手的全家福照片。
那晚,陳夢不在家,馮新借着酒意侵犯了自己。
她太害怕,被馮新一威脅,沒敢說出聲,以為這事就這麽算了。在家裏,她開始躲着他,只是她沒想到,這不是結束,而是噩夢的開始。
終于,她受不住了,哭着告訴陳夢,卻沒想到陳夢的反應是,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然後指着她大罵:“我怎麽生出你這個犯賤的東西來,居然敢勾引你爸,你怎麽這麽下賤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