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冬青1-3

夜晚氣溫下降很快,荒野裏的風穿過石谷,像是野獸的哀嚎。

冬青披着白澤的外套瑟縮在石縫最裏面,那裏比入口處低很多,是個深深的斜坑。坡度阻擋了寒風,他的寒戰感減輕了不少。外套上的氣味也很好地安撫了他。唯一糟糕的是,他感到自己隐秘處又濕又粘,并且身體裏有種難以啓齒的癢。這種感覺讓他坐立難安。冬青把頭埋進了膝蓋。

他的發情期到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歷這個。

Omega的激素波動期通常始于13歲-15歲左右。但冬青之前一直沒有經歷過。他的身體機能在10歲時因為一場殘忍的意外被完全破壞掉了。之後就是漫長的手術和恢複期,以及大量的用藥。這導致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各項生理指标與健康人都有所不同。

而現在,他之前因為不幸而逃過的麻煩們似乎一股腦全找上門來了。

他并緊了雙腿,心中卻沒有什麽绮念。只有麥豆空洞的眼睛浮現在他眼前。

冬青感到恐懼,悲傷,并且憤怒。他擡起頭,果然,在石壁上看到了兩個個黑色的小球,和之前在那間廢倉庫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他盯住它們,悄悄抓起了地上的石子。

“沒用的。”白澤在石縫口靠坐着,打了個大噴嚏。他揉捏着自己的鼻子,低聲道:“毀掉了還會有新的出現。”說着扭過頭,重新躺了回去。

冬青看到他內衣下露出來的左手——白澤的左手仍然纏着自己那件衣服撕成的繃帶。

他靜默片刻,還是把石子丢了出去。攝像球甚至都沒有動。他的力氣不夠,石子碰到牆壁,又落回了地上。白澤撓了撓耳朵。

冬青低聲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白澤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死不了。”

兩個人都沉默下去。

黑色的小球緩緩轉動,攝像眼對準了冬青。冬青低下了頭。

也不知到過了多久,他扶着石壁慢慢站了起來,向石縫外走去。就在他要邁過白澤的時候,那個人警覺地睜開了眼睛,皺眉道:“怎麽了?”

冬青攥着衣角,小聲道:“我想去方便一下。”

白澤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古怪。他擡起手,不自在地用手背擋住了鼻子:“你聞不到麽?”

冬青茫然道:“什麽?”

白澤似乎笑了:“你會把方圓十公裏的alpha全都引來的。”他站了起來,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腰帶。

冬青後退了一步。

對方舔了舔後牙:“等會兒。”他出去了,外面響起了石頭搬動的動靜。過了一會兒,他在石縫外沖冬青招手:“這裏。”

冬青遲疑着走過去,發現在外頭另一個背風的角落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小坑。白澤拍了拍手,沒精打采地回到石縫裏去了。

冬青很快解決了問題。這讓他小腹下面的焦灼感減輕了不少。風很冷,人也被吹得清醒了些。他用石塊把那個坑仔細埋了起來,然後聞了聞自己——他身上只有風沙和汗水的氣味。

冬青垂下了眼睛。他的嗅覺正常,唯獨對信息素不敏感。這也是早年受傷的後遺症。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冬青慌忙跑回石縫裏,發現白澤握着兩個已經碎了的攝像球,正在拆卸裏面的東西——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捉到的。攝像球雖然小,裏頭當真有些玩意兒:電池,攝像頭,芯片……甚至還有一枚紐扣炸彈。冬青認得那個,看着不起眼,可一旦被引燃,足夠把方圓100米清空。

想到攝像球裏居然有這種東西,他再次不寒而栗。“那個是紐扣……”

“炸彈。我知道。”白澤把它攥進了手心。

“你阻止我,為什麽自己又……”

“機會難得。”白澤言簡意赅。他一直皺着眉頭,似乎很不舒服。當冬青走過去時,他掩住了鼻子。

冬青歉意道:“對不起。謝謝你的外套。”

白澤擺了擺手,把腦袋伸到石縫外呼吸了幾下。過了一會兒,他重新靠着石壁坐了下來,開始不斷舔自己的後牙。

冬青盡可能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小聲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白澤捏了捏鼻子:“弄到補給和交通工具,離開這個鬼地方。該死……我出發前明明打了封閉劑……”

冬青眨了眨眼睛,遲疑道:“是alpha信息素一級抑制劑麽?”

用于抑制alpah發情的抑制劑分三類:一級,二級和三級。一級的等級最高,又叫alpha性腺封閉劑,能完全抑制發情和被動發情。這是一種特殊抑制劑,通常只有特殊職業從業者在執行任務時才會用到。它嚴格來講屬于神經毒素,想要恢複需要服用解毒劑。副作用很大。

白澤有些意外:“你知道?”随即他似乎有些難以抑制的煩躁:“肯定已經失效了,拉斯特的人在飛船上給我了一針……”

冬青點了點頭,努力回憶道:“解毒劑是一種神經興奮劑,同類藥物都是管制藥品……使用不當的話會成為毒品。”他思索了一下:“你還記得那些人給你打的針劑是什麽顏色麽?”

白澤回憶道:“紅色的,好像叫……迷失岩漿。”

這個名字冬青似乎也聽過,可是卻想不起來了。他低落下去,手指在地上劃了劃。

白澤慢慢道:“得盡快離開這裏。”

冬青小聲道:“要怎麽離開呢?就算能逃出去,也沒有錢買飛船票……”

白澤警覺地向外張望了片刻,用極低的聲音道:“這附近……有個機械設備拆除廠。”

冬青不解道:“你是怎麽知道……”

白澤沒有回答,而是飛快地說下去:“那原本是大銷毀之前的星艦改造場……仔細找找,肯定能找到交通工具。問題在于……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的計劃……”他看了一眼冬青的衣服。

冬青茫然地回望過去。

白澤嘆了口氣:“我們身上被裝了定位芯片,所以才總能被攝像球找到。”

冬青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就是一件普通長袍,白澤的外套款式也差不多——很像旅行服。他在鑲邊的地方摸索。白澤看到了,搖頭道:“在內衣的束腰上,我檢查過了。”

冬青困惑道:“拆掉不就可以了麽……”

白澤再次搖頭:“會被發現,然後他們就會察覺我們想要逃跑的念頭。”

“那怎麽辦?”

“等。”

“等……等什麽?”

“等有人來襲擊我們。”白澤冷靜道。随後皺了皺眉,将一條腿很不舒服地蜷縮起來:“到時候照我說的做就行,遇到危險的話就回到這裏趴下……你能把身體裹嚴實一點麽?頸後腺和大腿那裏。”

冬青感覺有股暖流淌了出來,浸濕了衣料。他的臉開始發燙,竭力讓自己緊緊靠在石壁上。寒戰的感覺再度出現了。這時候,幽微的夜色裏,兩只新的攝像球飛了進來。

白澤鼻尖抽動了幾下,探頭向外聞了聞。過了一會兒,他扶着牆壁站了起來,不易察覺地瞥了一眼攝像球。

他出去了,其中一個攝像球也飛了出去。外面再次響起了石頭翻動的聲音。

冬青低下頭,他無法克制地開始慢慢扭動身體,并竭力嗅着白澤外套上的氣息。他想要被擁抱,被撫摸……對異性的渴望從未這樣強烈。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向他招了招。冬青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連白澤的外套落在地上他都沒有理會。他步履不穩地跑了出去,攝像球也跟着飛了出去。

白澤站在石縫外,沖他張開了手臂。

冬青僅存的理智讓他遲疑了一下。但白澤的目光很堅定,令人安心。他慢慢走過去,進入了那個人的懷抱。

白澤有些難耐地在他頸窩裏蹭了一下,不過很快離開了。他在冬青耳畔用極小的聲音命令道:“把內衣脫掉。快!”

冬青清醒了。他掙紮了一下。白澤咬牙道:“快點兒,相信我……”

說着他一只手松開了冬青,開始撕扯自己的內衣,受傷的身體很快就完全暴露在了冰冷的夜風中。

冬青遲疑地褪下了外衣。

就在這時候,白澤把他撲到了地上。

冬青的心跳漏了一拍,正要掙紮。忽然聽到咻地一聲。緊接着就是爆炸。

有激光束落在了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

白澤抱着冬青在地上打了個滾,回到了石縫裏。

冬青在夜色裏看到高處出現了幾個alpha的影子。扛槍的人往地上唾了一口:“操,躲得夠快。”冬青認出了那個人,他在不久前差點兒發現自己。

為首的人沖白澤道:“介意分享麽?這樣大家都能混個積分。”

白澤慢慢站了起來:“你們提出建議的方式可不怎麽友好。”

“或者換個說法。”那人沖白澤傲慢道:“要麽滾,要麽死。”

白澤沉聲道:“沒有第三種麽?”

“比如?”

“加入你們。”

冬青驚恐地看了白澤一眼。

對方有人道:“要出東西的。你身上有什麽?”

“補給包。”

對面的小團隊立刻一陣騷動。首領很警覺:“東西先拿出來。”

“你們先保證守約。”說着,他瞥了冬青一眼,用口型道:“衣服。”

冬青咬牙把自己脫光了。果然,他在束腰的料子裏摸到了一個堅硬的金屬片。

那些人似乎有些不對勁。有人難耐道:“好香……要麽我們先……”

首領堅持道:“閉嘴,去和他确認一下東西。”

“一槍打死他算了……”

白澤舉起了手裏的紐扣炸彈:“用激光槍的話,熱量會讓這玩意兒會炸開的,那樣所有人都活不了。看清楚了:紐扣炸彈,最新型號。”

雙方在夜風裏陷入了僵持。過了一會兒,對面道:“先看東西。”

白澤很自然地拿起了冬青的內衣,順勢用口型道:“趴下。”然後他把內衣擋在赤裸的身體前,走了出去。對面也出了個人。雙方緩慢接近,在空地中央碰頭。在距離對方還剩不到一米的時候,白澤卻忽然停了下來。

對方催促道:“快點兒啊。

就在這時候,白澤忽然把內衣向那人丢去。然後在對方愣神的剎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奪下了槍。

情況瞬間倒轉,那人被白澤死死卡在手臂間,只掙紮了幾下,就失了力氣。

白澤用激光槍指着首領:“不好意思,實在是有點兒不放心。”

對面所有的槍立刻都指向了他。

冬青戰戰兢兢地趴在石縫的斜坑裏看着他們彼此僵持。

白澤語氣鎮靜:“自相殘殺沒有意義。左右大家都是被騙來這裏的。武器我留下了,你們走吧。”

首領嗤笑:“什麽騙不騙的。要不是沖着有錢賺,又能‘狩獵’,誰會來這種地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就是想把獵物獨吞。”

白澤冷冷道:“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回應他的是落在身邊的激光束。

白澤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知道講不通。算了。”話音未落,他把手裏的人猛地推了出去。

激光束立刻落下,白澤向外一滾,把手中的紐扣炸彈猛地抛了出去,舉槍射擊。

紐扣炸彈在空中閃爍,随即轟然炸開。

冬青在爆炸裏死死趴在地面上。感覺強光伴着沖擊的熱浪猛地向自己壓了過來。天地搖晃,爆炸聲輪番響起,岩石碎裂的聲音令人心驚膽戰。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切才漸漸平靜。他從碎石和沙土裏艱難地爬了出來,咳嗽了幾聲。

方才還滿是石頭的谷底,此刻空空蕩蕩。所有人都不見了。

冬青呆立半晌,喃喃道:“白澤……”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聲音顫抖:“白澤?白澤!”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石塊在他不遠處動了動,一只纏滿繃帶的血手從沙坑裏伸了出來。

冬青抓住它努力向外拽。片刻之後,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白澤帶着滿身的碎石和沙子,從深坑裏爬了出來。他不停地咳嗽,直到吐出一口帶血的痰,然後翻身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冬青驚慌道:“白澤?”

白澤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道:“你能……把外衣先穿上麽?”

冬青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都沒有穿衣服。

他跑回山洞,把白澤的外套披在了身上。等他再出來時,發現白澤已經不在原地了。找了一會兒,才看到白澤正在翻撿屍體,身上穿着從別人身上扒下來的破碎外袍。

這明明是很可怖的情景,但是白澤的表情太過平靜和理所當然,冬青一時間幾乎忘記了恐懼。

察覺他走近,白澤把一支激光槍扔了過來:“還能走麽?”

冬青點頭。

白澤将另外兩只槍別在束腰帶上,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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