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也不知道五郎此刻怎樣了?”趙氏突然嘆氣,放下手中的活,思緒都被縣裏的顧成禮占滿,一旁的胡氏笑容微斂,手裏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五郎都離開了這麽些天了,此刻應該也考完了,也不知考得如何,胡氏攥着手裏的鞋樣子,心情有些複雜,這個隔房侄子乖巧懂事,又知書懂禮,她這個當伯母的看着心裏也歡喜,但一想到五郎以後肯定要壓自家兒子一頭,她心裏又不痛快。
胡氏垂下眉眼,多想無益,婆母趙氏如今日日把五郎挂在嘴邊,護得這麽緊,便是她有想法又能怎樣呢。
“想必是快了,先前五郎離家前不是說了嘛,只消三四天的功夫。”
“那怎麽到現在都沒個消息啊。”趙氏心裏犯嘀咕,“也該回來了吧。”
“回來了,回來了!四丫回來了!”顧三郎跑得氣喘籲籲地進了院子,一手扶着木欄栅緩口氣,然後趕緊給趙氏彙報情況,“奶,我在村口侯了大半天,見着四丫跟着許老漢的牛車回來了!”
趙氏連忙問道,“那五郎呢,見着五郎沒?”
“沒、沒呢。”顧三郎扶着腰,累得狠狠喘氣,趙氏幹睜大眼等他半天,最後一拍大腿站起來,“哎呦急死我了,我自個兒去看!”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跑出院子了。
倒是胡氏看着氣喘籲籲的顧三郎,笑道,“四丫可是比你大哩,你咋也喊她名兒?”
顧三郎抓了抓頭發裝傻,讪笑一聲,機靈地掉頭跟着跑出去。
等趙氏跑到村口時,那裏已經有不少人,都是看熱鬧的,她遠遠地看了幾眼,果真沒瞧見自己孫子,心裏有些發急,腳下更是加快幾分。
已經有眼尖的人瞅見了她到來,笑着喊道,“顧老太你咋才來,你家孫子現在出息哩!”
“當真?!”趙氏一臉歡喜,臉上的褶子堆滿跟朵菊花似的,“快說給我聽聽!”
原來這裏堆了這麽些人,竟是許老漢在和大家夥吹噓呢,如今瞧見顧老太來了,他也不嫌煩,當即便再講一遍,“哎呀呀,你是不知道,那日縣城中,當真是文曲星齊聚啊,那麽多人個個都了不得啊……”
趙氏發急,“五郎呢,五郎怎麽樣?”
許老頭不滿,“急啥,你聽我慢慢說嘛!”旁邊的人哈哈大笑,他們已經聽許老頭說了好些遍的,早就記住了,對着趙氏喊道,“顧老太,甭搭理他,我們來和你說道……”
“就是,老許頭不說,咱們告訴你!”
許老漢幹瞪眼,也不賣官司了,看向趙氏,滿臉羨慕道,“恭喜老嫂子了,你家孫子出息喽!”
四丫也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了,此刻也是滿臉興奮,她高興地喊着,“奶,五郎縣試考過了!還是頭名呢!”
“頭名?!”趙氏簡直不敢相信,瞬間狂喜,“菩薩保佑啊,回頭我就去還願!”她看向四丫,“呆丫頭跟木頭樁似的,還愣着幹嘛?快告訴你爹你爺去啊!”
四丫頓時一陣風似的跑遠,趙氏笑容滿面,村裏的人都向她道喜,她還要矜持一番,“也沒什麽,就縣試而已,不值當不值當。”
不能太顯擺,要不然人家會眼紅五郎的。
道理趙氏都懂,可她笑得嘴角快咧到耳後根了,誰不知道她心裏有多歡喜,看得人們真是又羨又妒。這老顧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沒想到那個顧家小子居然真的有些天賦。
看着衆人酸溜溜的表情,趙氏哪裏不知道衆人心裏所想,她心裏都高興壞了,又感到驕傲,五郎真是給她長臉。先前顧家送五郎去念書時,村裏人都不看好這事,畢竟當時五郎都十歲了,算是半大小子了,而且讀書還是燒錢的事,多少人家因讀書而把家底子都給霍霍掉了。
趙氏知道當時不少人都等着看顧家笑話,就連幾個兒媳心裏也都有些疙瘩,就等着這次縣試來看結果,她心裏又何嘗不愁呢。
如今好了,五郎直接拿了頭名,這下子看村裏的長舌婦們還能說啥。趙氏腳步輕快,一路哼着小調快步回家,等進了院子才想起忘了問四丫和老許頭為啥五郎還沒回來。
不過不打緊,反正五郎縣試都考頭名了,還能有啥事。
顧成禮沒有回村,是聽了李秀才的勸。
這縣試雖然考完了,但離秀才還八字沒一撇,甚至就連童生都算不上。
“等兩個月後,便是府試,只有通過府試才能算是童生,那時你們勉強也能算是步入科舉一途。”李秀才捋着長須,滿意地看着面前的兩個孩子,視線落到顧成禮這個學生身上時,眼裏笑意更甚。
“成禮啊,你先不急着回村,就和玉溪兩人在這裏溫習,我帶來的書頗多,你若是想看自取便是。”李秀才循循善誘,耐心十足,“若是不懂之處,盡管來問,有什麽想吃的就和你師母說,權當是在自個兒家中,不必生分。”
李秀才心裏對這個學生滿意極了,顧成禮這次考中頭名不僅是給顧家給趙氏長臉,更是給他這個當老師的長臉。要知道這同安縣的秀才幾乎都是相互知曉的,尤其是當夫子的幾位,那更是時常舉辦文會進行切磋比試一下。
顧成禮拿了縣試頭名,成功讓李秀才在那些老友面前獨領風騷一回,便是齊氏這次都對顧成禮和顏悅色不少。
李玉溪和顧成禮并肩走了出去,耳後還傳來齊氏的叮囑聲,“記得多和你師兄學學……”兩人相視一眼,皆感到有些無奈。
李玉溪忍不住說道,“我之前便和娘說你功課做得好,她還不信呢。”
“不過是僥幸而已。”顧成禮淡淡一笑,反而不像旁人那般激動,李玉溪見着有些不解,“難道你考得好反而不歡喜嗎?”
“怎麽會?”顧成禮無奈地看了身旁師弟一眼,解釋道,“能考取頭名自然是好事,只是如今太打眼了些……”李秀才這裏已經收到他老友們的帖子了,他們提出想舉辦一次文會,各自帶着學生切磋一番。
而這些先生們帶來的學生,估計都是此次參加縣試之人,說不準下次還要在府試時遇見,顧成禮這次雖考得不錯,但卻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而這還只是小場面。
等日後的院試、鄉試,甚至是會試、殿試又該是怎樣的場景呢?
顧成禮目光幽深,他如今不過是初露頭角罷了,但縣試的門檻太低,考中者如過江之鲫多不勝數,根本不值得一提,他不過是名次高點罷了。
如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了些,他下次必得繼續考取好名次,才能不墜今日之名,否則的話,等待他的則是奚落之聲了。
顧成禮心裏有成算,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去書局取些話本子回來抄外,就閉門不出,待在小院與李玉溪溫習鞏固,而不是出去結交各路來打探的人,就連李秀才那個文會他都拒絕了露面。
一開始李秀才并不贊同他這般行為,覺得他實在太過小心,但等城裏接連發生數事後,他也謹慎起來,叮囑李玉溪也要同顧成禮般好生待在屋裏溫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