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相

楚霸天整的很正式,還邀請了不少的A市名流,俨然又一個接風酒會。也是,能與初尹儒搭上交情,即使對于以特殊的勢力為背景的楚家來說,也是如虎添翼的事情。

江耀威攜女伴而來,而Sunny和薛華清則低調地緊随其後。

暗啞地大提琴拉出憂傷的旋律,配着那搖曳的燈光,旋轉的裙幅,卻又是一種別樣的浪漫。

冰陽搖着杯裏的拉菲,望着陪在Sunny身邊那個高大的身影,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金童玉女的完美搭配,還有青梅竹馬的情分,這才是薛華清的愛情歸宿吧。

她算什麽呢?一筆老輩人的債?還是他下半輩子的負擔?她葉冰陽還真沒為薛華清付出過什麽,忘了她便忘了吧。

何況,她本就沒要求他來帶她走,楚霸天雖然觊觎冰夢的畫稿,卻也不會做出什麽虎毒食子的事來。只要他活着,連着以前那些糟糕的境遇一起忘掉,也沒有什麽不好。只要他找到了他愛的人,一紙協議還給他應有的自由,又有何不可?

她葉冰陽不是那麽自私的女人。

拿定注意,冰陽正要閃身離開,一只胳膊卻已扶住她的腰,耳邊傳來只容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冰陽小姐,借你這擋箭牌一用。”

冰陽一扭頭,正撞上了薛華辰笑得賤賤地臉。

而當她反應過來時,她和薛華辰已經出現在Sunny和薛華清的面前。

“Sunny學姐,我是哈佛XX屆商學院的Harry,還記不記得?”薛華辰已經喧賓奪主地伸出手,一下子就色色地摸在了Sunny白皙修長的小手上。

Sunny确實很有修養,歉意的一笑,輕握了一下他的手便不着痕跡的抽出,然後對薛華清道,“Steven,你有記得嗎?”

薛華清凝了兩眼,面色平淡,只說了四個字:“有些面熟。”

薛華辰卻不瞟薛華清一眼,閃着賊亮的眸子,繼續厚顏無恥的說道:“Sunny學姐,難道你不記得那個下雨天,在櫻花林前,主動替你送粉紅書簽的小帥哥了?”

Sunny一愣,白皙的臉上突然浮起一絲羞澀,嫣然一笑傾國傾城:“原來是你呀。”

Advertisement

“為了那書簽,我可是淋了雨,感冒了一場呢。”薛華辰裝出一副可憐巴巴地樣子,頗有幾分賴皮道,“就為這個,學姐您怎麽得陪我跳支舞吧?”

Sunny看了一眼薛華清,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薛華辰嫣然一笑:“好的。”

薛華辰對冰陽一擠眼,一臉得逞的奸笑,牽着夢中情人的手便向舞池走去。

葉冰陽神色一僵,望向薛華清,他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便若無其事的轉開了。

看來,他是真的把她忘了。

卻沒想到,他剛走出十步開外,突然回過頭,蹙緊眉頭地望了她一眼,說道:“我應該是記得你。”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本來即将心如止水的冰陽,突然間紅了雙眼。

薛華清迷茫的眸子中什麽光芒閃爍,他終于向冰陽邁近了兩步,一臉激動的說道,“難道你就是……”

“Steven!”Sunny的聲音傳來,還沒等薛華清說完後面的話,她已經抓住了薛華清的胳膊,笑容甜美得讓人不忍心拒絕,“楚叔叔在那邊等我們呢,說請我們喝最極品的大紅袍。你不是最愛喝中國岩茶嗎?”

薛華清又望了冰陽一眼,嘴嗫嚅了幾下,什麽也沒說,還是跟着Sunny離開了。

望着兩人親昵的背影,兩滴淚不争氣地沿着眼角滾落。她自嘲的一笑,不是想得很開了麽?即使他記起了你又如何?還不是這個結果。

移開目光,卻看到一臉郁悶的薛華辰,四只大眼正萬分不滿地瞪着她。

冰陽用兩個紅眼珠回瞪了他一眼,便轉身要走。

“那個嚣張霸道的葉冰陽我怎麽找不着了?”薛華辰拽住她的胳膊道,一臉不屑地凝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睛,卻伸手去擦她不争氣地淚,“看看你這慫樣。”

“滾。”冰陽甩開他的手。

薛華辰反倒笑了,“跟我發脾氣有什麽用,有本事可把他給搶回來啊。”

“我憑什麽去搶他?”冰陽的臉又癱了下來,“難道,就憑三年前的那張離婚協議書麽?”

“就憑他又回到了A市。”薛華辰道。

“想得美。”冰陽撇撇嘴,“讓我為你做嫁。”心裏卻是心思百轉。

薛華辰笑得奸猾,“被你捉弄了三年,為我做回嫁衣又如何?”

“這次算我幫你。”冰陽愣了一下,眨巴了幾下微紅的眼睛,厚顏無恥地說道。

明知道掩耳盜鈴的故事,可冰陽還是決定沖動一把,類似的事,她也不是沒做過,可對于薛華清,也許這輩子,她就這次機會了。

看着薛華辰笑得賤賤地臉,冰陽忍不住踮起腳狠狠掐了兩把,直到某人殺豬似的叫聲在周遭蔓延,冰陽才揚着腦袋一臉得瑟的離開。

不遠處,楚霸天連同他身邊的一對青年男女不約而同的朝這邊望來。

楚霸天一臉淡漠。

Sunny滿臉的錯愕。

而薛華清本來蹙緊的眉頭慢慢的舒展開,如果冰陽回頭的話,就會發現,那眼角眉梢蕩漾開的溫度,竟是她曾經多麽熟悉的笑容。

可惜冰陽沒能再返回會場。有幾個不長眼的幫會找了伊氏的麻煩,在楚家沒有合适的人可以供她指派的情況下,她,作為楚家小姐,也只能自己去了。

回來時,酒會早已結束。卻從王姐那裏得到了Sunny小姐邀請她和薛華辰做客的消息。

不能不說是驚喜。

可是,第二天,聽說Steven和江耀威一同離開A市的消息後,她才恍然大悟。

連個酒會都不給她機會的楚霸天,又怎麽可能對這種情況放之不管?

兩天後,冰陽和薛華辰,當然還有那十個不茍言笑的尾巴,一同到了Sunny下榻的那座豪華酒店。

尹儒的財力,初家千金的身價确實非同凡響。這是冰陽唯一的感嘆,因為,整座酒店都被她給包了下來。

不知是Sunny的不重視,還是主人的随意,這次邀請,确實只是一個簡單的晚宴,簡單到只有三個人:她,薛華辰,和Sunny。

“不好意思,今天有些不舒服,招待不周,還請Harry和冰陽小姐見諒。”晚餐結束,Sunny一邊拿餐巾輕拭唇角,一邊說道。

勉強的笑容,将一臉的疲憊顯露無餘,不禁讓人心生憐惜。

“Sunny小姐客氣了。”冰陽看着她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樣子,不由擔心了一把。

果然,一壺沒有喝完的果汁,被那不穩的嬌軀一碰,便傾倒栽了餐桌上。

“哎呀,”Sunny一聲嬌呼,抖了抖那鮮豔的白裙,可憐巴巴地望向了冰陽。

“我家小姐不喜歡陌生人近身的,冰陽小姐可不可以屈尊幫個小忙,扶我家小姐去樓上換一下衣服。”Sunny身旁一個保镖善解人意地走過來,解釋道。

冰陽莫名其妙的站起身,她算是Sunny的熟人麽?不過Sunny身邊确實沒有女傭,除了陌生的酒店女服務員,也就只有兩面之緣的她了。

看在Sunny病怏怏的樣子,冰陽終究還是扶着她上了樓上。

替她脫下了髒的禮服,又把她輕輕地放在床上,然後悄悄的蓋上了毯子。

做完這些,冰陽伸了伸微酸的腰,看見閉着眼一臉惬意的某女,冰陽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老媽子。

唉,就當她是伊娜那死丫頭,或者是可愛的小葉子吧。冰陽自欺欺人道。

“我的睡裙在東邊的櫃子裏,我要穿粉色的那件。”床上的某女突然間又開了尊口。

冰陽望去,那女人居然連眼睛都沒睜,眉微蹙着,還嘟着嘴。

真當她是老媽子啊,冰陽暴躁了,可猶豫了一下,還是聽話地打開了衣櫃——就看在她是個病人的份上。

粉紅的睡衣扔在床頭,正在冰陽考慮用不用再屈尊為她換上的時候,Sunny突然睜開眼咯咯地笑了起來。

冰陽詫異地望着Sunny那一臉的燦爛,“你沒病?”

“騙他們啦。”Sunny開心的笑着,“誰讓你還帶了那麽長的一條尾巴來。”

“可你的臉色……?”冰陽望着Sunny笑容下褪不去的病色。

“化妝啦。”說完,Sunny竟然圓着一雙眼亮晶晶的眼問她道,“以假亂真了是不是?”

任是誰也能聽得懂那話裏的嘚瑟。這哪裏是那個酒會上儀态萬方的初家大小姐呀??

這一下冰陽真的蒙了。

原來,Sunny和薛華辰早就勾結在一起了。當然,這不是冰陽猜的,而是Sunny“交代”的。

三年前,薛朝陽和薛華清的父子相殘,确實是楚霸天的一個局。可是,破局的不是薛華清,而是Jordan博士。

Jordan博士為了研究薛華清這個世上絕無僅有的珍奇病例,在一座石洞裏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薛華清,并把他帶回了美國。

這只老狐貍又不想獨自承擔高額的治療費用,便跟薛華辰聯系,可惜薛家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于是Jordan又翻遍了薛華清随身的所有行李(也就是石洞裏發現的那幾個包裹),找到了那張粉紅的書簽,便聯系到了Sunny——初家的大小姐。

後面的事情大家可以猜到,Sunny出資幫助薛華辰将薛氏轉危為安,而薛華清的病也最終獲得了治療。

但是,他也是真的失憶了。

甚至,即使是Sunny和薛華辰,他也是真的忘記了。

之所以能記得冰陽,不是因為記得冰陽這個人,而是他再昏死之前,曾在一個筆記本上羅列了一些他要做卻沒能做到的事情,而每一件,都與冰陽有關。

Sunny說到這裏,并沒有掩飾心中的酸意。

而冰陽,真的哭了。又是感動,又是失望。這個薛華清啊……

“Steven 去嶺南了,也就是你母親冰夢女士的老家,他說,或許能在那裏得到問題的答案。”Sunny說,“他讓我們甩開這些尾巴盡早過去,對了,還讓你帶上一件東西,他沒有告訴我是什麽,但是說你一聽就明白。”

冰陽沒有多想,便知是冰夢的畫稿了。

據說初楚兩家千金一見如故,某年某月,楚家小姐應邀去楚家小姐下榻的酒店做客,兩人一見如故,可惜當天初家大小姐Sunny得了急症,楚家大小姐冰陽悉心照料,甚至跟着初家之人一起去了某位神秘的初家私人醫生之處。為了表示謝意,楚家小姐還提前備了一份厚禮,讓薛華辰并諸位楚家并不方便跟随的保镖一起帶給了楚家家主楚霸天。

在初家強大的實力和絕對的“誠意”面前,楚霸天無話可說,對于得到消息時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地冰陽,他更是無可作為了。

這是他在這垂暮之年,第二次被年輕小輩們給擺了一道。

私人飛機上,Sunny和冰陽詳談甚歡。

甚至冰陽有時候竟覺得,她和Sunny比與楚子衿那個冷傲的公主更像是姐妹兩個。

“對了,冰陽,酒會上打擾你和Steven說話,你千萬不要介意喲。”Sunny解釋道,“主要是當時你們太顯眼了,而且楚霸天一直看着你們,我實在是怕他懷疑,影響了後面的計劃。”

“沒關系。”冰陽想起當時的情景,自己确實是大意了些。

“Harry這小子幾年沒見,倒是越變越狡猾了呢。”Sunny說起薛華辰倒也沒有掩飾心中的贊許,笑道“你不知道,當時他跟我說話,還真把我給忽悠了一下。”

“也是,經歷這麽多事,一個人承擔起整個薛家,也怪不容易的。”冰陽想到那人自從執掌薛家之後,那油嘴滑舌玩世不恭的樣子似乎更勝從前,不由嘆道,或許,這也是他自己的一種自我保護吧。

飛機在嶺南落下後,江耀威便開車接他們到了當地一座并不張揚的酒店。幾人剛收拾好,便在客廳看到了風塵仆仆趕回來的薛華清。

“Steven!”Sunny一見薛華清便迎了上去。

“辛苦你了。”薛華清對她疲憊地一笑,說道,然後看了一眼同樣看過來的冰陽,禮貌地點了點頭。

“找到了冰宅了嗎?”Sunny拉着薛華清在茶幾前,問道。

“嗯。冰宅是一座三百年的老宅子,因為冰家主人都沒了好幾十年了,當地文保部門多次想收回國有。”薛華清說道這裏,頓了一下,臉上出現一些動容,“幸虧得到了一位在冰宅曾做傭人的老太的強烈反對,那老宅子才原封不動的保存了下來。”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卻見薛華清看了一眼冰陽後,接着說道,“這老太為了遵循冰夫人的遺囑,等小姐回來,便一直住在那裏。據說,她現在已經103歲了……”

冰宅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宅院,雖位于嶺南,卻頗有豫州宅院的風格。白牆灰瓦,九進九出,無不訴說着宅子主人曾經顯赫一時的身份和地位。

據說冰家祖老太爺本是豫州富商家的公子,曾是當時顯赫一時的畫師。那冰老爺子也是個灑脫人,別人都是落葉歸根,而他卻僅僅是因為酷愛嶺南水果,尤其是無荔枝不歡,在告老還鄉後,便在這裏買了這棟宅院,舉家遷了過來。

冰宅的大門半敞着,有幾個五六歲的孩子,一邊摳着鼻孔,一邊好奇地對着裏面探頭探腦。那一片片看着比市中心花園還漂亮的房子,強烈地吸引着他們,卻沒有一個敢進去。因為據說,裏面住着一個活了百年的老巫婆,非常非常地兇惡。

冰陽等人一靠近,那些孩子便撒丫子地跑開了。

在門口喊了很久,沒有人應答,她們便走了進去。

每一個院子都幹淨地找不到一片落葉,門壁和圍欄山一塵不染,甚至在每一株植物下的土壤,都濕潤潤的,顯然每天都在澆着水。

宅裏裏很靜,靜得只能聽到幾個人的腳步聲,和幾個人算不上平穩的呼吸。

那種詭異的感覺,像是行走在時空和歲月破碎的褶皺,只要不小心的驚擾了每一絲氣流,你就便會被攪入到那沉睡歷史的滄桑之中。

一陣劇烈而沙啞的咳嗽終于打破了這種寂靜,穿過那一重重門廊,他們終于找到了那個坐在石階上的老人。

她瘦得只剩下一堆骨頭,被褶皺的皮包着,像是山頂上飽經滄桑的迎客松,被歲月扭曲了身形,卻仍然倔強挺立着一身頑強。

她用一根古樸的拐杖撐着,緩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雙并不清亮的眸子不悅的望着前方,顯然,她已經看到了她們。

“誰讓你們進來的!”蒼老的聲音回蕩在小院裏,拐杖鑿在地上,铿锵有聲。

百歲老人不容亵渎地威嚴把一行人震在了原地。她就這這樣用自己的風燭殘軀,一次又一次捍衛着主人的領地麽?

良久,冰陽走向前,叫了一聲,“阿婆。”

老人渾濁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光亮,“小姐?”老人的身子一陣顫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朝冰陽走過來。

蒼老的手顫抖着撫摸在冰陽的臉上,老淚縱橫,激動地說道,“真是小姐!夫人哪,我終于等到小姐回來了。”

冰陽将自己地手輕輕地覆在老人的手上,說道,“阿婆,我是冰夢的女兒。”

“小姐,你說什麽?”老人将耳朵湊到冰陽的嘴邊,問道。

“阿婆,我是冰夢的女兒。”冰陽把聲音放大,再一次說道。

“你是,你是……小小姐?”老人端詳着冰陽的臉,眼裏的失望和安慰交替掙紮,終于再一次落下兩顆淚來。

老人冰家的老人了。太老夫人本是親王府的格格,她便是當時陪嫁的丫鬟。用她的話說,她是看着冰陽的老爺和媽媽一點點地長大的。

“聽說楚雄那個混蛋跟別的女人結了婚,老爺就氣得卧床不起,老爺和夫人一直等小姐回來,找也找不到,憂心成疾,就先後去了呀。”說到這裏,老人泣不成聲。

“媽媽怕給家裏蒙羞,所以才沒敢回家。”冰陽不想老人傷心,便善意地回到,“本來還想跟我一起回來的,沒料前些日子一病不起,就這麽走了。”

“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啊!”老人敲着手裏的拐杖,一臉的悲怆。

冰陽将薛華清一行人介紹了一下,老人便引着他們到裏屋坐下。

老人的耳朵和眼力不濟,但精神很好,說起冰府當年的輝煌和冰夢幼時的聰穎,更是興奮得不得了。從晌午一直到黃昏日落,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還是Sunny悄悄的要了外賣過來,還特別給老人要了一份熬得軟軟的香菇瘦肉粥。

晚飯在老人抱怨和笑聲中吃完,她給幾個人安排了客房住下了後,便帶着冰陽到了冰夢以前住的屋子。

每間屋子的陽光氣很濃,連被子都是軟軟的,可見都是經常曬過的。老人的細致和勤勞不禁讓一行人人再一次動容。

冰陽看着冰夢房裏那一幅幅被裝裱起來的畫,從稚嫩到成熟,展示了一個天才少女的藝術成功之路。其中有一副,便是楚霸天的肖像,在那肖像的下方,是一張黑白合影照,熟悉的字體标注着——XX年XX班合影留念。在每個人的身側,都有已經開始有些黯淡的鋼筆字标注着每一個人的名字。

她記得楚霸天說過她那個淡薄的母親,到快畢業的時候,連班裏本來就為數不多的幾個同學都叫不上名字來,于是,他就把那些人的名字一個一個的标記了出來。

冰夢能把這照片連同肖像放在一起,想當時便已經将這人刻入了心,畫入了骨吧。

端詳着畫中冰夢身影,很是清瘦,配着那靈秀的面容,頗有幾分林黛玉的風骨,卻比林黛玉要淡漠,傲然許多。她是唯一一個沒有望向鏡頭的人,像旁逸的枝,一處只屬于畫外的風景。

隔過幾個人,便是楚霸天年輕時意氣風發的臉,在那張臉的正下方,冰陽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宋千儀!”

楚子衿的母親宋千儀,竟然是楚霸天和冰夢的同學,這一點,楚霸天卻是從來沒有提起過的。

冰陽的心中微冷。可她還是朝照片中的女人看去。

宋千儀是一個和冰夢完全不同的女人,便生得玲珑窈窕,柳眉杏眼,卻也是個标準的美女,只是那時她卻紅唇微抿,一副有些緊張的樣子。

想到自己那個只小自己二十七天的妹妹楚子衿,冰陽終于了然了。

恐怕即使是在學院的時候,楚霸天和宋千儀的關系,也不是那麽地清清楚楚吧。

可以想象,那麽驕傲的冰夢,在知道這一真像時的失望和決絕。

想到這裏,冰陽拿出了冰夢的那幅畫。

除了阿婆,她不知道還有誰能解決這其中的秘密了。

阿婆接過那畫,竟然興奮了起來,顫抖的手将那畫再一次平鋪在桌子上,摸出一只老式的花鏡細細的端詳起來。

“小姐……終于成功了,老爺夫人,你們終于可以瞑目了啊。”良久,老人激動地說道。

“阿婆?”冰陽怎麽也不明白這畫跟自己的外婆外公有什麽關系。

“小小姐,這并不是一幅簡單的畫,而是我們祖上的一封藏寶圖啊!”老人的一句話石破天驚。

但卻也道出了楚霸天執着于此幾十年的秘密。

原來,冰夢的祖母,并不是冰府唯一的一位格格夫人。而最顯赫的一位,竟然是冰家祖老太爺的夫人,那位,才是一位貨真價實地公主,而且是當朝皇帝的親妹妹,皇太後最寵愛的女兒。那位公主下嫁之時,以及他們遷居嶺南之後,都被太後、皇上恩賜了衆多舉世罕見的珍奇異寶。可這位祖老太爺和夫人都是淡泊低調之人,他們決定把這些財富都埋在地下,留備後世子孫以救危亡之急。為此,那位宮廷畫師出身的祖老太爺還畫了一幅只有當代家主世代相傳的藏寶圖。

這幅圖因為有三重畫境,配着詩詞的迷幻效果,即使是勝過那位冰家太祖爺的畫中聖手,也不見得能看出來。

因為幼時冰夢畫畫天賦極高,性子甚至顯露出些輕狂來,誰都不放在眼裏。老爺便提前把這畫給了她看,想以此刺激一下她收斂一下。沒想到冰夢在研究了這畫三天三夜後,竟将這畫給撕了。老爺為此還大病了一場。冰夢自稱那地圖已經熟記心中,要出外求學,并在臨行前向老爺保證,如果不能将這藏寶圖畫出,絕不回家。

人人都當她不過是一時意氣,生氣歸生氣,冰夢畢竟是冰家獨苗,沒有了冰夢,那所謂藏寶圖更是沒有任何價值。于是在幾年之後,老爺夫人還是千求萬請地把她請回家了,可冰夢每次在家住不過五天,便又離開了。

只是沒想到,這許多年後,冰夢真的把這藏寶圖重畫成功了。

經過老人解釋,冰陽才知道自己看到的楚霸天的肖像,也不過是藏寶圖的第二重畫境,稱之為“畫中畫”;而第三重畫境,也就是藏寶圖本身,則是在這第二重畫境之外,繼續用疲累的雙目勾連新形成的圖畫,在詩文邊角線的隔離之下,所形成的的地形圖,便是藏寶地形。人稱為“畫外畫”。這第三重畫境,無論是畫還是讀,都是十分難的。而冰夢在幼時便能過目不忘,其聰慧可見一般。冰陽想到此不由得自慚形穢。

送老人回去休息之後,冰陽便一個人在這個恍如畫展的閨閣中坐了一整夜,看了一整夜,也想了一整夜。

那個熟悉地身影,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便遠遠的投射在窗子上,一動不動,竟也是一夜。

隔了三年的空白,空白了三年前的過往,薛華清終究不在是她以前的薛華清,竟連走進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當冰陽走到窗前,将那窗子打開,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還有天邊的那顆冉冉升起的啓明星。

原來,天都已經亮了。

第二天有個很美麗的清晨,碧藍的天空,婉轉的鳥鳴,還有青青翠翠的花草間,那一顆顆滾動着五彩霞光的的露珠。

只是,老人卻再也沒有醒來,她仍然像冰陽離開時那樣端端正正地躺着,笑得很安詳。

冰陽将這位可敬的老人安葬在了冰家的私人墓園裏,并以第十一代家主的身份對衆位先祖磕了頭,也算是認祖歸根。

離開了墓園,冰陽手中揣着老人留給她的另一份墓園地形圖和冰宅地形圖。

心中猶豫不決。

按照老人所說,将藏寶圖的第三重畫境讀懂後臨摹下來,分別投射在墓園和冰宅的地形圖上,就會得到冰家寶藏的入口和鑰匙。

可這藏寶圖和冰家老宅的何去何從,她真沒有主意。讓她像老人一樣守着這宅子一輩子,她還真的做不到。

按Sunny的說法,這宅子畢竟是冰家祖宅,即使不住在這裏,也要雇傭些精細的人,天天打理着。

冰陽雖然頂着楚家小姐的身份,骨子卻無法認同富家子弟這種燒錢的做法。她不由自主的還是把目光瞥向薛華清。

薛華清的一句話把其他人都給聽傻了:“要不,直接捐給當地文保部門吧。”薛華清接着說道,“跟他們簽個協議,讓他們按照你的要求好好保管便是了。”

薛華清的主意自然是最合冰陽心思。

不知道冰家老祖宗們聽到這個消息什麽反應,冰陽從冰宅裏取出了藏寶圖的鑰匙,帶走了冰夢的所有畫稿,便将這座價值連城的老宅子捐給了當地的文保部門。

這件事震驚了全國。

自然也驚動了楚霸天。第二天,他只帶了兩個人便趕來了南嶺。

幾個人在那座并不張揚的小賓館相遇。除了略顯尴尬的Sunny,冰陽和薛華清都是一臉的淡然。

楚霸天誰也沒有理,只是一動不動的盯着冰陽,神色複雜地盯着這個相認了三年,卻沒有跟他說過一句體己話,沒有喊過他一聲父親的女兒。

那眸光中有抱怨,有猜忌,也有無奈。

這個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給他生的女兒,也只是淡漠的任他盯着,一言不發。

最後這位叱咤一生的老人,終于長嘆一生,低下了頭。

良久,冰陽起身,将冰夢留在宅子裏的那副楚雄的畫像以及那張合影一起拍在了他身旁的茶幾上。

楚霸天看着那合影,臉剎那間蒼白如紙,顫抖的唇嗫嚅了半天,卻仍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在他失态之前,還是揮退了兩位手下。Sunny和江耀威見狀也悄悄地離開了。只有薛華清,坐在那裏一臉提防地看着楚霸天。

“他是我女兒,我會将她怎麽樣?”楚霸天不禁微愠。

“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薛華清提防的臉上終于怒氣崩潰,“你做局想要除掉我我可以不跟你計較,可是這三年你是怎麽對待冰陽的,為了一張畫,把她像傀儡一樣擺弄,像犯人一樣軟禁,你還有什麽臉面去面對九泉之下的冰姨!”

楚霸天最後一絲自尊和威嚴終于被徹底撕碎。縱橫的老淚,像破堤地洪水,瘋狂肆虐了起來。

“是我對不起阿夢。是我害死了她……”楚霸天哽咽地忏悔着。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