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活雞犬不寧(5)
“不要自責,我們是人不是神,不能避免所有悲劇的發生。”醫生安慰夏深蘭。
但實際上夏深蘭并不能從中得到什麽實質的安慰,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為他的一時疏忽,給黑貓帶來了怎樣不可逆轉的傷害。
沉默了片刻,醫生再次開口道:“它好了之後,你打算怎麽做?”
“我想收養它,把它帶回家,如果它願意的話。”
“它會很願意的。它剛才的抗拒只是受傷之後的應激反應。而且它的右眼受傷嚴重,現在已經不能視物了,這對它的心理狀況會有一定的影響。過段時間就好了。”
過段時間就好了,多麽耳熟的一句話。
在面對無能為力的情況,人們總是喜歡使用這樣的借口,就像他也會在人魚抗拒姜沉星時對姜沉星說這樣的話。
可結果呢?人魚始終沒有接受姜沉星。
可不管黑貓願不願意接受他,
夏深蘭想,他都要照顧好黑貓,盡量彌補它受到的創傷。
這樣也好,他離開之後,有貓陪着,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如果要養它的話,給它取個名字吧。”醫生建議道:“這會讓它産生歸屬感,對心理健康也有好處。”
夏深蘭沉吟片刻,“就叫小星星吧。”
星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
醫生撓了撓黑貓的下巴,“聽到了嗎?以後你就叫小星星了,小星星,很可愛的名字對不對?小星星~”
小星星很快就累了,在暖洋洋的陽光中又睡了過去。
醫生帶夏深蘭離開,順便說了些關于養貓的注意事項。
如果真的決定好了要帶小星星回家,現在就可以着手準備一些貓用品了。
根據醫生的建議,夏深蘭買了些小玩具和食物回去,并在網上訂了一個貓爬架。
過些日子小星星回來,可以擁有一個不錯的生活環境了。
但人魚和小星星的關系還是大問題。
正好現在人魚可以交流了,夏深蘭覺得他應該抽點時間和人魚讨論一下這件事情。
夏深蘭抓了一把奶糖,剝了糖紙,“吃糖嗎?”
人魚從水裏浮起來,咬走了夏深蘭手裏的糖。
吃了一顆,夏深蘭再給一顆,吃了一顆,再給一顆,不會兒,一把糖吃完了。
夏深蘭捏着一大把糖紙,幹咳兩聲,話都到喉嚨了,一吐出來又變了樣:“你可以跟我說說話嗎?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你說話的時候我不應該把你晾在一邊的。”
人魚輕輕哼了一聲,到底是發出了一點聲音。
有戲!
夏深蘭眼睛微亮,繼續問道:“你為什麽突然就會說話了?明明上次洗澡的時候你還不會說話。”
“不是突然。”
“那是……?”夏深蘭憑借着多日以來和人魚培養出來的默契,想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你早就會了,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不想說?”
“嗯,”人魚坦蕩地承認了,“不熟練。”
因為不熟練,所以幹脆不開口說話。
這……非常人魚。
話題到此終結,氣氛沉默了下來。
夏深蘭摸了摸側頸,硬着頭皮開口道:“我想和你說件事兒。”
“嗯?”人魚靜靜地看着夏深蘭。
夏深蘭反而有點心虛,幹咳了兩聲,喉嚨不再那麽幹澀,他繼續道:“就是貓……那只黑貓,暴雨停了之後它跑出去了,但每天會給我送來鹹魚,可能是為了報恩?因為這件事他被村裏一個人打了,現在還在寵物醫院養傷。”
“你想說什麽?”
“我想把它帶回來,你可以和它好好相處嗎?”
人魚擺着尾巴,“我不喜歡它。”
當他不開心時,尾巴擺動的弧度會變小,但更加有力量,把魚缸裏的小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我知道,可是它受了很重的傷,有一只眼睛也看不見了,如果不把它帶回來,它獨自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
夏深蘭努力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沒想到人魚的臉色反而更不好看了。
“所以,是誰都可以嗎?”
“啊?”
早就說過,夏深蘭不是一個感性的人,比如現在,他完全理解不了人魚的邏輯點在哪裏。
人魚撂下一句“随便你”,回到了水裏。
雖然不懂邏輯點,但夏深蘭還是看得出人魚生氣了。
他尴尬地在魚缸邊站了一會兒,試探性地開口:“要不要洗個頭?”
上次人魚好像還挺喜歡的。
等了一會兒,人魚還是把手放在了夏深蘭手上。
這就是人魚和姜沉星的不同。
他們都會因為一些夏深蘭想不通的理由生氣,但人魚永遠也不會委屈自己,而姜沉星則是偏偏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那種性格。
人魚确實很喜歡洗頭發這項活動,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放松,平靜得像是之前的氣悶根本不存在。
夏深蘭見他心情似乎好起來了,主動搭話遞出愛的橄榄枝:“上次我不小心摸到你的鱗片,你的反應很激烈,那片鱗很特殊嗎?”
好一會兒,人魚才冷淡地答道:“嗯,是我的逆鱗,不能碰。”
“啊,原來真是逆鱗啊……抱歉。”
傳說中碰到龍的逆鱗那可是會惹得龍顏大怒,人魚沒把他原地削了,說明人魚他在人魚心裏還是挺重要的。
夏深蘭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當時的他簡直在死亡的邊緣大鵬展翅,幹巴巴地笑了兩聲,“那你的皮膚呢?上次摔到地上,我看到了一道流光……”
人魚看了夏深蘭一眼,裸露的皮膚突然出現了上一次的光。
但不是一閃而過的流光,而是真實的、從皮膚裏層散發出來的、如同寶石折射出來的流光溢彩的光輝。
夏深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手指輕輕落在人魚的肩膀上。
他感受到了,隐藏在人魚體內如同大海一般的安靜的洶湧。
夏深蘭說不出話,腦子一片空白,他的全部思想都被人魚皮膚下閃光的圖騰所吸引了。
直到人魚的光輝湮滅,夏深蘭悵然若失地收緊手,想要抓住點什麽。
“這是鲛人絲,會幫我擋住大部分的傷害。”人魚解釋道。
夏深蘭猛然回過神,收回了手。
“鲛人絲,原來都是真的啊……”
“你知道?”
“只是聽說過。人類世界有很多關于人魚的傳說,比如鲛人絲,比如眼淚會變成珍珠……”說到這裏,夏深蘭來了興致,“這是真的嗎?你的眼淚會變成珍珠嗎?”
人魚反問:“眼淚是什麽?”
“額……就是在傷心或者痛苦的時候,眼睛裏面會不由自主地流出液體,那就是眼淚。”
“我沒有那種時候。”
“你受傷的時候,不會覺得很痛嗎?”
“痛……或許有吧,但我并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流淚。”
夏深蘭只能把這一切歸咎于人魚的眼淚很珍貴,所以不會輕易流淚。
“好吧,總而言之,眼淚不是什麽好東西,希望你永遠也不要有流淚的那一天。”
“我不會讓那一天出現的。”
人魚展現出了相當的高傲,這是他身為海中之王的底氣。
夏深蘭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那麽重的傷都不能讓人魚流淚,說實話,夏深蘭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麽更讓人絕望的事情會讓人魚流淚了。
洗完頭發,夏深蘭檢查了一下人魚的傷口,幾乎要痊愈了。
想了想,他還是開口提起了分別的事情:“你的傷快好了,你有想過之後要做什麽嗎?”
人魚沒回答。
但這是一件遲早要商量的事,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
“你好好想想吧,我不是趕你走,我當然希望能一直和你這樣相處下去,但你是屬于大海的。什麽時候你想離開了,告訴我,我至少會護送你安全離開這片海域。”
倒不是防止海裏其他生物的攻擊,主要是為了防深海公司的人找到人魚。
人魚捏住夏深蘭的手,但并沒有多用力,等了許久,他還是沒說話。
反正意思已經傳達到了,夏深蘭就沒再反複提及這件事。
人魚肯定是生氣了,要不然不能解釋為什麽他吃飯的時候都不和夏深蘭互動了。
夏深蘭也很無奈,他過段時間要出遠海,那個時候必須要把人魚放回海裏的,現在說總比到時候直接趕走人魚來的好。
就這樣不冷不熱地過了兩天,該去參加姚純的婚禮了。
姚純的老家在兩臺半,一個從鎮不斷降級成鄉都不是的小地方,從夏深蘭這邊去沒有直達的車,只能先到縣城,再坐縣城的公交車折返回來。
夏深蘭和姚純約的是十點之前,姚純叫人在兩臺半車站口接他們。
為了趕上這個不尴不尬的時間,夏深蘭七點過就帶着姜沉星出發了。
結果還在去縣城的車上,姚純就打電話過來催。
夏深蘭只能在半路下車,打了個摩的趕去兩臺半,提前一個小時到了兩臺半。
兩臺半這種小地方路也不好,把姜沉星颠簸得夠難受,臉色慘白地靠着夏深蘭休息。
夏深蘭擔心姜沉星,打電話催姚純。
姚純問了個詳細地點,就讓他們站着等一會兒,人馬上就來。
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
夏深蘭等得火冒三丈,尤其是姜沉星身體明顯不太舒服。
要不是今天是姚純的婚禮,他非得打個電話過去罵不成。
夏深蘭再次給姚純打了個電話,盡量壓着滿肚子的火氣平和地道:“你的人到哪了?”
“哦,你現在在哪裏嘛?”
“我不是說了,我在兩臺半車站等你的人嗎?”
“那你就在那等一會兒,我已經叫人去了,可能是路上堵車,我再打個電話給你催一下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