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青霄白日
秦思筝不知道他下一句想說什麽,只點了下頭:“嗯。”
“行。”
行是什麽意思?秦思筝有點懵,行的意思是讓他走了吧?那他就走了?結果兩人錯身的時候陸羨青忽然伸出手,拽住他的手腕:“就走了?”
“啊?您還有事嗎?”
“有。”陸羨青點頭,秦思筝頓時站直身子等他示下,見他眉角勾了點笑忽然有一絲緊張,他該不是要揍自己吧?
“剛剛我算是幫了你,對麽?”
秦思筝謹慎點頭。
“既然我幫了你,那是不是要謝謝我?”
?不都說施恩不圖報嗎?為什麽他剛施恩就立馬想着報,秦思筝在心裏腹诽完,小聲問他:“那您說怎麽謝,我都行。”
陸羨青含笑,“說了不反悔麽?”
秦思筝頓覺不妙:“過分的不可以!”
陸羨青歪了下頭,審視的眼神将少年看得有點慌,江溪是知道娛樂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的,先前徐钊還找他問過這兩人之間的關系。
秦思筝他是知道對四哥沒什麽感覺,但陸羨青撩秦思筝他是看得出來的,難保不會有那種娛樂圈玩小明星的惡習。
“陸影帝您想要什麽要求,我們都可以讓徐哥商量辦到的。”江溪立刻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陸羨青的表情,又補上:“秦哥回去一定跟徐哥報備。”
陸羨青側頭掃他一眼,“徐钊?”
江溪雞啄米似的點頭,“嗯嗯嗯,您幫了秦哥,我們都好商量的,一定好好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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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意思是……”陸羨青伸手捏住秦思筝的下巴擡起來,眸光中暗藏冷漠危險,“你是不打算親自謝謝我了?”
“不是的!不是那個意思。”秦思筝怕江溪被責怪便擺手讓他先出去,然後跟陸羨青說:“那您說怎麽謝,我自己謝您。”
陸羨青收回手,淡淡說:“我今天生日,你知道這個圈子太多蒼蠅,出個門要被幾十個攝像頭偷拍,大肆造謠疑似戀愛、與某某人共度一夜。”
“因為在這個圈子裏地位還可以,身邊奉承的人也多,看着挺熱鬧。”
“出去了多半是喝酒,叫幾個小孩兒取樂,連個飯都吃不好。又吵又鬧得頭疼,一肚子酒回來胃疼到半夜連個人都沒有,還得弄點涼水吃藥。涼水灌進去頭也疼,藥沒什麽用,擰得胃也難受。第二天得早起硬撐着拍戲,遇上些天熱的天冷的還要下冰水。”
陸羨青垂下眼,臉幾乎都要白了,眼角眉梢的落寞無比紮眼,令人心疼。
“身份還行,灌酒的人就多,合作演員,導演制片人什麽東西都來灌一輪,胃出血都是小事,酒精中毒也不是沒有,擰在一塊兒跟麻花似的。”
秦思筝聽得頭皮都麻了,本就胃疼還喝冷水,這要是一口氣灌下去那還得了?
他想象了一下陸羨青嚴重的神經衰弱,又有夜盲症,半夜起來恐怕也找不着燈,疼成那樣也沒辦法燒水,找點冷水喝了算了,也沒人照顧。
他經年累月的這麽辛苦,好不容易過一次生日還要被那麽多人鬧着灌酒,頓時有點心疼了。
他沒過過生日,連自己是哪天生的都不知道,在孤兒院的時候都是一年大家一起過一次,蛋糕根本分不到,能有一塊糖就是很不錯的了。
後來他去打比賽了,賺到的錢也不夠讓每個弟弟妹妹都能過一次生日,他只能多買點最便宜的糖塊,争取給每個人分一個。
那時候很苦,他也沒有朋友自然沒什麽慶祝,不打比賽就在孤兒院幫阿姨們幹活,陪孩子們玩兒,教他們打拳,也沒經歷過被強行灌酒的痛苦。
他不太懂是什麽感覺和場面,但他本就神經衰弱還夜盲,一身病還要被灌酒,又不能表現得不高興,明明很難受卻還要笑着陪襯。
所謂圈內規則人人都要遵守,連陸羨青這樣高的地位也不能過一個如願的生日,可見每個人都有不如意的事。
秦思筝忍着心疼:“那我給您準備禮物吧,您想要什麽?”
陸羨青看着他的臉,忍着手指的微癢和心底勃發的病态侵占欲,壓下那句“我想要你”,斂下睫毛低聲說:“上次綜藝裏你煮的飯,我想再嘗一次,可以嗎?”
秦思筝心尖突的跳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陸羨青抓住手,那雙黑眸中全是脆弱祈求,“我想吃一碗面,長壽面。”
指尖傳來的溫度有些低,秦思筝心尖卻像是被燙着了,心髒不聽話的亂跳,他有些不适應的下意識抽了出來。
“不願意嗎?那算了。”
陸羨青自嘲似的笑了聲,緩緩松開了已然空蕩蕩的手,輕攥了下掩飾住滿眼落寞,“長不長壽的,一碗面也決定不了。”說完又補了個凄然笑意,“行了,回家吧,你助理在外頭等着呢,我也走了。”
秦思筝看見他轉身前的那一刻眼底的孤寂和失望,那聲笑又低又輕,讓他的心髒猛然一縮,疼得厲害。
他一直在幫自己、照顧自己,但一碗面他都沒給做,今天晚上他回去是不是又要面對冷冰冰黑漆漆的家,還是要面對一大群會灌他酒的人?
喝醉了再讓安寧送他回到冰冷的家,他什麽也看不見,由着別人帶走可能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他不是自己會打架,他夜盲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秦思筝緊攥住拳,揚聲:“四哥!”
陸羨青嘴角輕勾,才走了四步就聽見他帶着顫的嗓音,還以為要走到門口,要再給他一個可憐眼神呢,他的演技都還沒發揮出來。
這小孩,不經騙。
他轉過身,帶着一點“明明怎麽都忍不住卻還強壓着堪堪暴露”出來的落寞,笑了下:“嗯?怎麽了?”
秦思筝看穿了那強裝的堅強,知道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示弱,他是人人尊敬的四哥,被這個名字壓得無法體現真正感情,也不允許自己脆弱。
秦思筝越想越心疼,深吸了口氣咬牙道:“我給你做!”
陸羨青壓住嘴角笑意,沉默片刻輕聲問他:“方便嗎?不用勉強,我讓安寧給我準備就好了,沒那麽慘的,有錢什麽買不到,十碗面也可以。”
秦思筝聽他這麽說更難受了,急急走過去拽住他的手,“方便的,我随時都可以給你做很方便的,真的不麻煩!”
陸羨青還想說話,秦思筝怕他拒絕,所以在他開口之前搶道:“我給徐哥打電話!您等我一會!”說完轉身走到一側去打電話。
徐钊正帶着手上另外兩個小愛豆拍雜志,現場有點吵,他握着手機捂住一邊耳朵還是聽不太清,擺了下手示意出去接。
“你說要去哪兒?我剛才沒聽太清。”
徐钊之前就千叮咛萬囑咐讓他離陸羨青遠點,後來雖然覺得他好像真的想要搞事業了才稍稍放心,又想着是不是可以利用那次綜藝跟陸羨青破冰,到時候也好借東風。
秦思筝不太想這樣,便跟他說:“游司今天生日,我想給他慶祝一下,下午和晚上都沒有東西拍了,我能過去一趟嗎?”
徐钊也知道游司,看起來gay裏gay氣的,就怕他帶秦思筝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學壞了,連忙問:“去什麽地方慶祝?別去那些亂七八糟的酒吧啊。你跟他不一樣,他瞎玩兒沒人管,你要是被人拍着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秦思筝不知道他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酒吧是指的哪種,但想來不是好地方,忙道:“我不去那種地方,就去游司家裏,很快就回家的。”
陸羨青耳力很好,大概是夜盲太嚴重鍛煉出來的,秦思筝的話一字不落的傳進他的耳朵裏,忍不住笑了聲,被賣了還要給人打掩護。
他恐怕不知道,去了自己家裏要發生什麽,寧願跟徐钊撒謊也不肯說實話,真是……陸羨青一頓,看向秦思筝的眼神多了一分陰翳。
在他的心裏,去自己家難道比被懷疑“那種地方”還要難說出口嗎?他這麽不想被人知道。
徐钊聽他說完安靜了一會,苦口婆心說:“思筝,你知道我對你期望很高,當年撿到你的時候我就說過你會紅,跟你簽了十年合約,就算你任性我也一直沒放棄,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我不會的。”
徐钊見他也挺乖,這段時間也老老實實的沒扯幺蛾子沒亂發微博,之前跟文栎道歉的事兒也得到了回饋。
“文栎答應原諒你了,她也不愧是影後,就是大度,後續會發個微博表示不計較,有空遇見了打個招呼就算是揭過這篇兒了。”徐钊絮絮叨叨交代半天,又開始說今天本來應該陪他來試鏡,又問合約怎麽樣,還跟他說因為滑雪又上熱搜的事兒。
“我又上熱搜了?”秦思筝還沒看過,縱然是三天兩頭上,他還是沒能适應,生怕又被送上去挨罵,誰喜歡挨罵!
徐钊忙道:“別緊張,這次是好事兒,你滑雪的時候被滑雪場的工作人員拍了視頻發上網,很多人覺得你酷,正爬牆呢。還有很多說要去偶遇你的,這倒是個好方式,以後再弄點差不多的視頻自己發發。”
秦思筝這才松了口氣,眯眼笑了下,沒挨罵就好。
陸羨青看着他側臉柔軟,笑起來小梨渦若隐若現,拿着手機的那只手已經洗幹淨了,但在他眼裏似乎還殘留着血跡。
剛才試鏡他在門口看了許久,本以為這小孩兒不會演戲一定會為難哭,搞不好會無助的方寸大亂,他試完妝也沒跟導演客套直接就來了這邊拍攝棚。
秦思筝演技全無,表現出來的就是滿滿的真實,他有一瞬被驚豔,單手按在門上靜靜看着他舉起軍旗,腳底踩了軍旗踉跄了一下,明明是失誤卻正好弄成了個絕妙的技巧。
他揮着染血的紅纓槍姿态利落,真像個小将軍,慢慢地脫了力跪在地上喘粗氣,不甘、憤怒到沙啞的嗓音傳達出生嫩的演技。
最後的爆發是死前,他抓住軍旗的雙手繃出青筋,雖然在門口看不見發抖,卻能感覺到悲壯,不枉他親自修改劇本。
這小孩兒是該謝謝他,親自,謝謝他。
秦思筝終于打完電話,不知道怎麽說服的徐钊,答應讓他一個人出門了。
“四哥,您想什麽時候吃?”
12:16:57
“現在就想。”陸羨青手指發癢,像是有一只藏着劇毒的蜘蛛爬了上去,在上面織出細密的往,緊緊纏縛着他的谷欠望,讓他無法呼吸,亟欲釋放。
秦思筝不疑有他,“那我們走吧,我跟江溪說一聲。”
出了拍攝棚,江溪果然在外面等着,伸長了脖子往裏張望,好像生怕他們打起來似的一見他出來立刻追問:“秦哥怎麽樣?沒事吧?”
秦思筝說:“沒事,晚上我要去游司那兒給他過生日,你不用跟着我了,先回家吧。”
江溪:“我送你過去?”
“不用,四哥正好順路,我坐他的車就好,你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兩天也辛苦你了。”秦思筝話并不強硬,但江溪會察言觀色,聽出了他的拒絕,便老實點了頭。
“那我先走,你有事随時打我電話!”
秦思筝點頭:“好。”
陸羨青的車停在門口的停車場,他拉開車門進去的時候秦思筝微愣:“您怎麽自己開車?沒讓司機來嗎?”
“嗯,拍個試妝興師動衆的,煩。”陸羨青面不改色地回答,完全沒有把安寧臨時攆走的罪惡感。
秦思筝心想:他果然很好,都不會像江溪說的那種帶十個八個助理,頤指氣使折騰別人的人,他明明那麽厲害卻一點架子也沒有,人真好。
“怎麽?不相信我車技?”陸羨青偏頭,透過車窗看遲遲沒上來的人,輕嗤一聲。
秦思筝忙說“不是”,立刻拉開車門坐在副駕,忽然想起他有夜盲症,匆匆道:“我們快走吧,不然一會要天黑了。”
陸羨青輕笑,這麽急?
他啓動車,平穩行駛在大道上,車門自動落鎖,行駛的車頓時像是一個“囚籠”将少年困在其中,陸羨青
“那您自己開車嗎?安寧姐怎麽放心,你還……”秦思筝問着問着忽然想起他有夜盲症,急急催促道:“我們快點走吧,要不然一會天黑了。”
陸羨青神經衰弱嚴重,一丁點兒聲音都覺得吵,所以住在了相對比較偏僻安靜的半山,舒朗有三五戶人家。
院子很大,卻什麽都沒種,堆了不少奇形怪狀的石頭,有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破掉的水缸,裏面長滿了青苔。
鐵欄杆大門有些鏽跡,房子上爬滿了碧綠的藤本植物,好像開着白色的小花,隐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除此之外,看起來很荒涼,如果不說,都不太像是有人住一般,他不覺得很壓抑嗎?
秦思筝莫名有種陰森森的感覺,像是進了什麽吸血鬼的城堡一樣,下一秒就會被突然沖出來的怪物掐住脖子撕開。
他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撞到身後停好車過來的陸羨青,被他扶着腰托了一把:“怎麽了?”
“沒事。”
秦思筝不自覺又看了幾眼,怕他發現異常就往往遠處瞧了瞧,發現那家弄得很漂亮,薔薇花爬滿院子和牆壁,養了幾只鳥在啾啾聊天,還有一只狗正躺在院子裏曬肚皮,溫馨又舒服。
陸羨青說:“那是許盡寒家。”
“您跟許前輩是鄰居?”秦思筝有些驚訝,但落在陸羨青眼中就成了驚喜,輕嗤了聲:“怎麽?想過去串門兒?不過不巧,他現在應該不在家,去醫院複查了,就是你救的那條腿,搞不好會瘸。”
秦思筝一直想去探望,又怕別人說他蹭熱度,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嚴不嚴重,一聽他說就有點擔憂:“不會吧?許前輩受的傷應該不是很嚴重,而且他要是……那個了的話,會不會影響事業?”
陸羨青臉色不太好,語氣也有點兇:“不知道。”
秦思筝擔憂不已,不自覺往那邊多看了兩眼,“不要留後遺症就好了,許前輩人很好。”
陸羨青冷嗤:“愛吃大蒜螺蛳粉榴蓮,圖他臭?圖他不洗澡?這就人好了?”
秦思筝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大意見,視線被一輛戛然停在門口的超跑吸引住視線。
那輛車的車身被刷成風騷的紫色,到門口的時候停了,車頂棚像是變形金剛一樣伸縮,一個極英俊的男人歪頭往這兒瞧,頓時笑了:“喲,弄回來吃呢。”
陸羨青掃了明斐一眼:“滾。”
“怎麽個吃法兒讓我也學一學先進技術,回頭讓俺們村兒的青少年也瞻仰一下教科書,學以致用。”明斐勾着嘴角笑,扒拉着墨鏡沖他眨眼,優雅的開了一個隐晦又精致的黃腔。
陸羨青嗤笑:“你們村兒的青年都像你這樣,那你們村兒還有未來?”
明斐撐着下巴在車門上沖他笑:“小康路上走挺順,感謝他陸村支書的好榜樣,讓我這個村長當個甩手掌櫃。不過有一點,生産隊的驢都不敢像你這麽休息,一歇一年不幹活。”
陸羨青:“生産隊的驢也不敢像你這麽操勞,一操幾個輪番兒換,月抛磨盤子?地皮新得很,不怕犁壞了?”
明斐絲毫沒因為他這個譏诮有絲毫不适,也不惱,只笑着有來有往:“你這犁沒拆封呢,什麽時候下地了,我給你放一挂五萬的鞭炮慶祝一下,讓俺們生産隊的驢都來看看,咱家村支書出息了。”
如果是原主可能會認識他,但明斐退圈太久,所以秦思筝對他一無所知,只覺得這些對話有些不太對,他皺了皺眉,小聲說:“四哥,他好欠揍。”
陸羨青“噗”地一笑,“去,拖他下來揍一頓,揍死了算我的。”
秦思筝沒想到他居然這麽說,下意識跟了句:“那揍不死呢?”
明斐:“?”
陸羨青估計也沒想到他能接這麽一句,看着明斐一臉費解的表情,伸手揉了下他的頭,“揍,揍不死也算我的。”
秦思筝點點頭,似乎真的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撸袖子了,明斐簡直聽呆了,這兩個确定是人?幹點什麽不會有生殖隔離的問題吧?
“忙着呢,走了。”說完戴上墨鏡,一腳踩下油門轟鳴而去,超跑開得跟飛機一樣嚣張。
秦思筝後知後覺,如果左邊住的是許盡寒,那剛剛那個人……
陸羨青替他解答:“明斐,我老板。”
“…………”秦思筝傻了,他雖然不知道明斐是誰,但陸羨青的經紀公司在業界什麽地位他還是知道的,他剛才要揍他。
陸羨青走在前頭已經到了門口,伸手用指紋打開了門,見他沒跟上來,回頭:“過來。”
秦思筝快步跟上去。
“我這兒除了安寧跟何幸沒人來,都是新的,不髒。”陸羨青拿了雙拖鞋給他,自己換了慣常舊的。
秦思筝連忙換上,貓估計是聽見了聲音,見到了一張陌生面孔上來就撲,它自從被陸羨青帶回家就沒見過除了安寧何幸之外的人,被養得有些獨,對秦思筝充滿敵意。
“啊。”秦思筝被吓得往後退了一步跌在陸羨青懷裏,下意識伸手擋,差一點被抓傷。
“厭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