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偷偷

今年洛陽城裏的雪似乎下的格外的大。夜間下一場,将昨日裏鋪紅了一片的鞭炮紙壓的嚴嚴實實,早間又下一場,門口那屠戶今晨剛鋪上的紅又掩住了。

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放下手中的銀針,捂着嘴輕輕咳了起來。

在門外晾曬藥材的小藥童見狀慌忙放下周中的簸箕,拍了拍師父的後背,替他順了順氣。

“初六啊,你去将門窗關緊些,過來的時候把師父的那個小杯子拿過來,唉對對對,就這個。這鬼扯的天氣,都快入春了還這麽大雪。”

摸了摸自己有半個手掌長的胡子,招呼對面那小藥童将蒲扇放下,站在自己身旁伺候。

他不緊不慢地将剛燒好的熱水倒入茶壺中,卻不多,僅一點能見着底的程度,見那卷曲的茶葉一點點舒展開,又倒入了些許,瞧着那茶葉兒在青花瓷茶杯中上下沉浮。

縷縷茶香在狹小的醫館裏流轉,小藥童跪在一旁清點着藥材,張大夫不緊不慢地從一旁的櫃子裏掏出老煙袋,往桌上這麽重重一敲。

“師父,您還抽呢,剛才都這樣了。”

老人哈哈大笑了幾聲,胡子随他的動作抖動着,兩條白眉彎彎,像極了年畫裏的月下老人。

“及時行樂,及時行樂。你師父我當了多少年的大夫了,有多少人在我手上活過來,又有多少人在我手上丢了命,啧,那太多了。我嘛,什麽生死啊早就看淡了,順其自然吧。”

他眼睛微眯,将煙袋湊到嘴邊,示意小藥童點燃。

“唉呀,你說這過年就是好,人也少病人也少,那小瘟神也不整日來我這兒鬧事了,啧啧啧,日子美啊。”

張大夫又美美地吸了一口,往小童那兒一遞:“初六,來吸口不?”

“師父,您別老整這出。”小藥童咧嘴一笑,将藥材一點點灑在簸箕上。

“嘿,你不得勁,換做那小子,保準是吸過瘾了才還我呢。”

“唉不過啊,這大過年的他也少往我這兒跑了,倒是怪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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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話音未落,就聽見那咚的一聲巨響,方才還關的嚴實緊密的門被滿身血腥的少年一腳踹開,靠在門邊兒的鍋碗瓢盆噼裏啪啦掉了一地,老大夫向前一摔,這煙槍頭差點捅進喉嚨裏。

随之而來的還有那一句再熟悉不過的:

“老張!你給我出來!”

***

事情回到一炷香。

李家三娘子當衆昏倒在地,那白家小公子見狀架也不打了,将書生往地上狠狠一踹,抱起小娘子就往某一處方向沖。

書生被踹倒在馬車上,捂着心口支支吾吾的鬧,白家的人紛紛出來平事,将人拖着帶着推到了家裏,家丁一邊趕人一邊收拾東西,還順便問了一下哭滴滴的小雀可有需要幫忙的。

小雀哇啦啦的喊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三小姐不見了,狠狠用那人遞來的帕子搓了搓臉,下意識想回府求救,可走了幾步又覺得這不妥當,于是又退了回來。

洛陽城的人識得那成日惹禍上身的白家小郎君,卻不識得成日在書院與李府之間兩點一線轉的李姒初。那一群群圍着的民衆不知,那李家出來掃地的家丁也不知,若她此番急吼吼跑回李家搬救兵,那,那豈不是不打自招麽?

若是三小姐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淪為旁人的飯後餘談,要尋死覓活怎麽辦,她拼死勸着呢,還是陪着一起去呢?

“姑娘,姑娘,您可有什麽要幫忙的麽?”方才在路邊圍觀的阿婆拽了拽小雀的袖子,“方才那昏倒的,可是你們家小姐?是哪家的.....”

“王家!”小雀腦子一晃,猛地蹦出了這兩個字。

啊,不愧是她,這洛陽城裏的大戶人家就沒有姓王的,她想了想,又解釋道:“是,是這般的,我們家小姐是來走親戚的,哪想到在路上就碰見了這等事.....”

她說的極大聲,好讓大家都曉得這昏倒的小姑娘乃王家小姐,并非他們猜測中的李家。

老婦不明所以,只點了點頭:“唉,那你快去尋你們家小姐吧,小小年紀怪倒黴的。”

小雀聽罷趕緊回了個禮,然後迅速向白家少爺消失的方向跑去。

然白季梓跑的太快她追不上,又不知他究竟跑哪去了,只得憑着記憶跌跌撞撞的跑,礙于三姑娘的臉面與清白她不敢回家找人陪同,只好用她那包裹在布鞋裏的一雙小腳扭扭捏捏的跑,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小雀一邊跑一邊哭,心說白小少爺您到底把我家小娘子抱到哪兒去了,你倆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了,她的身子骨你還不曉得麽,哪招架的起這般折騰,少爺您到底跑哪去了,慢一些啊,我追不上啊。

終于,在打更人再一次敲響梆子的時候,她扶着牆停了下來。

望着周圍陌生的景致與漸進的夕陽,她終于憋不住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來。

“三小姐,您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

粗粝的指腹隔着手帕在小姑娘柔韌的手腕上捏捏又搓搓了好一陣,張大夫與小藥童對視了一眼,又将手搭了上去。

方才那一屋的難得的恬靜已經被這個臉上淌着血的少年破了個底朝天。他大刺刺地坐在張大夫的專用椅子上,拎起張大夫那一罐他平日裏連聞一下都覺得是在亵渎的上好龍井,又嗅了嗅他方才那杯泡好了一直舍不得喝的茶,坐了沒一會兒,又湊了上來。

“老張你到底好了沒有,她到底有沒有事啊。”

張爍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随手将手邊的煙袋甩過去:“他媽的沒事幹就給老子滾蛋!別在這礙事!”

“小氣。”少年随手接住煙袋,往桌上一放,倚着床邊坐了下來。

“你若是不能治我就帶她走,一家不行換下一家,反正這洛陽城醫館這麽多,我就不信沒有人能治好。”

張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眯起眼睛伸手向左一搭,那小藥童急忙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師父的手臂,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

“啧啧啧,少年人還是太浮躁。”他柱起拐杖,慢騰騰地走到百子櫃前,眯起眼睛尋找藥材,“這一點點小事都兜不住,就要鬧啊,喊啊,你瞧瞧,有用嗎。沒用的,年輕人。”

“喂!”

眼看白季梓又要蹦起,小藥童趕忙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公子你別急,師父的意思就是三姑娘沒事了。師父越輕松就說明事兒越小,這麽多年了,你還不清楚師父的脾性麽?”

白季梓一愣,方才被急慌了只顧着罵人了,愣是沒想到這個,但他仍是嘴硬:“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想罵他!”

“唉,年輕人。”老者摸着胡子搖了搖頭,又打量了他一會兒,“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樣真沒事麽?”

小郎君方才這架委實打的狠了,嘴角破了,鼻子歪了,兩個眼眶烏壓壓的如食鐵獸來襲,身上青的紅的一塊塊的,這渾身上下愣是找不出塊好肉來。

然他渾然不在意,只随意蹭了一把嘴角上的泥,一杯茶裏吐的半杯都是血。

“沒事,就這點小傷。你這兒給我開店藥我帶回去随意塗塗便是了,哪用得着包紮。”

“行行行,随便你。不過你不在乎這張臉那是你的事哈,人姑娘家還要點臉呢。你這一來就逼着我把脈,你瞧瞧,過去多久了,她臉那髒的。”老大夫忙着挑揀着藥材,對正忙活着的小藥童道,“初六,去打盆水給李小姐擦擦。”

“不行!”

白季梓猛地蹦了起來,攔住一臉無奈的小藥童的去路:“男女授受不親,怎可以讓他幫着做,做這種事!”

“白公子,醫者仁愛為懷哪計較這些,再說了,咱們這兒也沒丫鬟啊,你趕緊讓開,我擦完還得去煎藥呢。”小藥童嘆了口氣,心說果然這有錢的公子少爺就是這般喜歡為難人,他已經隐約嗅到藥糊味了,不過好在是給師父治頭發用的,倒也不是很要緊。

白季梓果斷将銅盆一把搶過,斬釘截鐵道:“我來。”

不是,剛剛是誰說男女授受不親來着,好像就是你吧。

又見小童猶豫,他趕緊三下五除二地搶先邁進了房間裏,将小童往外一推,猛地關上了門。

小藥童撓着腦袋慢騰騰地退到了堂屋,唉聲嘆氣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壺茶。

果然很苦,這幫公子小姐就是脾性怪。

只是這小少爺瞧着就不是會伺候人的樣子,當真沒事麽?

沒事,那是不可能的。

白季梓小心翼翼地将門關好,确信那一老一少不在附近了,才将手伸進銅盆裏,将臉帕一點點浸濕。

小姑娘的臉極其白嫩,雖成日用藥養着瘦弱了些,但手感卻意外的好,他一點點将李姒初臉上的黏液擦去,從額頭,到臉頰,最後停留在唇瓣上。

胡七說,小女郎的唇與郎君的大不同,摸起來是軟的,舔起來是香的,嘗起來是甜的。

少年修長的手指一寸一寸往下移,在她的唇上磨蹭了好幾下。

當真是軟的。且興許是被磨蹭久了,小女郎的唇愈發的紅潤,像春日裏的櫻花。

帕子浸了又浸,擰了又擰,她白嫩的臉頰被磨蹭起了點點的紅。

果真是軟的,胡七沒有騙他。

少年放下手中的帕子,雙手撐在床頭,一點點湊近昏睡中的小青梅。

他沒有壞心思,他只是想湊近聞一聞,聞一聞罷了,誰都有好奇的權利,探究未知領域的少年又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像李姒初這般臭美的,平日裏不撒點香粉都不願出門,哪能忍受得了這種破滋味,對,他只是擔心自己沒能把味道擦掉她會生氣罷了,并不是因為,因為.....

他一點點壓下身子,少年急促的呼吸與少女的馨香緊緊交纏在一起,他看着對方微蹙的眉頭,柔軟的睫毛,湊近,湊近,再湊近。

他耳根早已紅透,心跳如戰鼓,被褥皺在他的指縫間,他将身子努力弓起,高挺的鼻梁貼着她輕輕的蹭,茶香與藥香在幔帳間緩緩流轉,屋內靜的可怕,只聽見他愈演愈烈的心跳。

似乎是察覺到了周圍的響動,睡夢中的小女郎皺了皺眉,她長睫微動,夢醒時恰好對上小竹馬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

“小,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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