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藥
“嘶,疼疼疼,你要死啊你。”
白季梓趴在床上,雙手緊緊地纏着被子,臉上脖子上全是汗水,疼的嗷嗷直叫。
那叫阿方的小厮屬實不會照顧人,方才上藥的時候下手又快又狠,這一巴掌下去險些要了他半條命。好不容易挨過上藥了吧,這包紮下手也重的不行,真是生怕不把自家主子勒死,好方便他另尋高明。
“少爺,您沒事吧。”阿方滿頭是汗,他一個粗人,平日裏在院子裏砍砍柴燒燒水,替少爺拿些東西還好,哪做過這些精細活。少爺也真是奇怪,趕跑了所有的丫鬟,就剩他個大老爺們,逼着他給自己上藥。這,這他哪會啊,少爺這不是自讨苦吃嘛。
“你是想殺了我是不是!”
白季梓一把拍開了他的手,白着一張臉瞪他:“你出去,我自己來。”
“這。”小厮看了看少爺身上纏的七零八落的帶子,又想了想少爺那急躁而笨拙的性子,最後還是貼心地建議道:“少爺,您要不再把春紅她們叫回來吧,她們雖是夫人身邊的人,但到底也是您院裏的丫鬟啊,您瞧瞧我,我就一大老粗,我哪會照顧人。”
白季梓嗤了一聲,好巧不巧地與站在窗外的李姒初對上的目光,他心中一喜,樂道:“你走吧,我用不着你了。”
小厮這邊仍在和小藥瓶作鬥争,不明白少爺為何突然趕他走,一時間擔心少爺自個兒會做了傻事,趕忙勸道:“少爺,萬萬不可啊,您這要是傷情加重了怎辦。”
“廢話那麽多,要走趕緊走!”他這一腳下去可毫不含糊,直把阿方踹了個踉跄。他委委屈屈地離開了屋子,臨到門口還想回頭瞧一眼,但這一眼卻啥也沒瞧中,還險些被一小藥瓶砸了個腦瓜蹦。
“滾!”
阿方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房間,滿室又回歸了寂靜。
李姒初默默從門外走來,貼着他坐下。
講道理,那叫阿方的小厮着實不會照顧人,就白季梓這麽一動,他身上的繃帶又扯開了不少,白淨的布條滑過結實的小腹,露出幾道血紅的鞭痕。
“你要我來啊,可是我也不大會啊。”
她本來就是想摸過來看看他如今傷的怎麽樣的,見着了就打算走了,如今卻要她替他做這等事,且不說這少年人光着半身在她面前是否妥當,就是這包紮,她也不太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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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次都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但這次傷口如此嚴重,若是她包的不好出事了怎辦。
“誰說你不會,你總比那家夥會吧。”
少年人腰窄腿長,身後的肌肉雖不見得厚實,但卻瞧着線條流暢,蒼勁有力。因着常年習武的緣故,他比同齡的孩子還在要高上許多,只将腿這麽一伸,便占了大半的床。
李姒初随手倒了點藥粉糊在手上,她動作輕柔細心,比那粗枝大葉的阿方不知好上多少。小指頭沾了藥粉,繞着他背後的傷處一點一點旋轉,并不疼,只是有些微微的癢。
“你生氣給誰看啊,把丫鬟們全趕跑了,連個上藥的人都沒有,你看吧,現在還是得讓我來,丢人!”
他不說話,只淡淡地瞧着屋角放着的那盆水仙,握緊了手。
“除了阿方,他們都是我娘的人。”
李姒初一愣,手上的動作禁不住重了些,小郎君吃痛嘶了一聲,她趕緊将手抽回來。
“我才不要讓她的人伺候我!”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便被他搶先一步封住了嘴:“你不許說什麽你娘都是為了你好之類的話,你要說你就滾出去!”
“我為什麽要這麽說。”好心好意來幫人上藥卻被吼了一句,小女郎臉頰微微鼓起,語氣不善,“你是不是吃槍藥了,見誰都夾槍帶棍的。”
李姒初垂眸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傷痕,莫名的有些委屈。
她今日可是頂着生命危險被上去給他求情才把人救下來的,文姨平日裏瞧着溫溫柔柔但是下手那真不是一般的狠,她當時瞧見的時候人都傻了。不是沒見過家裏的姨娘訓兒子的,但如這般下手狠的,她當真是頭一次見。
于是她想也沒想地就沖了過去,愣是硬生生徒手抓住了鞭子。衆人見狀皆是吓了一跳,尤其是文熏,不顧自己是否會被內力反噬,竟将鞭子收了回來,捂着心口向後一仰,過了許久才将這個勁頭緩過來了。
“你瘋了麽!”
小女郎的身子何其羸弱,即便是白夫人已經手下留情了許多,但這對她而言仍是太過要命。李姒初如今回想起來也是覺得後怕,若是文姨這力道掌握的不好,若是張大夫不在屋內,若是,若是小白沒有在最後關頭沖上去替她擋了一下,全憑她這般脆弱的身子骨,當真還能活過這個晚上麽?
但經李姒初這麽一鬧,滿室的重點都放在了她身上,無人再關注那死活不肯下跪的“犟”少爺了。
只是那丫鬟仍是恨恨的,似乎仍是想要說些什麽挽回一下,但看在白夫人的冷眸之下,她有千言萬語也憋了回來。
家務事牽扯上了外人,白夫人倒也覺得內疚不已,好言好語地勸慰了幾句,珍珠首飾也送了不少,還專程寫了信到商丘同遠在他鄉的李家老爺道歉。做完這一切之後天爺黑了,于是軟鞭一纏,這事便也就這麽算了。
怨不得小白會讨厭她,若是她被他爹這樣用鞭子抽了,別說是讨厭,就是絕交一輩子都有可能。但她也報答回去了嘛,他為什麽還在生氣啊。她可是好說好歹應付了丫鬟們才偷偷溜到他這裏來的,天知道那些家夥看她看的有多緊——其實也就是一點小傷!
白季梓見她看着手背上的傷痕不說話,以為她依舊在意這一道疤。是了,小姑娘都是愛美的,雖然老張說了這小傷不需要包着,但這一道鞭痕,露出來多難看啊。
他想了想便又扯了幾寸白布,拽過她的手便熟練地包紮了起來。一圈又一圈纏上,再打個蝴蝶結,完美!
小女郎以為小郎君沉默不語是在生氣,卻不知他如今沉默不語,乃是在想另一件事。
他在想,這阿方怎的将炭火燒的如此燥熱,這都大冬天的天氣又幹又燥,就不怕人流鼻血麽。
“喂,喂,你怎麽又不說話了。”她戳了戳他,問道,“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我沒有。”白季梓一把将她的手推開,板着臉拾起衣服一件件穿上,穿了幾件,像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問,“你怎麽還在這。”
“蛤?”不在這在哪,在天上飛嗎。
“我在換衣服。”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對方,“你不曉得什麽叫回避嗎!”
不知道回避并且坐在某人床上的李姒初:......
“嗤,這會兒倒是矯情上了,剛剛上藥的時候怎沒見你矯情,行吧,我回去了,你愛怎麽地怎麽地随你吧。”
小女郎手指又嫩又軟,一下一下地戳在他胳膊上,少年耳朵漲的通紅,只覺鼻腔一股熱氣要噴湧而出,趕忙捂住了鼻子。
她吸了吸鼻子,猛然看見他指縫間流下的一點紅,“呀”的叫出了聲:
“小,小白,你流血了耶。”
***
一刻鐘後,在研究張大夫的藥為什麽藥效這麽好以及竹馬為什麽這麽奇怪的李姒初突然被某人拎了起來,然後在蒙圈中被他抓到了梯.子上,又在莫名其妙中被“丢”回了家裏。
在為自家小姐的執拗感到無奈的小香正打算親自摸過去尋回小姐,這這一擡頭,便看到了突然出現在牆頭的小姑娘。
“小姐!小姐您可算回來了,您若是還不回來,奴婢可就要過去找您了!”
“哈!白季梓!”李姒初摸摸腦袋,想到那過河拆橋的,吃飽了就罵廚子的白眼狼,恨恨地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神經病!”
“小姐,您說什麽?”
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小姐身旁的氣場變得恐怖了好多,是她的錯覺嗎?
李姒初搖搖手,示意自己什麽事也沒有,然後輕手輕腳地從梯.子上爬下來了。
關門,插栓,再貼着門慢慢滑坐在地上,捂住紮了蝴蝶結的繃帶,将臉慢慢埋進掌心裏。
這家夥居然會打蝴蝶結!還這麽可愛!瘋了!
***
“少爺,少爺您吃點東西吧。”
被趕出去的阿方倒也不是一直在門口傻站着,他不僅偷偷溜去廚房偷吃了東西,還給少爺帶回了不少。
過年剩下的飯食最為豐盛,這随便撿點東西就噴香的不行,就是這燒火的大娘最近是越來越不好說話了,下回去只怕是這一把蔥花不好使,還帶再帶上幾顆他偷着腌的糖蒜。
白季梓鼻腔內塞了兩團白布,顯得滑稽又好笑。他揉了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倒也沒矯情,端起碗就是一口悶。
雞湯鮮美,涼菜爽口,熱騰騰的白粥都散發着米香。餓瘋了的小郎君也不咋在乎什麽主仆尊卑了,拉着阿方就是圍着火炭盆坐下,一手一個春卷,吃的不亦樂乎。
“少爺,少爺您慢點。您看看,您同夫人鬥氣不肯吃飯,最後受傷的不還是您自個兒麽?”
阿方倒也沒客氣,門一關窗一閉,整個小屋子暖烘烘的,他端起另一個小瓷碗,一筷子夾走一大片面片,唏哩呼嚕地就吃了起來。
“你懂什麽,我娘就是這樣的。”他嘴裏鼓鼓囊囊的,順了順喉嚨,才道,“碰上這種事呢,你就認,你就認就完事了,你要是不認還死鴨子嘴犟,得,那完蛋了。”
“其實四姊那事吧。”他撓撓頭,道,“打一打也行,本來我還挺難受的,現在打了我倒是沒那麽難受了,就,就挺好的嘛。”
阿方:......
富貴人家的少爺都這麽有毛病嗎,主動求着被打。不過算啦算啦,若是打一打能讓少爺心裏少點內疚,倒也挺好。
兩個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吃的又多又快,不一會兒碗便見了底。白季梓打了個飽嗝,将碗往食盒裏一放,心滿意足地靠在爐火邊。
火紅的木炭燒的噼啪作響,白季梓伸手用火鉗扒拉了一下,過來許久突然想起來什麽,于是轉身問道:“你那兒有栗子麽?”
栗子?少爺這是饞了麽?阿方點點頭:“有的,我去拿過來。”
他穿的厚實圓潤,本就高大的身子穿上厚厚的褂子後顯得更為寬厚了,阿方繞過小郎君向外走,卻冷不防地被火鉗勾住了衣服下擺,他下意識向前一扯,卻在轉身的時候撞上書架,只聽咚的一聲,上頭的書冊鎮紙噼裏啪啦地落了一地。
阿方一邊揉着腦袋一邊将少爺的東西一一撿回書架,待撿到一本名為《山河游志》的書,彎腰時他沒來由地晃了一下神,厚重的書冊再次落地,封頁中掉出一張美人圖。
“這是什麽.....唉,少爺?”青年的手還未碰到那張薄薄的宣紙,便被少爺一把奪了去。小郎君耳朵漲的通紅,下意識想将它撕碎燒了,想了想又下不了手,于是只好一邊用憤怒地眼神瞧他一邊默默将美人圖塞進懷裏。
“少爺,少爺,這是不是李......”“不是!放屁!給我滾!”
莫名其妙被嚎了一臉的阿方被少爺一腳踹出了門,他還想說些什麽挽回一下,這手才伸到半路,便被措不及防地塞了個食盒,然後再次被踹出了門。
望着那合的嚴嚴實實的大門與身後簌簌而落的白雪,阿方一陣委屈。
不就是藏了李姑娘的畫的畫嗎,這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我絕對不晚睡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