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道
雖方才在小巷裏瞧到那般破敗模樣時她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她進入屋中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了眉頭。
家中幾乎小的站不住腳,只是他們三人一齊在屋中便已覺得十分擁擠。小翠倒也沒有要留客的意思,只随意給二人倒了杯茶,便将他們堵在了門外。
“家裏沒收拾,便不髒二位少爺小姐的腳了,三小姐有什麽要問的便問,我眼下也不是閑的。”
她語氣不善,李姒初意外的也沒在意,只是随意瞧了她堪稱家徒四壁的家,和屋子角落那木盆裏滿滿當當的衣服,聳了聳肩。
“看樣子你過的不好嘛。”
“三小姐倒是過的好,你如今病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吧。”她從上到下涼涼地掃了李姒初一眼,笑道,“三小姐,有違天道,可是要受罰的。”
天道?她猛地一擡頭,便見小翠轉了個身将手中的茶杯收了起來,一邊說着一邊将他們往外推。
“小姐信不信鬼神?”
“什麽意思?”她站着沒動,擡頭問道,“什麽鬼神!這世上本就沒有鬼神!”
說罷她又覺得心虛,若是沒有這些有違常倫的事情,她又怎會穿進這本書呢。
“三小姐,你知道麽?算命先生說四郎會死,他不會來李家接我,而我會在李宅做一輩子的丫鬟。”小翠苦笑一下,“我從前從不信命,那日四郎來接我的時候,我還在心裏罵了一圈那臭老頭。”
“但很快我就發現,我錯了。”
“四郎還是走了,而我成了新寡,頂着這一張破臉,守着這破屋,為了兩口米面替人做無數的苦活。”
她閉上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笑了。
“三小姐似乎一直很責怪我吧,其實倒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樣。我雖埋怨三小姐,但也沒有蠢笨到要以命換命的程度,你說,我若是真将你害死了,我能得到什麽呢?”
小翠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興許是天道看出了我對你的不滿,于是順水推舟罷了。”
Advertisement
“你,你什麽意思!”
興許是這一番話太過神神叨叨,李姒初吓的狠狠一抖,手中的茶碗在掌心打了個轉,幸虧又白季梓在一旁扶着,這才沒有落地。
“三小姐,或許,就像丫鬟是我的命一樣,久病纏身也是你的命。小姐,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命不可違啊。”
****
“你別管她,我覺得她就是個瘋子,什麽天不天命的,這世上哪有什麽鬼神,喂,你說是吧。初初,阿初初?你在發什麽呆。”
李姒初煩躁地将他的手打掉,輕輕哼了一聲:“那若他說的都是真的呢?萬一,萬一我們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些花,那些草,還有街邊那賣糖葫蘆的小販,都是假的,其實我們都只是一本書中的人物,一切都是被決定好的。萬一就是這樣呢!”
小郎君用你怎麽那麽蠢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圈李姒初,然後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麽這麽好笑啊,你摸摸你自己,你的脈搏不跳動麽,你沒呼吸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既然說這是一本書,你倒是說說看我以後會不會當皇上啊。”
“是真的!你懂什麽!”而且你沒當上皇上!你謀權篡位失敗還被男主捅成刺猬篩子了你個憨批!
“喲喲喲,我不懂,你懂。”他嬉皮笑臉地做了個鬼臉,學着李姒初嬌滴滴地嗓音說道,“你~懂~什~麽~”
李姒初這會兒正氣在頭上,偏偏這家夥根本就不懂她,還要瘋狂火上添油,氣得她狠狠踩了他鞋面一腳,繡鞋一踏,就這麽頭也不回地跑回家門了。
李宅的門砰的一聲合了個幹脆,只剩下站在外頭傻眼的白季梓。
“這就生氣了?真小氣。”
****臨近去書院的日子,李家三小姐好不容易趕着抄完了書,卻生了一場大病。
自王氏與老爺大鬧了一場之後她的病便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好了許多,能跑能跳還能吃三碗飯了,原先寓言她活不過十八的老大夫也震驚地險些扯掉了自個兒的山羊胡子,發出妙哉的聲音。
“這這這,這簡直不可能。”老大夫當時看了看自己的兩根老樹皮一般的手指,又再次搭上了小女郎的腕,再三确認後欣喜地對李家老爺拱了拱手,“老爺,若是這病情不再反複,令千金再過一些時日便能根到病除了。”
那會兒衆人都很歡喜,她也很歡喜,還以為自己能改變自己病弱的體格,從此能像常人一樣跑跑跳跳了。
直到她在小翠離開的不知道多少天後,撞見了那個做出與小翠同等事跡的小丫鬟。
或許小翠說的是對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沒了一個小翠就會來一個芍藥,沒了一個芍藥又會再來一個月季,在府中對主子心生不滿的丫鬟小厮數不勝數,天道給他們一點暗示,老爺與夫人的視而不見,想要将她束縛在藥碗之中,并不算太難。
她蜷縮成一團,捂着臉嘤嘤的哭。
她這一場病病得太重,迷迷糊糊地又做了幾場大夢。
在夢中的李姒初是一個絕代佳人,一颦一笑皆是傾倒衆生,不過一個小小的一次躲雨,一場誤會,便讓男主對她傾心不已,發誓此生此世非卿不娶。
但那時她已有未婚夫,他也有對他情根深種的小公主,他們之間永遠也跨不去這一道鴻溝。
病美人如弱柳扶風,只輕輕一吹就會被細雨打碎。他心疼這樣好的姑娘卻沒有好的郎君疼,于是便動了強取豪奪的心思。
白季梓就是在這個時候淪為反派的。
先帝駕崩的突然,并未留下什麽傳位的話,于是這皇權之争便落到了兩個黨派陣營的頭上。
一個奉嫡長子繼位為陳剛的那些朝中老臣們,他們認為即便是小太子才七歲又如何,有太後娘娘在朝中把持,又有他們護着,這朝中的事照樣能周轉,待到小皇子長大再讓他完全接手,這歷朝歷代又不是沒有先例。
另一派是站七皇子的那些稍年輕一些的臣子們,他們認為七皇子為人有勇有謀,跟着他必能前途無量,不必那七八歲的奶娃娃強的多麽。
先帝家中的幾位皇子,除卻不堪大用的大皇子與奪權失敗被殺的二皇子外,其餘的都在奪嫡中被除了個幹淨,如今看來還有能力争一争的,便只剩下了這年幼無知的小太子與在冷宮中長大的七皇子了。
七皇子師出無名,如半路殺出的一匹黑馬。在衆人都在這宮中為皇位鬥的頭破血流的時候,他橫空出世,不僅一舉奪下了平洲,贛州兩個重要州郡,還說服了靖王加入他的陣營,磨刀霍霍奔向長安,劍指簾幕後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弄臣白季梓。
那權臣白季梓,也是小皇子這一派的一個大人物。用宮人們的話來說便是,此人,乃瘋狗一條。
為了給小太子鋪路,他封了無數人的口,血洗東宮上下三百人,最後輔佐太子登上帝位,坐上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寶座。
兩派在這場權利的鬥争中僵持了許久,蓄勢待發,只缺一個引子便能徹底開戰。
所有人都在等待,包括夾在兩個男人中間的李家三千金,李姒初。
那日她在破廟中與七皇子結識,又因一塊玉佩被誤認為是他尋找了很多年的恩人,美人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只遠遠一望,便在他心中紮了根。他恨美人已有婚配,亦恨美人所嫁非人,若是個平平無奇的世家公子也就罷了,偏生是那坐擁長安兵馬的奸臣白季梓!他恨,他怨,于是那一向沉着冷靜的七皇子在心上人大婚當日将自己悶在書房中醉了個徹底。醉後提劍夜闖丞相府,斬碎了新娘子的紅蓋頭,欺身覆上美人眸。
他撕扯着那刺眼的紅,不顧一切地撕咬着美人細嫩的唇,他恨的發瘋,醉的厲害,直到那一根鋒利的簪子刺入他的胸膛,他才在恍惚間清醒了過來。
這是一場噩夢。
那在朝堂上叱咤風雲的權臣或許也沒有想到,在新婚夜這天,在他在早生貴子的祝福聲中飄飄然的時候,他如花似玉的妻子會在房內受盡不堪之辱。
這亦是一場酣戰。
兩個掌握着大毓命脈的男人在磅礴的大雨中死鬥,拳拳到肉,刀刀致命,站在一旁的近衛不敢上前,只得在縮在一旁看他們打鬥。最終以七皇子折了一柄劍,瘋權臣斷了一把刀而告終。
在那一場的酣戰中,權臣白季梓失去的,除了他那把貼身攜帶的佩刀外,還有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要讓一個病弱的嬌美人香消玉殒,實在是太容易。
只需一個妄想輕薄她的男人,一場恰到好處的時機,一個目睹了一切的丈夫。
——便足矣讓她命喪黃泉。
李姒初的死,像是一個火星子,将兩派僵持的局面徹底點燃。
夢中的洞房花燭變為屍山血海,死的死,傷的傷,兩方陣營為了皇位争奪不休,最終在歷經了整整一年的殺伐後,以七皇子手刃弄臣白季梓,登上帝位而告終。
從此男主登基為帝,改國號為鋒,成就了歷史上一代霸主的威名。
那是這本書的結局,也是他們這些小人物的結局。
她睜開眼睛,借着月光翻找起了她記錄夢境的小冊子,一筆一畫地書寫下了結局。
小翠想要害她,是天道覺得她仍不夠病弱。
爹娘熟視無睹,是天道讓他們瞧不清方向。
小丫鬟夜半偷藥,是為了填小翠留下的空。
她放下紙筆,哭的滿臉是淚。外頭的雪花簌簌而落,紅梅依舊綻的恰恰好,她的腦海中想起的,卻來來回回只有那一把插入竹馬胸膛的刀。
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在為這本書的男女主鋪路罷了。
為了成就帝王大業,為了奪取皇權,為了有足夠的理由開戰——
——白月光必須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學了,十分煩躁(抓頭發)
終于把丫鬟迷惑行為給解開了,所以說一切都是命運石之.....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