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瘋魔
終于挨到了回書院這日,白小少爺倒是意外的沒偷懶。他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緊趕慢趕地來到了李府門口正打算叫上李姒初,誰料這門還沒敲上,便被幾個小丫鬟好言好語地“請”了出去。
雖說是“請”,但門房以及丫鬟們對他的态度那是肉眼可見的不善,若不是礙于他白家小郎君的身份,只怕是這話也不必多說的,直接打包扔出去了。
好啊,罪魁禍首來了。小姐昨日同這混小子出去了一趟回來就病成了那副樣子,也不知這家夥對小姐做了什麽。呵,她早就說了,讓小姐同那些脾性好的世家小姐公子多打交道,可小姐不,偏要和這等混賬混在一起,早晚要摔跟頭!
“白公子請回吧,三姑娘如今病體抱恙便不去了,今兒個年還沒過完,大家都不想鬧的太難看,您慢走不送。”
似乎是知道了他在想什麽,丫鬟們還笑眯眯地加上了一句:“少爺,我們這幾位今日都會在三姑娘的屋裏寸步不離的伺候着的。”
.....可謂是殺傷性不大侮辱性極強,不僅是告訴你其實我早就曉得你的心思,還順便把你的後路也給一口氣斷了。
白季梓有火發不出,一方面是因為這事兒确實同他脫不開關系,另一方面還是被抓包的心虛。
在痛苦與悲傷的交織下,白少爺哀嚎兩聲蹲在了原地,逐漸發出淦你娘的聲音。
“少爺,罷了,這再晚些可要遲了,咱們散學再來罷。”
他冷哼了一聲,這才不情不願地帶着小厮離了李宅。
這一整天當真無聊,學子們三三兩兩的來,一個個皆是呆頭呆腦的模樣,拿着本《論語》稀稀拉拉地念,聒噪得讓他恨不得這就撸起袖子幹架。
胡七半月不見又肉眼可見的黑了許多,一見到他就白兄白兄地沖上,手中的《千字文》啪的一聲落在地上,露出少女稚嫩的字跡。
“你還留着啊。”他随手拈起塞進他懷裏,“這麽久了,夫子早就講完了吧,你還帶着呢。”
“夫子講完了将來便不考了麽,白兄我同你說啊,人呢不能只看到眼前,你不能說夫子他這幾日不講了,不讓我們作釋義抄書了,咱就不學了。那不能,我同你說啊,這念書呢最是講究一個.....”
“再講究滾出去你!”
胡七撓撓頭,在一旁坐下,忽得瞥到白季梓前排的那個空位,好奇道:“唉,那是李姑娘的位置麽,她莫不是忘了今日是收春假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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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倒是沒忘。”一想起李姒初就想到那将他堵在門口不許人進來的丫鬟,一想到這個他就來氣,真恨不得現在就有個人來惹他一惹,好讓他有個地方出一出氣。
“就是她病了嘛,你也知道那家夥啊,三天兩頭的不是這裏疼就是那裏疼,一個月能來半個月都算不錯了,這不是常态嗎。”
胡七望向小女郎空空如也的位置,心說是嗎,好像不是吧,他記得李姑娘這麽些日子也只是因病告過兩次假罷了。
但他沒問出聲,因為白季梓這厮将桌上的抄書與策論扔給他後便趴在桌子上睡了,他脾氣如今很不好,甚至到了一點就着的程度,胡七也不敢惹他,這小子惹急了誰都揍,偏偏他傷好的又快,別人還在病榻上嗷嗷直叫呢,他就去揍下一個人了。
不過,這小子是不是剛剛打完架來着?
“唉,白兄,你前幾日是不是又惹事了,我看你一身的傷,咋回事啊。”
白季梓将手向坐在右側的胡七那兒一揮,抓起他的一本書冊,拎起來了,然後狠狠向下一砸,書冊砸在木桌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懂了,這家夥現在妥妥的有毛病,他還是少惹為妙。
小郎君渾身上下散發着殺氣,即便是和他關系好的能穿一條褲子的哥們胡七都不敢上前說一說,其餘的學子更是夾着尾巴做人,屁都不敢放一個。
教《春秋》的夫子是個年近古稀的老人,面上皺成一團,常弓着個背,教書的時候倒是随和的緊,後排的學子睡覺也好,玩樂也罷,但凡不鬧的太離譜他都是自顧自地将下去。
便像是現在,白季梓這麽狠狠一拍,他也只是随意擡擡眼皮,手上又翻了頁,接着用他那沙啞的嗓音說下去了。
唉,不對,他前排是不是少了什麽來着?
老夫子弓着身子慢騰騰地走到李姒初的位置,敲了敲桌子,見白季梓不理他,又轉向在一旁表面上裝着念書其實在偷偷從書頁裏打量夫子的胡七——不僅是他,一旁的所有學子都是這般的。
小霸王上課睡覺不少見,但當着夫子的面兒還是如此泰然自若,便是不多見了。
“這兒怎麽空了?”
他敲了瞧空空如也的椅子,正是李姒初的位置。
“回夫子的話。”胡七倒沒有那家夥這般心大,他對着老夫子拱了拱手,畢恭畢敬道,“李姑娘今日已告過假了。”
其實有沒有同夫子說過他也不懂!但是看在大家同窗這麽多年的份上,他不能讓李姑娘被記上逃學這一筆!
“嗯,是嘛。”老夫子點了點頭,又将目光轉向白季梓,“子慎?”
外頭的鐘聲依然敲響,但這來之不易的短暫的歇息時間這學堂內竟無一人出去玩樂,大家都将《春秋》高高的立起,兩只眼睛所在書冊後面對着外頭瞧啊瞧。
俗話說的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書院中何人不知這白家小郎君和李三姑娘到時可是要送進國子監做那些皇子公主們的伴讀的。別說是伴讀,便是以普通學子進入國子監,他們仍是想都不敢想。
那國子監可是什麽地方,那國子監的先生是什麽人。随便揪出一個,哪個不是滿腹經綸,哪個當年沒中過這榜眼探花。相比之下他們的夫子算得了什麽啊。想要去那兒念書,除卻功課特別好,在考試中回回得頭籌外,在上頭多多少少還要有點關系。這讀書之人何其多,他們不過是平平無奇一學子,将來了不起能中個舉人都前世積德了,哪還敢肖想這些。
白季梓似乎并未聽到夫子在喊他,依舊是趴在捉上呼呼大睡,時不時還吧唧吧唧嘴,可謂是将挑釁二字表現的淋漓盡致。
“子慎!”
某個家夥不為所動。
“白子慎!你給我起來!”
眼看夫子就要伸出拳頭上去揍人了,周圍的學子們趕緊站起來攔的攔擋的擋,真是生怕這一拳頭下去,吃虧的不是這身體有如梨花木硬的小郎君,而是這一把年紀了還要動刀動槍的夫子的腰。
“哈,幹啥啊。”白季梓揉揉眼睛,瞥了眼氣的胡子都歪倒一邊的夫子,噗的笑了出來,“你看他,你看他胡子歪了哈哈哈哈哈歪了哈哈哈哈!”
他笑的狂妄放肆,一邊笑一邊使勁錘桌子,夫子的胡子氣的更歪了。
“混小子!!你給我去後面站着!不到散學不許坐回來!待會兒開飯也不許去,就給我站在那反省!”
“我若是不呢?”他懶洋洋地向後一仰伸了個腰,咧嘴一笑,“我就是不,你能奈我何啊?”
一旁的胡七生怕這家夥剛來學堂又惹什麽事,于是趕緊又是扯衣服又是使眼色的,誰知這家夥就像是脫了缰的馬,怎麽拽都拽不回來,依舊是那副嚣張跋扈的樣子,鳳眸微微上挑,瞧着就很讓人來氣。
“白子慎!混賬,将你的手伸出來!”
“我就不。”他哼哼唧唧地将手往身後一背,全然是一副我就是不聽你的你能拿我咋地是模樣,“你來打我啊,略略略。”
“你,你,你!孺子不可教,不可教......”老夫子氣的每一寸頭發都在抖,手指顫巍巍地指着面前的白季梓,忽然眼一白,腳一蹬,就這麽被氣得背過氣去了。
“先生!先生你怎麽了!”“來人啊,出事了!!”
周圍人手忙腳亂地将夫子了出去,臨走到門口時還不忘對仍在座位上吹口哨的白季梓瞪上一眼,幾人湊成一團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說些什麽,但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罵他的話。
“白,白兄,夫子,夫子他昏過去了。”
“昂。”白季梓伸了伸腰,漫不經心地活動了一下筋骨,“是嘛,昏過去了啊。”
“白兄!”
胡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身也沖出了學堂。
霎時間室內空蕩蕩地又只剩下了他一人,白季梓聳了聳肩,将書冊随意往書箱中一放,往小厮懷裏一扔,便這麽大跨步地出了門。
“少,少爺.....”小厮抱緊書箱趕緊跟上腳步,待走到學堂牆根處時,只見那少爺轉身對他吹了聲口哨,輕輕巧巧地往牆上這麽一撐,如麻雀一般的就這麽消失在了矮牆中,只剩下個抱着書箱的小厮在原地幹傻眼。
“少爺,少爺你等等我!”
***
白季梓第二次站在李宅門口,不出意外地再次遭到了拒絕。
這閉門羹一吃的一回生二回熟,早時被拒之門外也就罷了,這都快未時了,想要去看看也不行。他站在李宅門前想要敲敲門,卻見那丫鬟笑眯眯地擋在門口,開口就是一個不字。
“三小姐這會兒不在府中,公子還是請回吧。”
白季梓先是一愣,攢了一天的火氣騰地一下就竄了起來。
“你們針對我是不是!”
“三小姐真不在。”
“你們就是針對我!”
丫鬟們懶懶的一擡眼皮,相互對視一眼,也懶得客套,只各自後退一步,砰的一聲關上了李宅的大門。
從座上賓到被趕出去,有時候就是日冕轉上一圈的距離。
他不知自己怎麽就得罪了李家的人,也不知李姒初為何躲着不見他。這一路上他焦躁難忍,瘋兒似地踢踢踹踹,連路旁的大塊石頭也不放過,毫不留情的一腳過去,最後被疼的直咧嘴。
那小厮好不容易追上了,便見少爺又在這兒發瘋。他趕緊抱着書箱縮到一旁,保持着幾步路的距離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少爺每扭一下胳膊他心頭都要跳一下。
“阿酒,你知道麽,我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少年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的焦躁快要沖出胸膛,他放下手中把玩的花草,慢慢蹲在地上,恍恍惚惚地對着海棠苑的方向擡起了頭。
“我覺得,我可能是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少年不識愛恨,一生最心動。——《天地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