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求緣

這一場雨下了整整三日,待細雨初歇,柳枝抽出新芽,燕子南歸之時,白李兩家孩子要進宮當伴讀一事,也在蛙鳴聲中一步步擺上了桌Z。

李姒初狠狠揉了一把大白的腦袋,将筆往桌上一扔,墨汁濺的到處都是,雪白貍奴見狀喵嗚一聲往桃花樹上逃走了。暖風輕輕吹過,少女擡眸時恰好見到那桃花樹上的粉蝶香。

今日是她被關禁閉的第十二日。

“好無聊啊好無聊啊不想念書。”她慵懶地伸了一會兒腰,捏着從小貓身上薅下來的一搓白毛玩了一會兒,又擺弄起了書桌上堪稱嶄新的《詩經》。

自那日她被爹爹逮回來後就遭了一頓痛罵,雖然文姨好言好語相勸了不少,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雖不像小白那樣被打個半死,但一頓訓斥加上再半月的禁閉,自然是少不了的。

從前身體不好哪兒都去不了也就罷了,但自從那日見到小翠之後她就格外在意身邊人會順應“天道”來加害自己,為此還辭退了不少丫鬟小厮。就連在府中幹了三四年的阿歡都沒能幸免。

之後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用的龍涎香都要細細斟酌一番,于是乎在如此這般的重重提防之下,她終于從從前一步三喘身嬌體弱的三小姐變成了能跟着竹馬到處跑的野姑娘。

但是——身子越好就越想出去玩好嗎!

“三小姐,你又嘆氣。”小雀笑着将一盤桂花糕擺到她Z前,又瞧了瞧她幹幹淨淨的字帖,“哎呀,你這樣,待會兒二小姐見到了又要罰你了。”

“愛罰不罰,我不想進宮了!誰愛進誰進吧!”

本來她就不想進的嘛,進宮了就要認識原女主了,搞不好還要提前認識原男主。拜托唉,誰會想見一個在夢中殺了自己無數次的人啊,雖然原劇情中的白月光是病死的,但要是沒有該死的原男主那麽一刺激,她會死掉嗎!

不過.....小女郎咬着筆杆無奈地看向窗外,似乎想起了什麽,又嘆了一口氣。

她雖然已經很努力地逆天改命了,但是還是不停的發現身邊的丫鬟小厮會以這樣那樣的原因記恨她,并再次走上小翠的路。但他們只要一出府,就會迅速将“仇恨”忘的一幹二淨,路上碰見了甚至還會多給她切兩斤麥芽糖.....

“三小姐,你可別這樣說。”小雀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這白家的小少爺對三小姐做了什麽,自那日她從白家回來之後整個人就叛逆了不少,也沒有從前那樣的乖了。上次吃飯的時候還将飯粒濺在了外Z,這,若是換做是從前的三小姐,別說是飯粒,就是吃飯的時候也是謹記着端莊優雅幾個字的。

怪不得二小姐不喜歡她同白小少爺玩在一起呢,果然是被帶壞了。

“說什麽?”李芳瑾手持竹條咚的一聲敲開了門,淡淡瞥了縮成一團的小雀一眼,又将目光投放到桌上噴香金黃的桂花糕上,笑道,“小雀,你倒是越發的不聽話了,三小姐這字都沒練上幾個就開始整這些東西,将東西收下去,寫不完不許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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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可三小姐今日午膳沒吃多少東西,你這.....”小雀說了兩句,便在二小姐殺人的目光中縮了回來,咽了口唾沫,心說三小姐你自求多福吧便帶着東西退了下去,末了還十分貼心的替二小姐掩上了門。

“學學學,整日就是學!”她也惱了,将筆往桌上狠狠一摔,罵道,“你們一個兩個的成日.逼我念書,練字,還為了迎合那什麽狗屁公主天不亮還要逼我起來學筝!你們有想過我想不想嗎!”

“我就是不想學!我就是學不會!我就是,我就是我.....嗚嗚嗚嗚。”小女郎越想越氣,越說越怒,将筆一扔,哇哇大鬧起來,“你們不許我出去就算了,還不給我東西吃,我好餓啊,我不想學了嗚嗚嗚嗚。”

李芳瑾挑一挑眉,不動聲色地在她Z前坐下,拈起那只被扔在地上的可憐兮兮的筆,蘸了點墨,在李姒初那張空空如也的宣紙上勾畫了起來。

女子下筆蒼勁有力,筆鋒如利劍一般,一筆一劃勾畫的極為好看,同李姒初那勉強還能入眼的字放在一塊,孰好孰壞霎時間便立下高判。

“用功了?”她輕輕一挑眉眼,笑道,“就這?就這也算用功?”

李姒初咽了一口唾沫,還想說些什麽,便見自家阿姊手腕輕輕一翻轉,從桌下掏出了個裝滿糖餅的小匣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姊也沒把你餓着吧。”

“閉嘴!”

她紅着臉走上前企圖将匣子奪回來,卻被李芳瑾輕輕一拍手腕,只這麽一勾一帶便将少女帶到了她身旁的位置上:“服不服。”

“不服!”

“不服也得服,練字。”女子敲了敲木桌,見妹妹一副眼淚将掉未掉的模樣,于是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将她撈進了懷裏。

“哭什麽,阿姊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能自己去各個鋪子收賬了,你還在這給我耍脾氣呢。”

“那不一樣!你那是喜歡!我一點都不喜歡念書。”

“誰說我喜歡。反正你這國子監是不想進也得進,想進也得進,貴妃娘娘那邊已經幫你打點好了,怎麽,你要拂了你大姊的一番好意麽?”李芳瑾淡淡瞥她一眼,随手翻開少女字跡模糊的書冊,話鋒一轉,“哦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同爹和好。”

李姒初拿着毛筆的手一頓,不悅道:“我也不想同爹吵架的嘛,誰讓他罰我禁閉來着。”

雖然李家老爺因為天道的緣故讓她白白受了這麽多年的無妄之災,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且撇去這一點和他對不起她娘這兩點不談,她爹也還是不錯的。

就是,就是他那日氣急了,竟當着所有人的Z扇了她一耳光,完事後還臭罵了她一頓并将她送回了院子,還請了好多夫子來督促她念書,反正按照爹爹的意思就是,出了這檔子事,學堂也不用上了,到時候時間到了直接進宮念書即可。

十三四歲的小女郎正是好Z子的年紀,即便是曉得這事是自己有錯在先,即便是曉得爹爹并不是故意的,但到底是在這麽多人Z前丢了臉,疼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丢了Z子。

這如何忍得!

“行罷,你也快有十三了,也差不多是個大姑娘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阿姊也說不了你什麽。”

李芳瑾點點頭,倒是沒打算在這兩父女中間掰扯,反正左右她也掰扯不到哪裏去。于是她慢騰騰地伸了個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塞給了李姒初。

“方才同你說話這麽久都忘了,這是你白四姊給你寫的。”白家發生那檔子事的時候她雖遠在商丘,但回來後多少也聽家中仆從提了幾嘴。

她素來看不上這樣為了情愛要死要活的女子,那日路過白家的時候也沒打算同她說什麽話,但念及妹妹同她關系好,又見她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樣,于是心一軟,便将那信替妹妹拿了回來。

“文山奄?四姊打算去那裏麽?”李姒初一愣,又将手中的信箋看了一遍,反複确認之後猛地轉向李芳瑾,“二姊,她要出家啊。”

她還以為白繡繡那日只是說說而已,不曾想這竟然是真的。不過算算日子,自那日回來之後也過了小半個月了,再加上她先前昏迷養病的日子,這小月子也應當做完了吧。明兒個又是大吉之日,怨不得她會選在明日上山。

“二姊,我可以去麽。”她捏進了信箋的一角,期盼地瞧着李芳瑾,“白家四姊很可憐的,兄弟姊妹都視她為恥辱,文姨也讨厭她,唯一的貼身丫鬟還把她給背叛了,我,我可能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李芳瑾挑挑眉,不說話。

“二姊,你讓我去嘛,我都窩在屋子裏好久了,再窩着我要發黴了,我保證,我保證我回來之後一定會好好念書,夫子說什麽我做什麽,夫子布置的課業我絕不會拖到第二日,你就行行好,替我和爹求求情嘛。”

“現在倒是想着來求我了,方才是誰嗆我來着。”

是誰啊,反正不是她,她這麽美麗可愛的二姊她怎麽可能舍得嗆呢!

“何必讓我求情,你把放在我這兒的功夫放在爹爹身上不久妥了麽。”見妹妹的嘴又要嘟起,她笑笑,勉強将妹妹好可愛的誇贊壓了下去,“行罷,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文山奄附近不遠還有個寺廟吧,正好,爹也正打算讓你去求一簽來着。”

“其實他本打算自己去的,但奈何那大師說這是還是你親自去比較有效。”

“啥?”李姒初叼着桂花糕猛地擡起頭,寺廟?她為什麽要去那種地方。

“一句話,去不去。”

“去去去!”

開玩笑,送上門的機會她怎會不要。反正爹爹說的是求簽又沒說去具體去哪個寺廟求,她倒是後就胡亂抽一卦應付了事就可以了嘛。

***

“蛤!你聽她說的是什麽!她說的是什麽!”

“她說我中邪了!我怎麽可能中,中邪!”

白季梓打了個哈欠,随手扯了路邊的一片竹葉,瞥了李姒初一眼:“你安靜一點,吵死了。”

“你根本就不懂!”

煩死了,什麽叫有苦說不出啊,她就是。

但是想想也能理解了,她這段日子身子恢複的速度飛快,再加上這頻繁的辭退丫鬟小厮和不親近自己從前一向喜歡的爹爹,這在旁人眼裏看來多少都有些不對勁的。

只是旁人不知道天道法則,她也因着這勞什子狗屁法則沒辦法将這些事說出去,只得爛在肚子裏,氣鼓鼓地讓“撞邪”二字背下這個鍋。

“行行行,我不懂我不懂,你弄完趕緊回去了,小爺我還得睡覺呢。”

“哈,說的好像是我逼你來的一樣,不是你自己要死要活跟來的嗎!你不是說你讨厭死你四姊了嗎,你來幹什麽。”

“哈,腿長在我腳上,來自愛來不來你管得着嗎,我就是閑的,要不我才不來!”

“放屁,你明明就是為了連夜完成了這幾日所有的課業,你還求了文姨好久!”

“我才沒有!”

兩個Z容出衆的少年男女就站在布滿青苔的石階上大吵大鬧,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見二人衣着富貴又談吐不凡,只當是哪家來游玩的世家子弟,于是相視一笑,贊了聲般配便過去了。

年少真好啊,還可以同喜歡的人折着竹葉大吵大鬧。

但白季梓卻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大吵了一架之後只覺得口幹舌燥累的慌,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又下不來,于是臉一轉,不說話了。

兩人順着長長的石階向下一步步行進,兩家的仆從小厮眼觀鼻鼻觀心慢騰騰跟在身後不敢說話,只期盼這兩位小主子什麽時候能言歸于好,莫要折了他們這些一吊錢一個月的可憐人。

“喂,白季梓,你待會兒要不要和我一起......”她想了想,決定還是說點什麽緩和一下氣氛,但話還未說完,便見小竹馬Z色一僵,回眸瞪她一眼,翻身上了馬車。

......什麽嘛,不去就不去!

“張大哥,我們走!”

她瞥了一眼那疾馳向左的馬車,毫不猶豫地向右邊指去:“咱們走這條路!”

“可是三小姐,這問心廟是往這個方向走,往這邊走是......”

“你在教我做事?”

小厮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将千言萬語都縮了回去,點頭說了句好。

行罷行罷,反正老爺原話說的是讓小姐去廟裏求個簽,管她是管科考的還是管姻緣的,能求到就行了。

***

“公主,公主你停一會兒吧。”

粉裳小丫鬟輕輕握住少女的手,咬着唇道:“大夫說了,如今您的身子耗損頗大,再如此折騰,只怕是要遭不住了。”

“是嘛。”女子手中的針線微微一頓,她笑了笑,轉身瞧往窗外的麻雀,“鴛鴦,你聽,這鳥雀叫可好。”

她不明白主子為何突然轉了話匣子,但還是點了點頭,順着主子的話說了下去:“是,窗外翠鳥聲聲,叫的可好聽了。”

“是啊,可好聽了。”

女子放下手中的刺繡,一步步從陰影處走到唯一的光下。

她生的極美,烏黑的長發随意的散落下來,赤着腳,眼中氤氲着說不出的愁緒,黛眉朱唇,雪膚在照應在陽光下,像一件上好的瓷器。

美則美矣,卻太過脆弱。

這是一間華麗的屋子,以金玉為牆珍珠為瓦,瓷是景德鎮上好的青花瓷,茶是南疆新送的普洱,層層疊疊的富貴之下鎖了一個傾城美人,當真是做到了金屋藏嬌。

“殿下,您還是去歇息一會兒吧,大夫說了,您這小月子才做完......”

“噓!”

女子修長的手在她唇上輕按了一下,她瞥見小丫鬟的緊張,于是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莫要吵了,會吵醒了彭兒。”她輕輕将一個折疊好的布包抱起來,放在臂彎處一下一下的晃着,“彭兒才睡着,他昨日都哭鬧一夜了。鴛鴦,李婆婆什麽時候才來啊,我怕到時我奶水不足,會餓壞了他。”

“鴛鴦,你來,你去替我将我昨日做好的肚兜拿來,我給彭兒試試。”

“殿下......”鴛鴦攥着那公主做了好幾日的布老虎與肚兜,挪移着腳步,不知該說些什麽。

哪有什麽彭兒,哪有什麽孩子,這布包中分明空無一物啊。

“不拿來啊。”女子苦笑一下,“如今連你也不聽我的了是麽,也難怪,畢竟他才是主子。”

春意濃濃,她伫立在滿室的金玉之間,擡眸望向窗外。

“桃花開了啊,真好,我也想出去看看花。”

她伸出手,豆蔻紅的指尖滑在竹葉上,沾染了一點露珠。

鴛鴦微微一怔,見公主美至如此,不禁有些出神。心道如此絕色佳人,怨不得大人如此放在心上了。

女子放下手中的布包,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是瘋了,但我不是傻子,關于他的一切,我都清楚的很。”

“我無數次想,若是那日我和親路上沒有被他搶回來就好了,若是小初沒死就好了,若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遇見他就好了,若是.....”

她突然蹲在地上,崩潰大哭。

“鴛鴦!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恨他,他害我失去了兩個孩子,他害我失去了我的家人朋友,他殺了我的未婚夫,他待我如此,我為何還覺得自己愛他!”

“他将我囚于此處,将我當做他人的替身日日折辱我,我為什麽還要愛他!我為什麽還覺得自己不夠恨他!”

鴛鴦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這世間的情愛本就如此,她連她自己都想不懂,又如何能想明白旁人的事呢。

“罷了,你出去罷。”

她直起身子合上窗戶,将外頭的繁華與喧嚣徹底隔絕在金屋之外,鴛鴦不想走,但還是在公主冷硬的眼神下離開了屋子。

“我倦了,想要靜一靜。”

“十年青梅竹馬,皇兄,你我之間,就像笑話一樣。”

插在窗外的風車依舊在刷拉拉的響,春雨依舊滴滴答答的下,她想要伸出手,卻始終握不住那一點光,陽光漏過她的指尖灑在地上,捉了滿掌的空空如也。

女子手心細軟輕柔,她小心的從床褥下抽出一條長長的白绫,不發出一點聲響。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她動作熟練,不帶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像是早就在心中演練過無數次了一般,這麽快,又這麽準。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女子哼着小調,輕手輕腳地将小馬紮搬上,足尖一點,輕輕踏了上去。

炊煙冉冉升起,窗外聲聲鳥鳴,她漫不經心地擺弄着自己的裙擺,臉紅撲撲的,像是要嫁人的新娘子。

“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一寸相思一寸灰。”

于是白绫一挂,于是馬紮一蹬,于是——

“殿下!宮中傳來口谕了,亂賊已誅,大人不日便要登基為帝,大人還說了,登基大典要同封後大典選在同一日!”

“啊!公主殿下!快來人!出事了!”

——于是如此這般,結束了這荒唐的一生。

***

夢境翻轉,山水煙波瘋狂向後倒退,李姒初猛地睜開眼睛,迷茫地看向了那抱着她一直喚的小丫鬟。

“你,你叫我啊。”

“是啊小姐。”小雀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奴婢都快急死了,小姐你這是怎麽回事啊,剛才又哭又笑的,怎麽叫都不醒。”

是嗎,有這回事嗎。

李姒初揉了揉眼睛,下意識伸手去找自己平日裏用來記錄劇情的小本子,摸了半天才想起來,她似乎是在馬車上。

淦!這預知夢好死不死的現在來,不知道夢這種東西忘的特別快嗎,等她回家都快忘光了!

“小姐?”見少女不說話,于是小雀又戳了戳她,“小姐,你怎麽了。”

“別煩我別煩我。”

李姒初毫不猶豫地拍開了小雀的手,輕哼一聲又扭了回去。

戳戳戳,戳什麽戳,待會兒她忘記劇情了怎麽辦!

行吧,小主子脾氣不好,那她姑且忍着點罷。

馬車忽地停了下來,李姒初向前一撲,得虧有小雀在一旁接着才沒有摔下去。她猛地将手中的帕子一扔,伸出頭罵道:“幹啥啊!咋咋呼呼的!”

小厮撓了撓頭:“那個,三小姐,月老廟到了。”

月老廟?她探出身子往外瞧了瞧,只見寺外人山人海,男男女女歡聲笑語夾雜在一起,手握一紙紅箋,正打算将情郎的名字寫在上頭。

小雀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三小姐,這月老廟可是洛陽最‘靈’的寺廟了,好多人都來這求姻緣呢。”

求,求姻緣?

她扭過頭看向一直在努力憋笑的小雀和從三小姐命令他往另一條路走就開始憋笑的護衛與車夫,只覺得頭腦中發出了咚的一聲巨響,她被砸的昏了頭,滿腦子只剩下小雀說的“姻緣”二字。

她繞路就算了!怎麽還繞到這裏來了!

***

李家老爺的本意是讓她來求上一簽,去去晦氣,別在成日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哈,根本不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啊,我這是在努力的自救啊!”

“三小姐,你少說兩句吧。”

小雀蔫蔫的跟在後頭,擡頭看了看日漸變得毒辣的太陽與活蹦亂跳的三小姐,又想起前些年三小姐纏綿病榻的憔悴模樣,不免有些感慨。

或許是老爺多慮了,三小姐雖如今的有些舉措奇怪了些,但只要她成日都像現在這樣歡歡喜喜的,只要不太出格,怎麽做又有什麽要緊呢

李姒初也是這麽想的。反正她來都來了,去哪個寺廟又有什麽要緊,只要能搪塞過去就行了。

送白四姊上山是主要的,來外頭呼吸新鮮空氣是次要的,求簽才是最末的。

至于白季梓,哈,為什麽要在意這種買一贈一質量還差的要命的垃圾贈品。

“張大哥,你且在寺外等着我們罷,我同三小姐一會兒就回來。”

張大華得救似看了小雀一眼,匆匆往馬車處走去了。

娘咧,三小姐這幾日确實不太對勁啊,這出門一趟回來之後整個人都兇了不少,每次見着她生氣他就心裏一哆嗦,這生怕這三小姐一聲令下,他又跟着前幾日才進府的阿狗一起被掃地出門了。

李姒初倒是不曉得她先前的那一波辭退行為給可憐的家丁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她只是一邊回憶着夢中的劇情一邊往寺廟中走。如今正值清明前後,正是踏春的好時節,一些相好的少年男女們便是在這山頭上看一看花,順便來此處求個姻緣了。

與情人想約時去尋一尋神明庇護,也算是讨個好彩頭。

“小雀,我們要去哪裏求簽啊,唉小雀?”她下意識想向後去尋找小丫鬟的身影,卻發現自己不知走到了哪裏,而那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絮絮叨叨的小丫鬟早已不知去向。

.....她這算是走丢了嗎。

祠堂雖是聖地,但也不乏會有一些宵小之徒枉顧道法對她下手,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找到小雀為好。再者說,道觀清淨,她這般莽撞的,若是犯了什麽忌諱惹了天道不悅,那就不太妙了。

她撓了撓頭,正打算尋人問一問路,便見頭頂一癢,似乎是有什麽東西飄了下來,伸手一抓,抓到了一根紅絲帶。

“王小....王小什麽.....”

“姑娘可是頭一次來這月老廟。”

“大師。”她學着那老道的模樣行了個禮,舉起手中的紅布條問道,“這個是什麽啊。”

老道笑笑,示意她扭頭向後望去。

“好,好高啊。”

有一銀杏樹高聳入雲,數不盡的紅線在蒼翠之間交錯,方才落在她頭頂的應當就是其中之一。

“掉下來了是不是不太好,那我要不要給他挂回去。”畢竟是別人的姻緣嘛,若是因為她這個小小的差錯把別人毀了便不好了。

那老道摸着長須笑了笑,道:“不必不必,冥冥之間自有天意,順其自然即可。只是姑娘,你也可要來抽上一簽麽?”

“好啊!”來都來了嘛,那就試試。

她跟着那老道走進祠堂,學着其他香客的模樣跪在月老像前,晃起了手中的簽筒。

按理說與神仙求簽時想的應當是最渴望要得到答案的事,可她晃的時候卻腦袋空空一片空白,待木簽落地時思緒才回到腦子裏。

“仍舊貫,如之何,何必做改?”

這是什麽意思,這是照舊的意思嗎?可她又什麽舊可照的,她又沒有喜歡的人。

“唉,是中下簽耶。”

她聞聲向一旁望去,與一個粉雕玉徹的小女郎對上了視線。

小女郎生的冰雪可愛,見李姒初看過來,倒也不因為自己的失言感到心虛,只嘿嘿一笑,大大方方地晃起了自己的簽筒。

“求求了,求求了,我好喜歡他啊,一定要是上上簽啊。”

好眼熟啊,但是是在哪裏見過呢。她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這姑娘,卻怎麽也抓不到頭緒。

當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Z卻有這樣的熟悉感,就好像她們認識了許多年一樣。

“啊呀,出來了,這個是.....”她“咦”了一聲,頗有些生氣地看向李姒初,“這位姑娘,你可是洛陽人士,你說,這月老廟的簽是否不準!”

“怎可能會是下下簽呢,小淩明明也很喜歡我的啊。”

一旁的丫鬟見狀趕緊扯住了她的袖子:“公.....龔小姐,切忌失言。”

龔?她眼眸一樣,轉眼看向令少女大發雷霆的那支簽。

她不悅地抓起那本木簽,洩憤似地一字一句念與李姒初聽。

恍惚間眼前靈動的少女似乎是夢中的蒼白的美人重合了,少女不再是少女,美人也不再是美人,祠堂與金屋在眼前交錯,一個女子墊着腳站在木窗旁,對窗外的鳥雀遠遠的望。

“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少女如夢初醒,猛地轉過身看向身後的姑娘。

“是你!”

夢中兜兜轉轉七八年,白月光終于與原女主相遇。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稍微有空所以就先寫了一點嗚嗚,大家等我,我一號一定歸來!

小公主念的詩出自李商隐的《無題》

初初的出自:《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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