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朋友
“你又是何人?”
李姒初此次出行為只低調行事速戰速決,衣着穿戴盡往樸素了去,若不是龔羽墨慧眼識珠一眼就瞧出她的衣料非同尋常,只怕是也同她那不識貨的丫鬟一般,一齊将她當了個普通百姓了罷。
正所謂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世間不識貨和眼拙的人往往占大多數,就比如眼前這位。
王志拍了拍手中的馬鞭,垂眸打量李姒初片刻,笑了。
“明眸皓齒,妍姿俏麗,不錯,不錯,是個美人胚子。”棗紅色大馬悠悠的轉了一個圈,轉到了李姒初前頭,“小姑娘生的不錯,就是腦瓜子不太機靈。小美人,你可看清楚了,你幫的這人不是別的,正是我家的下人,怎的,我身為主子教訓教訓我家的下人,這不過分吧,啊?”
小女郎生的矮小,即便是站直了也未到馬鞍處,她費力地扶起胡七,瞪了回去。
“你的下人?我怎不知。空口無憑的話張嘴就開,他前些日子分明還在書院同我一起念書,怎的現在就成了你的下人!”
胡七在身後奮力地扯她的袖子,但都被她狠狠推了回去。
李家姑娘從來都是柔柔弱弱的模樣,但是她如今眼中卻着了火。若不是她一不會動刀二不會動槍,只怕是現在已經沖了上去。
左右王家在洛陽城中也比不上李家,她朝堂上人多的是,縱是當街把人打死了,只怕是王家也不敢說些什麽。
王志倒是不知道李姒初在想着這些,他只覺小丫頭片子蹙眉的模樣當真是可愛至極,真是越看越喜歡,瞧着這身段與言辭應當是出身名門,但這一身裝扮應當是庶女。也不是許了人家沒有,若是沒有,左右他院裏頭妾室衆多,多上她一房也不打緊。
他越想越發興奮,細小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上上下下地晃在李姒初身上。
“是不是?你倒是自個兒去問問他。”
胡七微微擡起頭,方才在這麽多人面前都不曾求饒的他卻在少女的目光中決了堤壩,他将眼神往瞥向旁一,狹促地點了點頭。
“我爹前幾日欠了債還不上,他們追着要來砍我爹,于是大伯,大伯便自作主張将我賣給王家了。”
賣到王家之後才知道這王家少爺原來是書院那位被潑糞的王少爺的堂兄,他一聽聞弟弟遭了這樣的罪,又聽說這是始作俑者的同夥現如今正在自個兒家中,本着此仇不報非君子的信念才有了如今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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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若是疼惜你的小情郎呢,不如給哥哥磕幾個響頭,叫的好聽了,我将這賣身契還了倒也不是不行。”
“荒唐,不可壞了李姑娘的清譽!”
李姒初一愣,還未從方才胡七那一聲怒吼中緩過神來,便見粗粝的馬鞭在自己眼前虛虛一晃,接着伴随着一聲慘叫聲,似乎是有什麽東西飛了出去,然後,然後——
“喂,你碰上這種破事怎不跟老子說啊,不就是個王家嘛,老子來一個滅一個。”
快,太快了。
再一擡眼,只見那黑衣少年足尖一點,随手從菜筐子抄起一把青菜,以葉為刀以梗為劍,一借東風二借春雨,三步向上直擊王志心口。
在胭脂堆裏滾慣了的王志哪裏見過這般架勢,被這少年這麽一推便從馬上滾了下來,周圍家丁還來不及反應,便見他們那向來嚣張跋扈的小主子滾在了地上,頭埋進菜葉裏。
而那劍眉星目的少年郎正優哉游哉地坐在他身上,嘴裏叼着根茅草,一手摁着他不許他動彈,一手握着匕首輕輕一轉,便在他的脖頸上虛虛晃了一下,吓的這小公子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從喉嚨裏發出些許嘶啞的聲音。
“當街打人,颠倒黑白,能耐啊你。”
“你們兄弟二人還真是一模一樣,只可惜我手邊沒夜香,不然我也潑你一身。”
許是夜香二字太過刺激,竟刺激的他回了神。王志用力昂起半個身子,怒道:“姓白的!你若是動了我,你以為你哥能護得了你!”
“我怕什麽啊。”白季梓笑着拍了拍他的臉,張嘴将茅草吐到他臉上,“王公子花酒喝多了掉河裏把自個兒淹死了,這多正常,有什麽好稀奇的。”
少年話裏有話,他不可能聽不出,王志咬緊下唇:“你威脅我?”
“唉唉唉,你小心點啊,刀劍無眼,這兒離醫館還有半裏地呢。”
說着又将匕首向前推了一點。
“你,你混賬!”
少年嘻嘻一笑,他當真是喜歡旁人對他憤怒至極又莫可奈何的樣子:“你将胡七的賣身契給我,我不為難你。”
“休想!”
“不給啊,那公子小心——”
“給給給!我給!!”
“你自願的麽?”匕首又推進了一分。
“自願的!自願的!我自願的不能再自願了!”
王志聲嘶力竭地叫喊着,真是恨不得将全身上下的力氣都用在這喊叫聲上,他用力将頭往旁邊一扭,對着家丁罵道:“傻愣着幹什麽!給他!”
白季梓慫了慫肩,露出平常能讓李姒初抓狂崩潰的那種無辜的笑:“喏,你看,不是我逼的。”
所以說冤有頭債有主,這不關我事啊。
是王志恨的牙癢癢,但還是被迫将賣身契交了出來,所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白小少爺倒也講點道義,說放就放了。
“姓白的,你給我等.....”
小公子狠話還未放完,就見那黑衣少年猛地一轉身,一拳砸在了他臉上。
少年笑嘻嘻地将地上的茅草插進王志嘴裏,面色雖是帶着笑,但眸中的寒意卻更甚。
“還有一件事。”
春風帶走了驚蟄的最後一場雨,從他們面前吹過,于是她聽不見風,也聽不見他。
聽不見他自嘲般的笑,聽不見他恍若蚊鳴的耳語。
“她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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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的可憐的簾子在這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裏被某個焦灼的姑娘拉起又放下,放下又拉起,反複進行了五次。
龔羽墨将布料攥的皺皺巴巴地,苦着臉道:“鴛鴦,你說李姑娘這麽久了都沒有回來,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我也想去看......”
“不行!”
“不行!”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讓小公主怔了怔。
鴛鴦與小雀驚訝于對方的默契,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了視線,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龔羽墨身上來,
“小姐,你同他們不同,你是尊貴之身,你若是出了什麽事,娘......夫人可是要責罰奴婢的。”
“什麽尊貴,你們家小姐尊貴,我們家小姐就低賤了?我看你是不敢吧。”
“你知道什麽你你你,你身為丫鬟,讓自家小姐身處險境,你還說這種話!”
“我說什麽了,明明就是你沒用!”
兩個丫鬟争論不休,眼看就要動手打了起來,只聽外頭咚的一聲響,再一轉頭,方才那乖乖坐在一旁的小姐也沒了影子。
且說那日春雨綿綿,百花飄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來一聲怒吼:
“小姐!!!”
***
龔羽墨跑的飛快。
繡花鞋不在乎了,端莊優雅不重要了,她現在擔心的只有她才結識的朋友李姒初。
若是她沒聽錯的話方才是有人在喊吧,莫不是有人受了傷!
一想到這兒,她的步伐又快上了許多,險些将路人姑娘撞飛了。
險些被撞飛的路人姑娘發出熟悉的聲音:“唉,龔姑娘,你怎麽下來了。”
龔羽墨張着嘴上下打量了完好無損的李姒初,又扭頭看了看那将人摁在地上揍的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少年,驚訝的将嘴又張大了些,說不出話。
“你們,沒,沒事了?”
“沒事了沒事了,都解決了。”
說着還讓了讓身子,好讓沒能觀賞到戰局的少女欣賞一下王家公子一瘸一拐的背影。
“你沒事吧。”
“你們認識?”不過也是,若是不認識的人,只怕李姑娘也不會這般匆忙的跑下去的。
“認識的,我們在同一個書院念書,算得上是同窗。同窗有了難,幫一幫也是應當。”
胡七搖搖頭,向右一躲推開李姒初的手:“無事,但男女授受不親,為着姑娘的清譽,還是離胡某遠些為好。”
“你這話說的.....”她怏怏地将手收回來,“方才不是着急嘛,沒想那麽多。”
“哦對了,往後你打算怎麽辦啊,是再回王家,還是回你那裏,要不去李家也不錯,我同爹爹說一聲,他會答應的。”
雖然白家也挺不錯的,但是以胡七的自尊心,肯定不會讓好兄弟為這事為難,再說如今他将這事兒鬧的這麽大,只怕是這洛陽城再沒有人家敢收留他了。
若是白家收留了他,白季梓一定也會很難做吧。
“往後的事往後再說吧,李姑娘不必為我操心。若是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從前在書院中一板一眼念着四書五經的小書生在一瞬間變得陌生了許多,變得像他,又不像他了。
她壓下心底莫名的不适,強笑着問道:“別這麽見外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麽?
胡七對上少女明媚的笑容,搖搖頭。
有些事情就是因為是朋友,才最是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