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如玉

“好!”

七寶球被馬球杆重重擊起,在空中晃了劃了個弧,平地上晃了幾下,最後滾到進角落的某個小洞中。

響徹雲霄的歡呼聲自馬場上傳來,棗紅駿馬上少年郎們在蒼穹下疾馳,将手中的彩球甩的高高。

在一陣又一陣的馬蹄聲與叫好聲中,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穩穩接住了同伴甩來的彩球,他咧嘴一笑,又将球向後甩去了。

少年額間紅綢飛揚,腰間的金玉鈴铛叮叮作響,他縱馬掠過草垛,對不遠處的女眷席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明眸皓齒的少年眸光灼灼如烈焰,惹的姑娘們小鹿亂蹿,頻頻向他處看去。

“喂,我說子慎。”身穿騎射胡服的小郎君一只手勾在了他的肩上,口中的草葉子一晃一晃的,“你看那些小姑娘們看你的眼睛都直了,別瞎撩,給兄弟們留點。”

“誰同你們搶。”白季梓嗤笑一聲随手打開了世子爺的手,手中的七寶球往身後随意一甩,任由那些被迷花了眼的小宮女們争搶着撲上去,而他只是往後悠悠一轉露出滿口整齊的白牙,笑道,“還不快些,別到時候遲了夫子又要罵你。”

“呸,你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唉慢些,不是我說,李娘子是不是沒有來。”

聞言,少年方才還在嬉笑的模樣瞬間收了起來,一把甩開了對方的手,大步流星向前方奔去了。仿佛沒聽到世子爺在他身後的呼喊一般,越走越快,在宮牆旁揚起了陣陣塵土。

“喂,子慎,子慎!啧,真是。”

龔允追了幾步,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追不上了,只得笑着揉了揉自己泛酸的太陽穴,眯起了眼。

“真是。”

***

細軟的月是光透過鲛紗緩緩而下,映出少女如桃花般柔嫩的脊背。十六七歲的少女如出出水的碧荷一般柔媚動人。一雙杏眸氤氲着散不去的水霧,美人如玉,春色撩人。

而此時美人正倚靠在浴桶中,白玉般纖細修長的小腿在水波中若隐若現,她微微向後仰了仰,縷縷青絲散落而下,掩住了她渾圓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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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當真不去看麽?方才翠荷姐姐同我說了,那一場好精彩呢。特別是白——!”

“你別同我說他!”

李姒初冷哼一聲,狠狠捏住了水中的花瓣:“同我說他做什麽,一說我就來氣。”

“可姑娘,你們畢竟是......”“不是!”

小宮女咂咂舌,縮了縮腦袋,不說話了。

這四年來,李家姑娘模樣雖愈發出落的驚豔動人,但這骨子裏的執拗勁兒卻是絲毫不見得有所收斂,反而是與日俱增。

比如在否認與白小公子的婚事這件事上的,李姑娘做的尤為積極——盡管大家都知道這樁婚事是不可能取消的。

李姒初盯着水中的花瓣,又想起方才聽到那些小宮女們讨論的白公子方才解紅綢吹口哨的模樣,只覺得心裏頭憋了一股氣,愈想愈不爽,于是對着門外遙遙一指,道:

“你先出去,我得一個人靜靜。”

“可姑娘,伺候您是奴婢的......”

“出去!”

深宮不比李宅,就連逃竄的速度都要比她那幾個笨丫鬟快上許多倍。她這邊話音才落,就聽見那邊傳來咔噠一聲響。

方才還在門外絮絮叨叨的小宮女沒了蹤影,只留下滿地月色昏黃。

“走的倒是快。”她在心裏頭哼哼了幾下,望着水面上搖擺不定的花瓣,雙眸一閉,再次緩緩沉入水中。

這是她與白季梓絕交的第四年,也是她入宮的第四年。

李家的小女郎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不可上戰場二不可揮斥筆墨,但這說不見就不見,說放下就放下的魄力,她還是有的。

少女看着自己被熱水洗掉的指甲上的蔻丹紅,有些出神。

她在這宮中原來已經待了四年這麽久了啊,回想起往日在海棠苑中搭了個□□□□去找某個混賬玩的那些日子,都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呸呸呸,她怎麽又繞到這方面去了,都絕交了,這種混賬不值得她想。

這四年來她除卻同六公主龔羽墨一起上學念書之外,還随着嬷嬷學了許多禮儀與打扮東西。

李姒初底子本就不差,從前五官還未長開且是還不會打扮的時候都能隐隐約約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如今再仔細打扮一下,愣是能在這美女如雲的後宮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就連她阿姊也曾戲言,當年為何要這麽早就同白家定下親事,那些小皇子們個個看她眼神都直了,做個皇子妃不必做勞什子的白夫人香麽?

香不香李姒初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當年同白季梓這麽一場鬧乃是鬧了個寂寞,畢竟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可能是他們幾個小孩子随随便便寫點東西就能改的。

于是在他們單方面鬧了幾天後,這婚約還是留了下來。

婚約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季梓可惡的表情她都記住了!反正絕交就是絕交,她是不會輕易妥協的!在他低頭之前自己也絕對不會低頭!

誰也不理誰,誰也不讓誰,先低頭的是傻子,反正她才不要做傻子!

于是兩個人便擰到了現在。

少女輕輕嘆了一口氣,水流繞過指尖,嘩啦啦地響。

“一天就知道勾引小姐姐一天就知道勾引小姐姐,白季梓,我去你娘的!”

“你這個——哇!”

“噓!”

介于少年與青年指尖的低啞嗓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李姒初下意識向後一打,對方卻像是早就預料到她的動作一般,輕而易舉地就将她的手束在了腦後,一根薄薄的紅綢被扯成兩段,一段将少女的手捆綁起來,一半則塞進了她的嘴裏。

“別吵,我在你這裏放個東西,我不看你!”

“嗚嗚嗚!”

少女坐在浴桶之中,羞憤地盯着少年強勁有力的細腰,恨不得在他背後紮出個洞來。

什麽叫說曹操曹操到啊!她下次一定要在糞坑旁邊罵他,這家夥最好是從天而降掉進糞坑裏了,臭死他得了!

這邊小女郎在支支吾吾地喊,那邊白季梓也不好受。

到底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平日裏畫冊與葷段子都沒少見,雖說兩人青梅竹馬還是未婚夫妻,但這撞上姑娘一,絲,不,挂的樣子,還是頭一次。

他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将鼻腔中的灼熱憋了回去,眯着眼然後在李姒初房內摸索了一陣,将什麽東西地放進去把櫃子狠狠一推,迅速地離開了房間。

走了兩步他好似想起了什麽,于是又折了回來,以最快的速度扯開了系在李姒初手上的帶子。

但他方才一時心急随手打了的結卻是個死結,女郎未着片縷他又不敢看,于是這結是越打越死,心中叫嚣的猛獸也是越來越大聲。

趕緊解開吧,他快受不了了。

水波滴滴答答的聲音與少女低低的故意聲纏繞在他耳畔,如幽香的昙花一般勾的人心癢,而他再妄動,只怕自己會忍不住争了眼,襲向那山間的月色。

他忍着下腹的疼痛猛地用力一扯了扯,可算是将那該死的紅綢撕成了粉碎。

但這邊才落地,還未來得及去取另一塊紅綢,便聽見門外傳來幾聲急急的腳步聲與小宮女焦急的呼喊聲。

窗外?不行,來的時候差點被發現了。

正門?更不行,那宮女正要過來。

浴桶?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覺得人生有些艱難。

“李娘子?”

眼看小宮女就要推開門,他不敢停頓,趕緊放開李姒初往裏間的屏風沖了過去。

李姒初只聽這水聲微微一晃,那方才還在自己身旁解紅繩的少年便在一瞬間沒了蹤影,只剩下窗外落了幾瓣的昙花。

......煩死了!

李姒初吐出口中的紅綢,沒聲好氣地白了屏風後某個家夥的背影一眼,随手抓起了水瓢砸了過去。

“蠢啊你,這麽大個人就這樣站在屏風後面,怕別人看不見你是不是!給我到床上去!”

于是又是一陣淅淅索索的慌亂聲與門外急匆匆的腳步聲,水波在月下微微漾起,終于在那小宮女推門而入之前歸于平靜。

李姒初将口中扯出的紅綢藏進浴桶裏,默不作聲地對床帳內的人比了個中指。

“李娘子,方才這裏可是發生了什麽?”紅豆提着裙子匆匆而入,才進來就撞見少女出浴的嬌美模樣,趕忙紅着臉低頭吶吶了幾聲,抓起幹衣裳擋住了臉。

這不怪她,都怪李姑娘太過好看,即便是如她這般在李姑娘身邊伺候了有四年之久的丫頭有時候都會被少女的容貌驚豔到。

李三姑娘在這宮中雖不是什麽娘娘或是公主,但這派頭與分量還是得有的。于是初次來的時候貴妃阿姊給她派了有接近三個宮女伺候她沐浴,當時可是吓壞了她,一股腦地便将人趕出去了。

後來想想自己如此這般着實土包子了些,且多少都有些掃阿姊的面子,于是便挑了個瞧着最是老實的紅豆,讓她留了下來。

紅豆一邊替她擦着半幹不濕的頭發,一邊又挑起了方才那未說完的話題。

“李娘子你是沒見着,奴婢當真是沒有見過如此盛大的場面,還有那白公子......”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紅着臉低下頭去,“奴婢好羨慕娘子,有這般威武潇灑的未婚夫哦。”

威武?潇灑?

李姒初淡定瞥了一眼微微晃動的床帳,冷笑了一聲。

“不是說了別說了麽,行了,伺候好了便下去吧,我得歇息了。”

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又說了什麽出言的話之後小宮女趕緊提李姒初請了安退了下去,臨走前還不忘提她吹滅了宮燈。

“哦對,慢着。”以為主子是有什麽要緊事交代自己,那小宮女趕緊支棱起來的,歡喜道:“姑娘您可是有什麽吩咐!”

她揉了揉眉心:“吩咐倒是沒有,就是我待會兒得做些事,哦對,你待會兒替我拿幾件男子的衣衫過來,曉得麽?”

“嗯嗯,曉得曉得!奴婢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皇家的主子總有些怪癖的,這不奇怪,反正她只要乖乖照做就可以了!

會情郎嘛!她懂得!

于是小宮女歡天喜地的出去了,還被不忘替她支開了守在門外的護衛,臨走前還對着李姒初比了個眼色,露出了懂得都懂的表情。

呵,懂什麽。

她冷笑一聲,掀開床簾對着縮在裏頭的某個家夥擡腿就是一腳,本還想再說些什麽罵人的話,但一瞧見他紅着臉雙眸緊閉的模樣,她突然有些愣神。

唇紅齒白的少年郎似乎是在忍耐着什麽,他緊咬下唇縮在床帳後,眼尾染了欲.色,微微的紅。

白季梓無疑是很好看的。

鮮衣怒馬少年郎,如明月一般惹人神往,不過是一個眼神就可讓她心頭大亂,忘了自己從前說過的絕交。

她跪在床上向他伸出手,一瞬間被扣住手腕,霎時間天旋地轉,只記得他那雙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睛。

“李姒初。”

困在囚籠中的猛獸睜開了眼,凝視着身下的獵物。

“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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