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你在害我

葉初陽:“剛才那位姓白的律師是你們法務部的人嗎?”

江瀛:“你是說白斯年?他不是我的員工,他開了家律師事務所,自己做老板。”

去往療養院的車上,邊小澄開車,江瀛和葉初陽坐在後座,法西娅被葉初陽留下看守營地。葉初陽還在想剛才那位風儀不凡的白律師,撐着臉看着窗外說:“你叫他白老師,他曾經是你的老師嗎?可他看起來還挺年輕。”

江瀛也看着窗外,窗戶被他放下來了,風吹進來把他的頭發往後掀,他往後捋了捋頭發,道:“他教過我和星羽,我們初一的時候他到我們學校當物理老師,教過我們班。但是教了一年就辭職了,他考上了政法大學研究生,後來就轉行做律師了。”

葉初陽看着街邊飛逝的人群和建築,低聲說了一句:“好帥啊。”

江瀛沒聽清,問他:“你說什麽?”

葉初陽眨眨眼:“哦,我說他好成功——”

偏偏邊小澄機靈死了,聽得倍兒清楚,體貼地向江瀛解釋:“江總,葉博士說白律師好帥。”

葉初陽:……

他現在很想踹邊小澄一腳。

江瀛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葉初陽:“我呢?”

葉初陽一臉納悶:“你怎麽了?”

江瀛把頭發往後一捋,笑得騷裏騷氣:“我不帥嗎?”

葉初陽認認真真看他兩眼,認認真真地道:“你不說話的時候很帥。”

江瀛繼續問:“我說話的時候呢?”

葉初陽吐出兩個字:“輕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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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瀛:……

邊小澄額頭冒汗,以為老板要發飙,忙道:“哈哈哈哈葉博士是說您潇灑。”

江瀛似笑非笑地說:“我現在不是流氓了?”

葉初陽把嘴一閉,不說話了。他當然記得在鐘伶的精神艙裏他一時情急罵了江瀛一聲流氓,此時被江瀛翻舊賬,念及江瀛是金主,難免有些心虛。

江瀛卻追着他問:“葉博士,抛去我即輕浮又流氓這一點,你覺得我和白斯年誰更帥?”

葉初陽的求生欲終于上線,看着江瀛就要恭維,但是被江瀛先一步指着鼻尖,江瀛道:“說實話,否則我撤資。”

葉初陽被難住了,低頭想了半晌,說:“你和白律師年紀相差太大沒有可比性,你今年二十七不是嗎?他大你十幾歲吧?”

江瀛:“十一。”

葉初陽點頭:“嗯嗯,你二十七,他三十八,怎麽比呢?”

江瀛斤斤計較:“你就說,誰帥。”

葉初陽朝他臉上認認真真看了看,認認真真地說:“長相來說,肯定是你更帥。”

江瀛不滿意:“透過臉上這層皮,往裏面看。”

葉初陽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敢和白斯年比內涵和氣質,白斯年身上有種經年歲月被淘系幹淨雜質後剩下的厚重和純碎,這是白斯年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至于江瀛……江瀛是個矛盾集合體,他詭詐,分裂,不純碎,他很優雅又很粗魯,他很穩重又很輕浮,這些矛盾糅雜成了他身上獨一無二的氣質,但是這種氣質過于野蠻,具有很強的進攻性。

江瀛很危險,所以葉初陽更能欣賞溫和儒雅的白斯年,所以葉初陽說:“白律師更好。”

江瀛不痛快,情緒上了臉,明顯到連葉初陽看出來了,葉初陽就想轉移話題,道:“你剛才說白斯年以前教過你和展總的班級?”

江瀛在某些時候有點任性,比如現在,他故意甩臉子給葉初陽看,就沉着臉‘嗯’了一聲。

葉初陽笑臉貼上去,沒話找話:“展總應該比你年紀小啊,怎麽會和你一個班級?”

江瀛抱着胳膊,說話的時候用鼻子發力:“星羽比我小兩歲,但是他很聰明,一直跳級,初一就和我上一個班了。”

葉初陽:“哦,那展總也是白斯年的學生?”

江瀛:“嗯。”

其實江瀛心裏那點酸氣很快就自我消化了,他是看葉初陽反應有趣,故意招惹葉初陽。葉初陽不知道他憋着什麽壞水,只覺得江瀛小心眼,聽不得一兩句不好聽的話,擔心自己惹怒了江瀛會被撤資,只能繼續陪笑陪小心,道:“江總,我帶了一包核桃仁兒,你要不要吃?”

江瀛昂着下巴,态度冷傲:“在哪?”

葉初陽從兜裏摸出一包核桃仁,撕開了遞給江瀛,江瀛抱着胳膊目不斜視地說:“我手髒,不方便拿。”

葉初陽終于機靈了一回,捏着一塊核桃仁遞到江瀛嘴邊。江瀛偷偷瞥他一眼,張開金口咬住了核桃仁,笑納了。

葉初陽:“還想吃嗎?”

江瀛:“味道還行,再吃一塊也可以。”

葉初陽又喂他一塊。

邊小澄從後視鏡裏看着後座那倆人互動,覺得他倆加起來也就幼兒園大班的水平。

葉初陽喂着喂着,忽然看着自己拿核桃的右手默住了,臉色很嚴肅。

江瀛問:“怎麽了?”

葉初陽道:“江總,我想起來了,我也不方便拿核桃。”

江瀛:“為什麽?”

葉初陽一板一眼地說:“我剛想起來了,我上樓找你之前和皮卡丘玩了一會兒,之後一直沒洗手。”

江瀛疑惑:“皮卡丘?動畫片那只沒有毛的黃色大耗子?”

葉初陽轉頭看着他,說:“皮卡丘是我辦公室隔壁新媒體公司養的寵物,是條大金毛,我還幫它收拾糞便來着。”

江瀛:……

邊小澄聽到這兒,萬分想狂笑,但是借給他一萬個狗膽他也不敢當着老板的面嘲笑老板,于是他忍住了,憋得胸口顫動,臉色通紅,在和對面車輛會車用力按了幾下喇叭。

到了療養院,葉初陽一下車就借着草坪上噴水的滴灌洗了洗手,但是江瀛已經堅決不肯和他走在一起了,自己一個人一騎絕塵走在前面,葉初陽和邊小澄跟在他身後,繞過兩棟住院樓,進了綜合樓。

齊院長被提前知會他們要來,就在辦公室接待了他們,聽葉初陽說了說鐘伶精神艙的大致情況,齊院長就把提前準備好的資料交給了葉初陽,道:“小葉,這是鐘伶的就診記錄,全都是鐘伶住院前我們從各醫院收集到的。”

葉初陽在窗邊撿了張椅子坐下,把資料攤在腿上細細地看。江瀛拿着那半袋核桃仁靜悄悄地晃到葉初陽身邊,往落地玻璃窗上一靠,吃着核桃仁說:“鐘伶以前經常住院,都是些皮外傷,和陳笑蓉說的情況基本一致。”

葉初陽不理他,專心看資料;其實江瀛說的對,鐘伶在兒童時期和青春期經常進醫院,傷情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皮外傷,最嚴重的一次是小臂骨折,打了兩個月石膏也就好了。每次都是鐘伶的母親方瑜陪鐘伶去醫院,向醫生解釋鐘伶受傷的原委,都闡明了那些傷是鐘伶的自殘行為。鐘伶最瘋狂的一次自殘就是把左臂放在窗戶兩條鐵條之間,胳膊斜插進去往外折,若不是方瑜及時發現,鐘伶的左臂就不單單是骨折這麽簡單,而是毀滅性的骨裂。

葉初陽看完鐘伶的就診記錄,向齊院長問道:“齊院長,您見過鐘伶的母親方瑜嗎?”

齊院長道:“見過兩次,方瑜生前陪鐘伶找我看過兩次診。”

葉初陽道:“我懷疑鐘伶家裏人有精神病史,您見到方瑜的時候她的精神狀态正常嗎?”

齊院長有點意外:“鐘伶家裏人有精神病史?”他擰眉沉思片刻,接着說,“我只見過鐘伶的母親,就我和方瑜見面那兩次的情況來看,方瑜的精神狀态沒什麽異常,只是——”

葉初陽:“什麽?”

齊院長道:“其實也沒什麽,女人嘛,喜歡倒苦水,她撫養女兒不容易,女兒又有精神頑疾,不免牢騷多了些。”

葉初陽想起了方瑜把女兒送到醫院後被丈夫痛毆的一幕,方瑜也是在被丈夫毆打後大訴苦水,到處宣揚,為自己博得同情。這種事很常見,方瑜做出這事更是不足為奇,因為以她的立場出發,她的确有滿肚子苦水無處傾訴。

葉初陽暫且放下這個問題,提出想見陳笑蓉,齊院長就指着窗外,幾個護士正和幾個病人坐在草坪裏的長亭下用柔韌的柳枝葦葉做手工。

葉初陽和江瀛去到涼亭,見到了出現在鐘伶精神艙裏的女護士;十幾年過去了,陳笑蓉對鐘伶的在醫院發生過的事仍然記憶猶新,葉初陽問她鐘伶是否在2000年7月份去過醫院,她不假思索地說:“有啊,有這事。”

她拿着一把圓扇坐在欄杆上,神情并不像鐘伶精神艙裏所見的那麽冷漠,而是一個面相敦厚和藹的中年婦女,她搖着圓扇說:“鐘伶打小就有自殘傾向,20年前我在醫院上班,當時鐘伶家就在我們醫院附近,所以鐘伶受了傷都是送到我們醫院,我又在外科,基本每次都是我在照料鐘伶。一來二去我也就和鐘伶的媽媽認識了,我還去鐘伶家裏看過鐘伶幾次。”

鐘伶和另一個年輕的護士坐在另一邊的欄杆上用葦葉編手環,亭子當中擺着一張圓桌和石凳,葉初陽在石凳上坐下,向陳笑蓉問道:“您和方瑜很熟悉嗎?”

陳笑蓉臉色有些尴尬,笑道:“也不是很熟,鐘伶每次住院我們都會見面,她經常會買點東西提到護士站請我們吃,然後就待在護士站和我們聊天。”她皺了皺眉,頓了一會兒繼續說,“其實我們都不太想和她聊天,她總是在發牢騷,說老天對她多麽不公平,女兒有精神病,丈夫還總是打她,聽得我們耳朵都起繭子了。但是我也能理解她,女人嘛,家長理短的瑣事就是她全部的生活,的确很熬人。”

葉初陽試探性地問:“那您覺得她當時的精神狀态正常嗎?”

陳笑蓉笑道:“說實話嗎?我覺得她當時已經有些神經質了,我勸她去看心理醫生,也不知道她去看醫生沒有。”

葉初陽:“您說您去過鐘伶家裏?”

陳笑蓉:“對,方瑜沒什麽朋友,可能我比較好說話吧,她經常給我打電話邀我去她家裏作客。你知道的,她……所以我總是推辭,實在推辭不掉就去過兩次。”

葉初陽:“您還記得她都幹了些什麽嗎?”

陳笑蓉回憶一陣子,道:“方瑜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倒是鐘伶,那次鐘伶把我吓壞了。”

葉初陽忙問:“鐘伶怎麽了?”

陳笑蓉放下扇子,神色凝重:“鐘伶家是很老式的筒子樓,她們又住在頂樓,所以她們家有個小閣樓,平時放些雜物。那天應該是周末吧,鐘伶沒去學校,我去鐘伶家裏和方瑜聊了會天——”

那天是周末,鐘伶沒有去學校,和母親待在家裏,後來陳笑蓉去做客。方瑜和陳笑蓉在客廳聊天,茶喝完了,方瑜就去廚房燒水沏茶,陳笑蓉自己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根陳笑蓉回憶,當時鐘家的天花板是木質結構,她端着一杯茶水,一撮灰塵忽然從天花板上落下來掉進她杯子裏,她擡起頭往上看,看到天花板輕微顫動,響起呼通呼通的腳步聲……随後,客廳後方那架通往閣樓的樓梯方向傳來貓叫聲,陳笑蓉回過頭,就見四五只貓從閣樓跑下來,凄厲地叫着。

啪嚓一聲,陳笑蓉手裏的水杯落了地,摔了個粉碎,她看着閣樓,愣住了;那幾只貓均被割爛了耳朵,戳瞎了眼睛,身上的毛發缺一塊少一塊,缺少毛發的地方連皮都漏了出來,一只黃貍貓的前爪不自然地蜷縮着,嘴裏一直往外淌着血沫。

陳笑蓉沿着樓梯往上看,看到鐘伶在樓梯盡頭站着,當時鐘伶穿着一件小小的吊帶裙,雙臂和雙腿都裸露着,身上和臉上布滿了被貓抓繞出的血印,她目光陰冷地看着逃下樓的那些貓,手裏拿着一把沾滿血跡和貓毛的美工刀。

方瑜聞聲趕來了,看到鐘伶那副模樣,便呵斥道:“伶伶!你怎麽又把貓抓到閣樓上,看你這幅樣子!”

但是鐘伶卻以怨毒的目光注視着母親,舉起手中的美工刀對準了母親,歇斯底裏地哭喊:“是你!是你在害我!你想殺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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