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喜歡海陽
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一幕,陳笑蓉至今心存餘驚,她看了看一旁編織柳條的鐘伶,壓低了嗓音說:“鐘伶的妄想症很嚴重,明明是她殘害那些貓,卻反向指責她的母親。後來我們把她送到醫院,她一直像債主一樣盯着方瑜,方瑜和我們說幾句話,她就哭叫着說方瑜在串通我們想把她害死。我給她打針,給她吃藥,她統統不配合,好像我是她的仇人一樣,一心想害死她。”
江瀛聽到現在,心裏大致有了判斷:“總結下來就是鐘伶不僅自殘,還虐貓,而且她的被迫害妄想症嚴重,誰和她走得近了,她就認為對方想害她。”
陳笑蓉點點頭:“是的。”
江瀛摸摸下巴,眼睛裏有些興味:“有意思。”
葉初陽覺得江瀛說話很不适宜,就朝他盯了一眼,讓他收斂點,然後朝鐘伶走近兩步,溫和道:“鐘女士,你還記得我嗎?前兩天我們見過。”
鐘伶反應遲鈍,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葉初陽見她呆滞又麻木,決定給她一些刺激,就問:“我想見見你的父母和未婚夫,你知道他們在哪兒嗎?”
鐘伶編織柳條的手停住了,她茫然地反問:“他們在哪?”
葉初陽看着她說:“你的母親方瑜,父親鐘兆強,還有你的未婚夫劉彥,他們都不見了,你想找到他們嗎?”
鐘伶低下頭,撕扯着手中的柳條:“我,我不想找他們,我不想見他們。”
葉初陽問:“為什麽?”
鐘伶更加用力撕扯手中的柳條,手指被勒得青青紅紅,她說:“他們都不愛我,他們在計劃殺死我。”
葉初陽聞言,不禁和江瀛對視一眼,江瀛笑着問:“他們傷害你了嗎?”
鐘伶點頭:“他們一直在傷害我,他們想殺死我。”
江瀛笑容輕薄:“口說無憑,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他們想害你?”
鐘伶怔了一會兒,忽然捋起袖子露出細細的手腕,把手腕伸到葉初陽面前:“你看,他一直在控制我,他想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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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初陽在她手腕內側看到一塊小小的紋身,是一塊小小的拼圖,他覺得這個圖案很眼熟,稍一回想就想起鐘伶的未婚夫劉彥的手腕內側也有一塊這樣的拼圖圖案,和鐘伶手腕上的圖案很像。
葉初陽:“這紋身是你和未婚夫劉彥一起紋的嗎?”
鐘伶激動大喊:“不是劉彥!不是劉彥!不是劉彥!”
她毫無預兆的發狂了,抄起葦葉和柳條砸到葉初陽臉上,還撲過去厮打葉初陽:“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你也想害死對不對?你也想害我!”
江瀛沖過去一把推開鐘伶,厲聲道:“看住她!”
陳笑蓉和另一個男護把鐘伶按住,男護強制性把鐘伶帶進住院樓,陳笑蓉向葉初陽道了歉就跟過去照看鐘伶。
葉初陽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眼鏡,很無奈地看着鏡片出現的裂痕,道:“很貴啊。”
江瀛把眼鏡接過去看了看,道:“鏡框也壞了,得換一副。”
葉初陽撩起衣角擦了擦鏡片又把眼鏡戴上了:“這是新配的,才戴兩個月。”
邊小澄把車開到療養院門口,發現葉初陽的眼鏡鏡片裂了,就問:“葉博士,你的眼鏡怎麽壞了?”
葉初陽損失了一副眼鏡,很喪氣,搖搖頭不願意多說。
江瀛上了車,吩咐邊小澄:“找間眼鏡行配眼鏡。”
三十分鐘後,邊小澄把葉初陽和江瀛送到了商場大樓,他去地下車庫停車,葉初陽和江瀛先一步乘電梯去十四樓配眼鏡。到了店裏,測視力測散光一系列流程下來花了半個多小時,葉初陽被店員帶去選鏡片,江瀛在一排擺着墨鏡的貨架前看墨鏡。
将近一個小時過去了,葉初陽戴着新眼鏡出現在江瀛面前,道:“我約海陽在樓下餐廳見面,你要來嗎?”
葉初陽換了一副銀質鏡框,一對形狀略長帶方的鏡片,他之前戴的眼鏡鏡片教圓,所以看上去學生氣比較濃,現在換了一副略有些尖銳弧度的眼鏡,氣質也随之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此時葉初陽身上少了些書卷氣,多了幾分精銳幹練又有些鋒利的精英氣質,配上他不茍言笑的撲克臉,非常唬人。
但他一張嘴一說話就還是一副軟綿綿的任人揉捏的樣子:“江總,你在聽我說話嗎?”
江瀛把臉上的墨鏡摘下來,笑道:“海警官嗎?你約他見面幹什麽?”
葉初陽道:“我想問他一些當年鐘伶婚禮失火案的細節。”
江瀛:“OK,那我也聽一聽。”
葉初陽約的是樓下一間飯店,他們去的不是飯點時間,所以人不是很多,葉初陽的目的很明确,吃飯的時候順便把事兒幹了,吃飯很重要,所以他一落座就開始點菜,點了三四道菜才想起江瀛有疾在身,于是扶着眼鏡擡頭去看江瀛:“江總,你現在……方便吃辣了嗎?”
江瀛撂下公司的事全丢給展星羽跑出來放風,展星羽從兩個小時前就給他發微信催他趕緊回去,他邊回展星羽的微信邊說:“什麽?”
葉初陽往他下面瞄了一眼:“你不是不方便吃辣嗎?”
江瀛放下手機,有點納悶:“不方便?我什麽時候不方便吃辣?”
葉初陽以為他好面子,不肯承認自己那啥犯了,就說:“哦,沒事,我幫你點一道蒜蓉炒西藍花。”
江瀛擰着眉想了一會兒自己什麽時候透露給葉初陽自己不方便吃辣的信息,很快,他想起來了,就說:“我中午不忌口,什麽都能吃,不用幫我點西藍花。”
這下輪到葉初陽懵了:“要一直忌口啊,直到情況好轉。”
江瀛一聽這話,以為自己這兩天沒有跑健身房立馬就顯胖了,而且是先胖臉被葉初陽看出來了,他頓時很緊張:“我現在情況不好嗎?”
他說話的時候習慣性正了正坐姿,把雙腿颠倒了上下,然而在葉初陽看來又是另一番緣由,葉初陽就說:“嗯,不太好。”
江瀛很挫敗,扶額嘆氣,道:“幫我點一道蒜蓉炒西藍花。”
葉初陽點了一道西藍花,還好心安慰他:“別擔心,遲早會好的。”
江瀛:“我今天晚上就去健身房。”
葉初陽:“……有用嗎?”
江瀛:“當然有用,所有器械練一遍,效果不錯。”
葉初陽撐着下巴往天花板看,在想哪種器械能治痔瘡,思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那些能鍛煉下肢的器械了,偏偏他是運動白癡,不知道那些器械的名字,于是就懷着勤學好問的心問江瀛:“那煉什麽器械會有用?”
江瀛以為葉初陽在單純的聊健身,而健身又是他的長處,于是他把衣領一抖,露出自信又有魅力的笑容:“幾乎所有器械我都會練,除了那些比較常用的訓練器,我比較喜歡大飛鳥和深蹲架。”
大飛鳥……深蹲……
葉初陽腦子裏立馬就有畫面了,他把眼睛往上一翻,木着臉看着天花板浮想聯翩……
江瀛以為他感興趣,就騷裏騷氣地笑道:“想看看我的訓練成果嗎?”
他本意是給葉初陽摸摸肱二頭肌,但是葉初陽想歪了,忙道:“不不不,我不想看你的大飛……你的深蹲架。”
江瀛:……
葉初陽在說什麽?他怎麽忽然覺得這個天聊的有問題?
人民警察公務繁忙,海陽在遲到半小時後趕到了餐廳,滿頭大汗直奔葉初陽,道:“初陽,等久了吧,我單位事兒太多——”
話沒說完,他看到葉初陽對面坐着江瀛,臉色立刻就變了。
江瀛朝海陽舉了舉手裏的水杯,笑道:“又見面了,海警官。”
海陽坐在葉初陽身邊,道:“你怎麽在這兒?”
葉初陽道:“我和江總剛去療養院看過鐘伶。”
海陽把對江瀛的不待見擺在明面,他轉過身刻意避開了江瀛,對葉初陽說:“你找我什麽事兒?”
此時服務員來上菜,菜擺了小半桌,葉初陽幫他把碗筷擺好,道:“吃飯吧,邊吃邊說。”
海陽在單位食堂吃過了,就端着一杯水看葉初陽吃,葉初陽一邊吃一邊把鐘伶的情況說了一遍,問他鐘伶婚禮失火的案子的細節。
海陽幫他把水杯倒滿,道:“案情很簡單,就是劣質電線燒起來了,從倉庫開始燒,倉庫放了幾桶工業酒精,酒精桶發生爆炸,波及到廚房,廚房裏的食用油什麽的助燃了火勢,不到十幾秒,整棟一樓起火。”
江瀛發現自打海陽露面,葉初陽就只看了海陽一眼,又開啓了心無旁骛的進食狀态,一直不間斷的吃東西,貌似是刻意不讓自己空閑下來。
葉初陽低頭挑着碗裏的魚刺,問:“怎麽會死了五個人呢?參加婚禮的那些人沒有及時離開嗎?”
海陽道:“說來也巧,酒店大堂正門壞了,那是扇感應門,感應設施失效,怎麽拽都拽不開,當時工作人員和參加婚禮的人都吓壞了,一股腦往逃生通道沖,兩個客人在踩踏中受傷,後來也就沒逃出去。”
葉初陽:“那鐘伶的父母和未婚夫呢?”
海陽道:“當時婚禮還沒開始,鐘伶和父母還有未婚夫在化妝間裏候着,起火的時候他們也想逃,但是人群已經亂了,一把椅子把化妝間的門從外面堵死了,他們連化妝間都出不了。救火隊發現鐘伶的時候鐘伶躲在化妝臺下面,身上裹着她未婚夫的衣服,她父母和未婚夫已經被濃煙嗆死了。”
葉初陽慢慢放下筷子,稍稍向他側過臉,但還是沒看他:“鐘伶的父母和未婚夫是被煙嗆死的?”
海陽:“對。”
江瀛問了一些看似很無厘頭的問題:“他們身上沒有傷口?”
海陽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看江瀛,道:“人是窒息死的,哪來的傷口?”
葉初陽輕聲慢語道:“海陽哥,你确定沒有傷口嗎?”
海陽面對他又立馬換了張臉,耐心說明:“沒有明顯外傷,只有一些很細微的軟組織擦傷,完全不致命。”
葉初陽:“那你們給屍體做鑒定了嗎?确定他們生前沒有受到其他傷害嗎?”
海陽有些莫名其妙:“當然做過屍體鑒定,我也看過屍檢報告,死因就是二氧化碳過濃造成的窒息。”
葉初陽疑惑了,沉思不語。
海陽道:“初陽,你有點奇怪,你問這些幹什麽?”
葉初陽搗鼓着碗裏的米飯,道:“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
海陽看着他潔白秀致的側臉,忽然啧了一聲,皺眉道:“你看着我行不行?打我進門起你就沒正眼看我。我發現你這兩年怪的很,在我面前話越來越少,現在連看都不看我了,你對我有意見?還是我做錯啥了?”
葉初陽還是低着頭,但耳根開始發紅,低聲道:“你說什麽呢?我才沒有。”
海陽道:“你有,你現在就躲着我,要麽你就把臉扭過來看我一眼。”
葉初陽皺着眉,神色有些掙紮,臉色很不好看。
海陽沒察覺到,但是江瀛察覺到了,江瀛拿起筷子在水杯上敲了一下,當的一聲,把海陽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笑道:“海警官,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能查到鐘伶和鐘伶母親的所有資料嗎?我說的是他們的檔案,病例,以及留在你們司法系統中的所有記錄。”
海陽斜眼瞅他:“你想幹嘛?”
江瀛笑道:“葉博士有用。”
海陽:“初陽,你要鐘伶的資料幹什麽?啧,你看着我行不行?”
經過剛才江瀛一打岔,葉初陽迅速把情緒調整了過來,他轉過頭,目光靜谧地看着海陽說:“海陽哥,我需要剛才江總說的那些資料,我自己查的話會很麻煩,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海陽:“……你都張嘴了,我能不幫麽。”
海陽很忙,匆匆允諾就匆匆走了,答應葉初陽今天午夜之前把電子版的資料發到他郵箱就離開了。海陽一走,葉初陽就長長嘆出一口氣,又像被紮破的皮球似的從內到外都癟了,這一次又多了幾分失落和無奈。
江瀛翹着腿端坐着,看着他說:“太明顯了。”
葉初陽又提起筷子吃碗裏剩下的一塊魚肉:“什麽明顯?”
江瀛笑了笑,道:“你喜歡海陽,太明顯了。”。
葉初陽手一頓,慢慢擡起頭看着他,臉上靜沉沉的,一絲表情都沒有。
葉初陽眼睛很淺,藏不住心事,他最多的時候就是安靜,安靜倒能幫他掩藏很多情緒,但是他總有結束安靜的時候,他一擡眼一轉眸,那些單純的飄蕭的讓人看的見抓不住的黯然傷神就風吹水面似的稍縱即逝了。
海陽沒有看到,但是江瀛看到了。江瀛攤開手,笑道:“雖然我不是性少數群體,但是我對性少數群體沒意見,我有幾個朋友就是那個圈子裏的人。”
葉初陽冷着臉沉下一口氣,不說話,繼續吃飯。
江瀛看着他,對他無動于衷的态度有些不滿,又說:“海陽知道你喜歡他嗎?我記得他已經結婚了,既然他已經結婚了,那你還喜歡——”
葉初陽慢慢把筷子放下,輕聲慢語地打斷他,說:“江總,我們的關系還沒有近到可以打聽對方隐私的地步。只要我喜歡的人不是你,那無論我喜歡誰都和你沒關系,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又說,“我還要去買點東西,今天這頓飯我買單。”
話說完,葉初陽頭也不回地走了。